寶瓶巷,潯陽侯府。薑望默默看著手裡的請柬。談靜好手裡也有一張,她掩唇虛咳了兩聲,輕聲說道:「太子僅邀請了年輕一輩的人,因叔父膝下無子,又得知我的存在,便把請柬送到了我手上,叔父沒有拒絕,是同意讓我去的。」鐵錘姑娘坐在旁邊,氣呼呼說道:「為啥沒邀請我?」蕭時年安慰道:「我也沒被邀請。」鐵錘姑娘更氣了,猛地站起身說道:「我可聽說了,遊玄知那家夥是在被邀請的人裡麵,雖然他是殿試第一,但我們也是第二第三,這分明是區彆對待!」蕭時年倒是沒覺得有什麼,因為李神鳶也在邀請之列,這便夠了。何況若非那卷書的緣故,他也不喜歡入宮湊那個熱鬨,現在自是樂得清閒。薑望把請柬遞給小魚,說道:「有文人,有修士,有武夫,且多是年輕人,想來不會隻是吃吃喝喝那麼簡單。」「陳符荼曾到烏啼城,蕭兄又沒再藏著那陣紋的手段,他應能猜到你和烏啼城的關係,可相比於你,他顯然更重視李神鳶。」看書菈蕭時年說道:「雖然不見得會出什麼事,但到時候還是想請你保護好神鳶。」薑望點點頭,看了眼氣鼓鼓的鐵錘姑娘,說道:「參加這場生辰宴未必是好事,你便和蕭兄靜待寶瓶巷,等我們回來。」蕭時年也再安慰道:「宣愫同樣未被邀請,遊玄知除了是殿試第一,終究還是浣劍齋首席真傳,而且你與他一塊參加磐門兩朝會,也算是並肩作戰了,沒必要對他那麼大惡意。」鐵錘姑娘切了一聲,說道:「彆把本公子想得那麼小氣,無非是稍有不忿罷了,那什麼生辰宴,本公子可半點興趣都沒有。」談靜好沒有多麼了解鐵錘姑娘,聞言很是詫異道:「姑娘為何自稱本公子啊?」鐵錘姑娘敷衍般解釋了兩句,也沒管談靜好懂沒懂,拽了下蕭時年說道:「咱們出去打探一下,看看太子的生辰宴究竟想搞什麼把戲。」兩人離開,薑望則盤膝坐在池塘邊,凝煉神性,小魚在院前空地練拳,談靜好無所事事便撫琴助興,阿姐朝著藤椅上一躺,愜意哼起小曲兒。一日無事發生,直至傍晚,鐵錘姑娘和蕭時年帶著打探來的消息回到潯陽侯府。與此同時的長公主府裡。九姑娘在前,舒泥在後,跨越長廊,來到長公主屋前。隻見半敞開著門的屋裡,一襲雪白長裙披散著青絲的長公主殿下正倚著窗台低眸看書。舒泥下意識便想抬腳進屋,但被九姑娘瞪了一眼,她頓時又默默把腳收了回來。雖然仗著長公主能在神都橫行無忌,可在長公主府裡,九姑娘哪怕隻是抬抬胳膊,舒泥都要嚇得捂臉。甚至相比溫柔可親的長公主殿下,九姑娘才絕對是舒泥最怕的一個人。用眼神製止了舒泥後,九姑娘先是輕輕敲門,得到長公主示意後,方才進屋,低眉順目道:「太子殿下送來了請柬,想請公主明日入宮赴宴,想著終究是太子生辰,沒有直接回絕。」長公主翻了一頁書,淡淡說道:「告訴他,我沒空,但禮物會到。」九姑娘稱是,隨即說道:「太子殿下也邀請了舒泥。」長公主聞言看了眼舒泥,說道:「想去便去,不想去也一並回絕。」舒泥先是偷瞄一眼九姑娘,才輕聲細語說道:「我想湊湊熱鬨。」長公主嗯了一聲。九姑娘退出屋去,又再瞥了一眼沒動彈的舒泥,後者連忙說道:「公主好好看書,我們先走了!」長公主沒有回應,明黃的燭火下,身影映照在窗前,哪怕隻是影子也頗顯曼妙,那張側臉更是美豔絕倫。......神都魚淵學府。哪怕入夜,某幾處,朗朗讀書聲依舊在。陸玖客捧著書依靠院牆,配上那隱隱讀書聲,更仿佛也將他拽入其中。但在湖前嗑瓜子的常祭酒卻對此嗤之以鼻,他回眸看了眼竹屋裡正在交談的帝師和李神鳶。桌上擺著的是請柬。帝師微微皺眉,說道:「以往太子生辰,雖然陛下也非每次都在場,卻從未有全權讓太子自己操辦的意思,此次生辰宴,看似隻是年輕人們的聚會,沒有牽扯旁的,但實則不然,莫非陛下已經打算放權給太子了?」能入宮,在李神鳶看來便是很好的機會,而且那位太子會邀請她的原因也能猜到,至於這裡麵更深層次的問題,李神鳶毫不在意,所以她僅是保持沉默。帝師念叨一句,便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問了些修行上的事,又叮囑一番,就讓李神鳶拿著請柬離開了。隨即常祭酒步入竹屋裡。「李神鳶領悟了言出法隨哪怕是不爭的事實,可老師就不好奇,她究竟是怎麼領悟的?」帝師淡淡然說道:「未曾鑄就黃庭卻有澡雪境修為的柳翩你還記得吧?」常祭酒皺眉說道:「那人多在壟蟬活動,但至今不也沒人找到他的蹤跡麼?何況這與李神鳶有什麼關係?」帝師說道:「兩人是相識的,柳翩的事尚且無法解釋,李神鳶大概也得了特殊機遇,好比修行了失傳的儒家法,隻靠自己摸索,自當比不上正統的儒家修行法門,那會很好的規避彎路。」常祭酒大為意外。隻是有句話帝師沒說。當初第一次見到柳翩,是山澤針對青玄署搞事,而柳翩露麵幫了山澤,且陸玖客曾調查到的,李神鳶就和山澤有關,他理所當然會以為柳翩也是山澤人。可在後來,壟蟬妖患,烏啼城副城主布陣壟蟬一境。接著太子陳符荼就去了一趟烏啼城,同副城主達成了一個小小的賭約。再有得陛下旨意,監視烏啼城的神守閣閣主甘梨整理所見所聞。旁人或許不知裡麵的事,但身為帝師,他自當清楚,李神鳶其實是烏啼城副城主之女。那麼柳翩的身份也就值得懷疑。或者說,烏啼城和山澤有很緊密的接觸。甚至帝師懷疑,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烏啼城劍首,有可能就是柳翩。由此一來,烏啼城隱藏著許多澡雪修士,又會同樣幾近失傳的陣法,不鑄黃庭便能修行的方法,現在又有儒家修行法,烏啼城的神秘程度可見一斑。誰也不知道烏啼城裡是否仍有更多秘密,若是有很大的圖謀,必然是不可小覷。但帝師沒有想將此般發現告知任何人的意思。常祭酒便等於是唯一的半知情者。而他自然沒有想到彆的,僅有的念頭便是儒家修行法。現在的讀書人多是純粹讀書,而且舊時經典皆已絕跡,連拓本都沒有,更遑論儒家的修行體係了。ap..像帝師這等儒學造詣深厚,自行領悟一些修行法門的人,世間哪有幾人?若能得正統儒家絕學,那不僅能讓他儘快領悟浩然氣,對天下讀書人而言,也是莫大福祉。..甚至當世如果再出一位聖人,儒修門第必將複蘇!......很快,晝夜輪轉,又臨申時。距離太子生辰宴僅剩兩個時辰。薑望獨自出了寶瓶巷,巷外停了一輛馬車。車簾掀起,露出談靜好有些蒼白的臉,她微笑朝著薑望招手。駕駛馬車的神守閣修士見狀,低聲提醒道:「小姐,不可讓男子與您同乘一廂。」談靜好看了眼正走來的薑望,說道:「來神都的路上便有同乘一輛馬車,無礙的。」那名神守閣修士看著已來到近前的薑望,欲言又止。而薑望看了他一眼,向談靜好說道:「畢竟你現在貴為神守閣千金,與男子同乘馬車,容易惹閒話,我坐車轅上便是。」神守閣修士聞言趕忙讓了讓位置,有些歉意說道:「原以為侯爺有自己的馬車,現在讓侯爺與我同坐,實是委屈了侯爺。」薑望說道:「不礙事。」他正要抬腳,寶瓶巷外又行來一輛馬車。馬車未至,陳重錦便已從窗裡探出腦袋,揮手招呼道:「薑兄!」薑望笑著看了眼談靜好,說道:「現在有馬車坐了。」談靜好有些鬱悶,然後瞪了那名神守閣修士一眼。薑望徑直進了陳重錦的馬車裡,駕車的並非宰相,僅是尋常小廝。「那位便是甘閣主的侄女兒?好像是平陽侯府家的吧?」薑望坐在陳重錦左側,問道:「殿下了解平陽侯?」陳重錦搖頭道:「哪裡稱得上了解,相比潯陽老侯爺以前就住在神都,那位平陽侯怕是到死都沒來過,但畢竟大隋王侯就那麼些,自然是有些聽聞的。」薑望故作隨意道:「平陽侯府已徹底落魄,僅剩郡主一人,我又何嘗不是?說來也是讓人唏噓。」陳重錦歎了口氣,又笑著說道:「但現在薑兄已承襲潯陽侯,未來開枝散葉,必讓侯府再次人丁興旺,說來這個年紀,薑兄確實該成親了。」薑望反問道:「殿下納妃了麼?」陳重錦無奈道:「我雖然自詡相貌極佳,但終究風評不好,父皇也不怎麼管我,母妃又不在了,哪家大臣願意把愛女嫁給我?何況我每日勾欄聽曲快活得很,這樣就很好。」「至於太子嘛,他生來就體弱,哪怕皇後娘娘很早就想讓他立下太子妃,可惜他身體不允許啊,又怕瞎折騰,短了命,也就擱置了。」陳重錦皺了皺眉頭,說道:「不提沒注意,這忽然想起,姑姑也沒有成親,我家小妹年紀尚幼,皇室裡到如今還沒有一個成親嫁人的。」薑望有些詫異,「長公主比聖上還年長一些,至今未嫁?」陳重錦說道:「我這位姑姑連父皇都沒資格管,誰知道她又怎麼想的呢。」薑望猜測道:「莫非長公主在潛心修行,其實是一位強者?」陳重錦思忖道:「也沒見姑姑出手過,但我每次見她確實都膽顫心驚,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彆的什麼,畢竟姑姑一句話,隻要不是太離譜,父皇都會聽,我們又怎會不對她更尊敬。」薑望沒再說話。想著這位長公主看來很不簡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