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秋是武神祠二品侍官,雖然是跟榮予鹿同級,但兩者不可相提並論,她此刻正身處某家酒肆的二樓,觀察著街上每一個行人。
有坐在馬紮上,麵前擺著破碗,衣衫襤褸的乞兒,也搜尋著路上行人。
兩者的視線在半空中有一刹那的碰撞,但都沒有在意。緊跟著乞兒抱著馬紮,朝彆處而去。
距離酒肆很遠的某個深巷。有兩名武神祠的四境武夫,瞪著充血的眼睛,身子緩緩貼著牆壁滑倒。
在他們麵前是一位身著白裙的姑娘。默默擦拭著劍上血跡,低喃道:“顧景風那家夥在搞什麼,竟然讓武神祠的人都彙聚酒仙郡,差點就讓姑奶奶我暴露出來。”此地不宜久留。
她剛要離開,卻見深巷裡莫名多了一道身影。抱著馬紮的乞兒衝著她咧嘴一笑。
白裙姑娘微微皺眉,看到隻是個普通的乞丐,便沒有理會,甚至也絲毫沒在意那兩具四境武夫的屍首,就要直接離開巷子。
但乞兒忽然說道:“我剛才有注意到此般裝扮的人就在附近,你身上沾著血氣,現在出去,很可能被發現。”白裙姑娘身子微僵,猛地拔劍揮向乞兒。
而劍落處已然沒有乞兒的蹤影。
“你身上有極其厲害的藏匿寶物,正是目前我最需要的,隻能怪你倒黴遇到了我,我便不客氣了。”伴隨著耳邊聲音響起,白裙姑娘再次出劍,但映入眼簾的是一團黑霧,然後她便失去了意識。
......未時,劉玄命來到渾城。其實月滿西樓的善後問題早就已經解決了,他隻是往神都跑了一趟。
目的是請求帝師,把薑望在月滿西樓罵他的事情,涉及酒仙郡所有人的記憶抹除。
除了天師的符籙,能做到抹除記憶,甚至大範圍,唯有澡雪境巔峰及以上的大物。
而作為青玄署行令卻找帝師幫忙的原因,並非是信不過首尊。要抹除酒仙郡所有人的記憶,自然得道出理由,可要麵見首尊需得層層上報,到時候整個神都青玄署都會知曉薑望把他罵得狗血淋頭的事情。
縱然事後也能拜托首尊抹除記憶,但終歸過程裡還得再丟臉好幾次,相反,找帝師幫忙的話,不光是很容易能見到,他更相信帝師肯定不會傳於第三人耳中。
且最關鍵的是,相比於澡雪境巔峰甚至以上的大物,有關抹除記憶的能耐,隋國唯一重拾儒道的帝師,才能做到最徹底。
入得城來,劉玄命頓時緊蹙眉頭。街麵坑坑窪窪,城牆遍布裂痕,屋舍也有倒塌。
對於渾城百姓而言,當真是奇怪的很,總是在美美睡上一覺後,渾城就像經曆了大劫,自始至終百姓們都不曉得發生了什麼。
劉玄命徑直往侯府去。林澄知在半日閒客棧裡休養生息,謝吾行一直守在門外,而寧十四和舒泥已不在渾城,也不知是寧十四想回神都搬老師搶薑望,還是舒泥害怕薑望報複,總之,他們火速離開了渾城。
柴彼和白菜也已回了宗門。蔡棠古和東重陽則自始至終都沒有在薑望眼前露麵。
目前渾城裡除了榮予鹿等武夫,沒剩下幾名修士。因妖怪附身的事情,耽擱了薑望前往那座小鎮,兩個時辰裡,有嘗試元神出竅的距離,也是想好好休息,讓得精神飽滿,此時元神離去剛有半個時辰,劉玄命便‘翻牆’入府。
“我未在酒仙郡,渾城又發生了何事?”薑望躺著藤椅上,視野正跟著元神,享受著暢遊天地的感覺,聞聲看去,嚇得差點從藤椅上跌落,他穩住身形,訕笑道:“劉行令啊,沒啥事,就是又有妖怪作亂罷了。”劉玄命皺眉道:“渾城得妖怪青睞,必有原因,我會認真調查此事。”薑望當即也把棲霞街底下那隻妖怪和青玄署裡可能有人在幫助許觴斛隱瞞畫製役神符的事情,告訴劉玄命。
妖怪已被林澄知斬殺,薑望算是沒了後顧之憂,畢竟裴皆然等人的記憶雖被抹除,但隻要妖怪活著,終究還得有暴露的一天。
反而許觴斛的事情,目前很重要,若能儘快將其找到,苦檀才能避免再生禍端。
“我知道了。”劉玄命點點頭,又問道:“加入青玄署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麼樣?”薑望很為難,想著要麼讓劉玄命罵回來?
或者再罵他一頓,讓其放棄這種想法?幸而劉玄命無法洞悉薑望的思想,否則怕是得蹦起來。
那可是帝師親自出手,不止是把記憶抹除,甚至能讓人很自然的把缺失的部分補上新的記憶,不會露出絲毫破綻。
他一路行來,都在有意無意談及月滿西樓的事情,證實酒仙郡裡的人確實都忘了那件事,可偏偏是罪魁禍首的薑望,依然記得!
薑望想了想,正要直接拒絕,免得再罵甚至再提及此事,就徹底得罪劉玄命,縱使他已真正具備澡雪境的實力,但跟四十餘年前就已經破入澡雪境的劉玄命相比,依舊有著難以跨越的差距。
可沒等他開口,又有一道身影翻牆而入。
“劉行令,薑望是要加入武神祠的,而且你也要懂得先來後到。”武神祠尊者駱峴山負手而至。
劉玄命微微挑眉,笑道:“駱尊者,薑望是修士,跟你們武神祠可沒有半點乾係。”駱峴山笑道:“往常武神祠的確沒有修士,但自現在開始,便有了。”劉玄命聳了聳肩,說道:“以薑望目前的境界,隻要沒有被你近身,可不見得輸給你,武神祠裡沒有修士資源,若薑望加入你們,那便是耽擱了,我可不想讓他毀在你們武神祠手裡。”駱峴山皺眉道:“有首領請旨,自能給予薑望豐厚的修行資源,便用不著劉行令擔心了。”劉玄命盯著他,輕笑道:“你們首領在神都已閉關數年,莫說武神祠從未有此先例,青玄署和武神祠各司其職,若是逾矩,便亂了朝堂,你直接幫張首領做決定,張首領他知道麼?”駱峴山自然未曾稟報首領,而且事關小魚的信箋也被人攔截,但明麵上他怎麼說都可以,奈何劉玄命直接就揭露了他的謊言。
他沉默片刻,冷笑道:“什麼亂朝堂,劉行令嚇唬誰呢?”
“武神祠什麼樣,你應該很清楚,若是其他機構在資源上胡鬨也就罷了,但武神祠怕過誰?”
“何況隻是一個人的修行資源罷了,最終決斷在於聖上,你覺得青玄署那位首尊跟我們首領,在聖上麵前,誰更說得上話?”劉玄命淡然自若道:“張首領想做什麼,隋人皆知,行事霸道一些,聖上都會容忍,但也僅限於張首領,武神祠可以依仗張首領行霸道之舉,卻是有底線的。”
“何況我們首尊是國師記名弟子,張首領敢在朝堂罵帝師,但不敢對國師有絲毫不敬,沒有張首領出麵,你們武神祠能在聖上麵前說幾句話?”駱峴山麵沉如水,隨即冷笑道:“你們首尊雖然常常把國師掛在嘴上,一口一個老師的稱呼,但國師自始至終都未曾說過有這個徒弟,記名弟子也就是好聽的說法。”
“武神祠隻是想招一名修士,哪裡會驚動國師,但我們首領不同,隻要認可薑望,肯定會親自出麵,不管怎麼說,你們青玄署都沒得爭。”武神祠首領的戰力能在隋國排前三,而青玄署首尊雖然在前十之列,但兩者的差距猶如天塹,帝師德高望重,可也同樣隻是在前十而已。
劉玄命很清楚這一點,他看著駱峴山,微微笑道:“可前提是,張首領真的會出麵,等你真正稟報給張首領,且張首領的確願意接納薑望,再來跟我說這些吧。”歸根結底,都是駱峴山在說,而事實上,張首領根本不知道薑望此人,那麼來自張首領的壓力,便也不存在。
畢竟隻要薑望入了青玄署,張首領再是霸道,也不可能直接從青玄署裡把人搶走。
薑望是自由身時,各種可能都有,張首領做什麼都理所當然,可真的明目張膽再從青玄署裡搶人,事件就大了。
這也正是駱峴山最苦惱的事情,不管他說什麼,隻要劉玄命抓住這一點,便很難再反駁回去,沒有首領出麵,武神祠想招納一名修士,的確難度頗高。
雖然駱峴山真正想招納的是小魚,但小魚的態度很堅決,若不能把薑望拉進來,小魚肯定不願跟著他去武神祠。
薑望躺在藤椅上,津津有味的看著堂堂苦檀青玄署行令和武神祠尊者唇槍舌劍,甚至從他們的話語裡,貌似透露出神都大物的許多八卦。
此刻駱峴山啞口無言,頗有敗下陣來的意思。相比較下,薑望自然更傾向於駱峴山,除了更熟悉外,也是因小魚的問題。
但薑望並不想加入任何勢力,那隻會影響他變強的速度。也怪他終歸不夠強,否則直接全部拒絕便是,用不著擔心得罪誰。
駱峴山貌似仍不想放棄,思考著能反駁的話,劉玄命自是奉陪到底。薑望懶散傾聽著,忽有注意到元神那邊有了些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