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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穿著綠色疊層掛甲、腰間挎著一柄武士刀的身影佇立在府外。
雖然身形似乎稍顯矮小,周身卻散發著鋒銳之感。
哢哢!哢!!
黑色的厚重府門被兩名侍者打開,足以五人並肩而入的大門後,露出了那宏大而寬闊的奢華庭院。
“三船大人,請跟我來。”
侍者恭敬伸出手,將男人引入府內。
“勞煩帶路。”
儘管麵前的人隻是一名侍者,但男人的態度依然不卑不亢,給人恪守成規、固執己見的印象。
而從侍者的話語中,他的身份已經明晰。
三船,六年前的無名小卒,如今的鐵之國大將,是極其擅長居合斬的強者,在忍者成為主流的忍界,是如今為數不多依然堅持貫徹純正武士精神的人。
世人所不知的是,這位鐵之國大將,與半藏也有淵源。
嘭!
身後府門轟然關上,三船跟著侍者穿過光線昏暗的廊道。
儘管庭院中看不到女性的身影,但是以他異於常人的嗅覺,依然能夠嗅到空氣裡若即若離浮遊的香水味,仿佛還能看到女婢們**肩頭上敷的銀粉。
隨著三船走進殿門後,置身於那寬闊無比的大廳,金色的光從四麵八方湧來,原本沉悶潮濕的空氣一掃而空,呼吸之間滿是金碧輝煌的奢靡和華貴。
貼著窗花的窗外飛著冷徹入骨的雨,但室內的炭火木材在壁爐中靜靜地燃燒著,一盞一盞的水晶燈將陰影驅散,溫暖如春天。
最裡側擺放著桑紅色的長桌,桌上擺放著茶具六件套,爐火煮著沸水,沏茶的伊西比端坐儘頭,頭頂上是古雅的木柱和紅牙飛簷。
相比起半藏不久前見到的大名府,這處琉璃般的奢華並未發生任何改變,隻是今天的水晶地麵上少了那時倒映的花團錦簇般的妖姬,少了那些濃妝豔抹的女孩們。
如今這片地方少了她們,整個空間也就少了份豔麗的生氣。
伊西比或許是想通過這種“風雅”的情調與三船拉近關係,但是在三船看來,這一幕反倒顯得格外違和。
本該是奏響靡靡之音、紙醉金迷的樂園,現在卻要將其塑造成佛經中無欲無求的極樂世界,根本無法遮掩處處透露的奢靡和權力氣息。
此處相比,他這個鐵之國大將簡直是爛柯寺廟裡赤足行走天下的苦修士,每日都讓磨礪和痛苦淬煉自己的體魄和意誌。
“看來雨之國大名伊西比性格放蕩、喜好奢靡的傳聞所言非虛。”
心裡這樣想著,三船表麵依然冷硬,踱步到長桌前正坐而下,身後侍者停在了不遠處沒有上前。
因為桌前隻有一個蒲團,代表著今天的大名府隻接待一個客人。
“我對三船大將仰慕已久,隻是沒想到你會親自應邀而來,真是意外的驚喜。”
伊西比垂頭微微笑道,一手高提茶壺一手拂袖,茶水自高而下注入,讓茶尖在壺內翻滾、散開。
“伊西比殿下相邀,在下不勝榮幸,絕然不會失了禮節。”三船筆直地盤坐在蒲團上,麵對吹捧依然不驕不躁。
見這位鐵之國大將如此沉穩,伊西比笑了一聲也不再試探,直言道“聽說三船閣下在成為大將後,一改鐵之國曾經好戰的外交風格,逐漸變得低調內斂。”
“在遊曆各國、挑戰劍術高手、闖下赫赫威名的同時,也在遊說五大國的大名和貴族,希望能夠讓鐵之國成為中立國?”
鐵之國無疑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國家,這不僅是因為國家內部不存在忍者的特性,更是因為它的地理位置和氣候環境。
地理位置位於忍界北部的寒冷地區,北部是一片冰海,南部與火之國接壤,西部與土之國之間隔著瀧之國,東部則與雷之國之間隔著田之國。
雖然不至於像雪之國那樣終年雪天、不見春日,但氣候同樣算得上寒冷,資源也十分貧瘠。
沒有忍者就說明沒有強大戰力,土地貧瘠就說明沒有侵略價值。
同時,因為“武士”這個群體的特殊性,比起那些動不動就弑師殺父、利益至上的忍者,如今的貴族顯然更加願意信任忠義至上的武士。
再加上三船上任以來的遊說和聲望,以及分散各國、成為各國貴族親衛的武士影響力,毫無疑問,鐵之國是有極大希望成為中立國的。
聽到伊西比的話語,三船的表情淡然,微微頷首道“是,我希望鐵之國日後能夠以‘和’為貴,為‘和’儘忠,能夠成為大國之間友好交流的橋梁。”
聞言,伊西比心中難免有些譏諷,但不得不承認麵前這個男人的果斷。
為“和”儘忠?
在忍者成為主流的當下,武士如今的下場,三船心中其實再清楚不過。
武士曾經的價值早已消失,早就已經被擁有強大忍術的忍者取代,多少武士轉投忍者門下,就連價值觀也向忍者看齊,成為利益至上的賞金“忍者”。
而三船在上位鐵之國大將後,立刻將這一部分武士驅趕出了鐵之國,為的就是保持鐵之國內部的“純粹”。
當初被大野木雇傭的黑武眾,人數近百人的賞金獵人團隊,就是由那些流浪武士組成的。
如果無法為金錢賣命,又不想徹底亡國,就隻能為“和”儘忠。
三船說的如此大義凜然,其實也是為了以中立身份逃避戰爭的無奈之舉罷了。
儘管如此,壯士斷腕也是需要勇氣的,不是誰都有決心像三船一樣丟卒保車,置之死地而後生。
“我十分欽佩三船閣下的信念。”
伊西比心中對此不屑,但臉上還是表現出讚賞之色,笑道“這次邀請三船閣下,一來就是仰慕,二來是想看看閣下的決心,是否配得上中立國之位。”
“殿下感覺如何?”三船微微笑道。
“聞名不如一見。”伊西比語氣真誠地感慨道,“我們雨之國也同樣飽受戰爭的苦難和痛苦,所以,我很願意以雨之國的名義支持鐵之國成為中立國。”
三船知道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臉上依然無喜無悲,定定注視著麵前的伊西比,直截了當地問道“殿下想要我做什麼?”
伊西比沒有在意他的直接,端起麵前的茶杯輕飲一口,笑道“我希望閣下能勸風之國大名和火之國停戰,隻要條件不是太過分,我都能答應下來,即使簽訂附屬國協約也無所謂。”
聞言,三船不由愣了愣,旋即深深地看了眼麵帶笑容的伊西比。
這個提議,確實符合他為“和”儘忠的地位。
如果能夠通過遊說和利益交換終止這場持續了數年的戰爭,他的名字將會傳遍整個忍界,鐵之國也必然會成為中立國,而且是那種地位極其特殊的中立國。
國與國之間出現矛盾和分歧,不希望通過戰爭的方式解決,但是又都有各自必須的訴求,雙方無法達成共識的情況下,鐵之國的價值就體現出來了。
“不得不承認,殿下這個提議確實不錯,受教了。”
三船不由感慨了一句,心中的輕視散去許多。
尚且不說伊西比的為人如何,單說他借勢和順勢的手段,確實配得上一國之君的位置。
在一些忍者擁有超常規力量的當下,還能夠與忍村保持平等甚至管轄的關係,每一個國家的大名都不是省油的燈,一個不注意就容易被當成免費工具利用。
看來至少在“揣摩人心”和“審時度勢”這方麵,他這個“鐵之國大將”還有很多東西要學習。
“那閣下是答應了?”
伊西比沒有絲毫意外,垂首斟了一杯茶,舉了舉杯微微笑道。
“想不到任何拒絕的理由。”三船臉上也露出些許僵硬的笑容,也端起茶杯回敬。
茶水下肚,雙方都對這次合作很滿意。
伊西比索性站起身來,笑道“外麵的雨還很大,閣下來一次也不容易,恰好也到晚宴時間了,不如陪我嘗一嘗雨之國的料理?”
三船點了點頭“承蒙邀約,誼不敢辭。”
說罷,他稍稍落後半個身位,那名一直沉默的侍者幫他們打開了殿門。
候在門外的兩名侍者為兩人舉起傘,大雨的雨霧如煙一般撲麵而來,張口呼吸的空氣忽然就變得潮濕了,像是蒙上了一層麵紗。
伊西比有些厭惡地揮了揮手,試圖趕走那股水味,但卻是徒勞,隻能腳步稍快地向偏殿走去。
矮桌呈u形落在大廳之中,桌上擺放著冷食小碟與幾樽清酒,一個個圍坐在桌前、衣著華麗的貴族們有說有笑。
直到伊西比走進門,原本吵鬨的氛圍頓時停滯下來,將各異的目光投向他身後的三船。
“這位就不需要我給各位過多介紹了吧?”
伊西比甩開折扇,遮住下半張臉龐,語氣帶著笑意道“鐵之國,三船大將。”
沒有在意眾人的小聲議論,伊西比麵帶笑容坐在了首位,次位的家臣自覺讓開位置。
三船向其頷首致謝後正坐其上,雙手緊緊貼於大腿之上,用餘光觀察整個大廳的布局,果然察覺到了周遭布置的防守。
那些森冷無情的審視視線很是熟悉,其中有很多都是鐵之國出身的武士。
嗅!嗅嗅!
三船似乎嗅到了什麼味道,微微皺了皺眉頭。
那是,血腥味?
怎麼會這麼濃鬱?
他循著那股血腥味轉頭看去,卻隻看到站在伊西比身後的老人。
老人也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扭過頭來麵帶笑容地點頭,看上去是個很和善的老人。
而一個女人也跪坐到了三船的身後,伸出手拂起袖子為他倒了一杯熱茶。
“這是?”三船看向伊西比,試探道。
伊西比也愣了一下,旋即笑道“他們是宴會的廚師,在座每個人都有一個。”
廚師?
難怪有這麼濃鬱的血腥味。
意識到這一點,三船緊繃的身體逐漸放鬆。
“哈哈,晚宴就不要這麼緊張了。”
伊西比也意識了他的想法,擺了擺手大聲笑道“他們隻是雨之國一些擅長料理的平民,發明的料理很受歡迎才被我征召來的。”
說罷,他甩開折扇遮住臉龐,眯著眼笑問道“說起這個,三船閣下,我聽說你以前似乎和我們雨隱村的半藏有過淵源,不知是真是假?”
聞言,三船並沒有否認,摸了摸自己頭上的繃帶,點了點頭坦言道“準確來說,我對半藏閣下十分感激和敬重。”
“在我還是一個無名小卒的時候,他便用鎖鐮斬斷了我的刀,在我的頭上留下了一道疤,但最後還是留了我一條命。”
當初鐵之國曾與雨隱村交戰,戰場上,鐵之國武士一聽見山椒魚半藏的名號便掉頭就跑,隻有三船獨自一人留下,手持武士刀站在半藏的麵前。
在短暫交手後,三船用出擅長的居合斬,卻被半藏用同樣的招式擊敗,刀也被半藏打斷。
半藏的鐮刀上是有劇毒的,中毒者兩日之內必死無疑。
三船本想一死了之,臨死前想用自己的死,換取半藏不殺自己同伴的承諾,但半藏很賞識三船這種犧牲自己保護同伴的精神,於是將解毒藥給了三船。
從那以後,三船便開始臥薪嘗膽,貫徹自己的信念,如今他的居合斬已經更加強大,尋常忍者的忍術對三船不起作用,因為他不會給忍者們結印的機會。
“沒想到兩位居然還有如此緣分。”伊西比遮住臉龐,目光微微閃爍,笑道,“三船閣下想要再見半藏一麵嗎?”
“為什麼要見他?”三船淡笑道,“看來殿下不知道,在武士心中,敵人相間之時就是勝負分曉之瞬,我們更喜歡用劍對話,所以還是不見的好。”
“原來如此,不能見到二位的劍道,還真是遺憾。”
伊西比感慨了一句,放下了麵前的折扇。
實玉扇骨在桌上一碰,發出十分清脆的響聲,而這意味著晚宴開始。
“諸君。”他抬頭看向桌前眾人,微微笑道,“請抱著感恩之心,儘情享受美味的食物吧!”
話音落下的瞬間,氣氛頓時變得火熱。
眾人身後的廚師也站起身,每人手中都拿著一根鐵勺。
“對了,殿下,你們現在……”
為身後的廚師讓開位置,三船像是想到了什麼,轉頭看向周圍的眾人。
但在下一刻。
嘭!嘭嘭!!
在三船黑色的瞳眸中,仿佛綻放了絢麗之花。
但是,落下的並不是花瓣,而是……。
在那些貴族的身後,那些手拿鐵勺的廚師,鮮血順著臉頰流下。
眼前仿所見之處儘是朦朦朧朧一片血霧,血絲像蛛絲一樣黏在三船愕然的臉頰上。
餘光中,那名被伊西比稱作“廚師”的女人,依然麵帶溫和的笑容,隻是瞳孔已經變成詭譎的猩紅豎瞳。
剛才,幾乎是下意識的本能反應,他腰間的刀就已經拔出,擋下了身後勢大力沉的一擊。
這是,完全出乎意料的突變……
“請各位品嘗第一道料理。”
站在一臉驚愕的伊西比身後,老人雙手放於身前,笑容溫和的臉上被血浸染,卻依然語氣恭敬地微微俯身“生食畜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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