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早日誕下嫡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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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儀宮內,鎏金燭台上的燈火微微搖曳。

薑昭寧端坐在紫檀案前,纖細的手指正執筆在最後一本賬冊上落下批注。

案幾上整齊碼放著各司的月例簿子、下月宮宴的流程單、太後壽辰的賀禮名錄,甚至連各宮夏日要更換的份例都一一標注清楚。

“青竹,”她輕聲喚道,將批閱好的冊子合上,“把這些都送去鐘粹宮吧。”

“每本我都寫了備注,若貴妃有什麼不明白……”

話音戛然而止。

一陣尖銳的疼痛突然從心口炸開,像是有把鈍刀狠狠剜進血肉。

她猛地扶住身旁的案幾,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眼前一陣陣發黑。

“娘娘!”

貼身宮女青竹驚呼著上前攙扶。

薑昭寧擺擺手,表示自己無礙。

讓她們將賬冊都送去鐘粹宮,自己則是強撐著一步步挪到床榻邊。

剛沾到錦被,整個人就像被抽走了力氣般倒了下去。

她仰麵躺著,急促地喘息著,冷汗浸濕了鬢邊的碎發。

待那陣絞痛稍稍平複,她望著帳頂繡著的雲紋出神。

普天之下,能治她這心疾的,恐怕隻有神醫穀了。

可五年前她不顧師父勸阻,執意離開神醫穀入宮為後。

師父那句“你若踏出此門,便再不是我神醫穀弟子”猶在耳邊,如今想來,字字誅心。

就算是現在命不久矣,又有什麼臉麵回去求救?

窗外的海棠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像是在嘲笑她當初的執拗。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庭院中飄進來一些細碎的人聲。

隱約能辨出是去鐘粹宮送冊子的青竹回來了,正壓著嗓子在說話:

“陛下派了六位掌事嬤嬤過去,連尚宮局的齊嬤嬤都調去幫忙了!當年娘娘初掌宮務時,發著高熱還強撐著核對賬冊,陛下可曾派過半個幫手?”

聲音壓得極低卻掩不住氣憤。

“小聲些!”翠羽的聲音帶著緊張,“娘娘剛歇下……”

“我就是替娘娘不值……”

青竹聲音哽咽,手裡的帕子絞成了麻花。

薑昭寧靜靜躺在床榻上,指尖無意識地揪緊了錦被的一角。

剛入宮時的記憶不受控製地湧上來:

初掌鳳印時,尚宮局呈上來的賬本漏洞百出,六司女官們明裡暗裡的刁難,還有那些獨自熬到三更天的夜晚。

最難受的不是疲憊,而是每次強撐著身體處理完宮務,抬頭望見窗外養心殿的燈火通明。

那人明明近在咫尺,卻從未過問一句。

心口突然一陣抽痛,她下意識蜷縮起身子。

指尖按在隱隱作痛的心口,反倒覺得有些釋然。

這樣也好。

如今她這副破敗身子,本就不該再勞心勞力。

這心疾最忌憂思過度,需得靜養。

如今卸了擔子,反倒能安心將養。

窗外爭執聲漸漸低了下去,隻剩下風吹海棠的沙沙聲,像一聲聲若有似無的歎息。

薑昭寧在這細碎的聲音中漸漸陷入淺眠,眉心卻仍輕輕蹙著,仿佛連睡夢中都不得安寧。

“陛下駕到——”

尖細的唱報聲驟然刺入夢境,她猛地睜開眼,眼底還殘留著未及斂去的疲憊。

幾乎是本能反應,她立即撐著床榻要起身,卻在動作間牽動了心口舊傷,不得不停頓一瞬,待那陣隱痛過去才緩緩坐直。

此時,腳步聲已至殿外。

她匆忙整理好衣襟,那道頎長的身影已踏入內室。

蕭景珩今日著了件墨色常服,腰間隻懸了枚龍紋玉佩,卻襯得整個人愈發清貴逼人。

他目光掃過床榻邊還未完全清醒的薑昭寧,注意到她略顯淩亂的發髻和微微泛紅的眼角,

像是剛被驚醒的痕跡。

“臣妾參見陛下。”

薑昭寧福身行禮,聲音裡還帶著幾分睡意未消的柔軟。

蕭景珩徑直走向主座,衣擺掃過案幾邊緣:“免禮。”

薑昭寧直起身,不著痕跡地深吸一口氣,穩住有些發虛的腳步。

她垂首站到一旁,輕聲道:“陛下深夜前來,可是有要緊事?”

蕭景珩修長的手指在案幾上輕輕敲擊,節奏不緊不慢:

“朕來自己皇後宮中,還需要理由?”

薑昭寧心頭一跳,抬眸正對上他深不見底的目光。

那眼神太過專注,深邃的眸子裡仿佛隻映著她一人的身影,恍惚間竟讓她有種錯覺。

好像他們當真是一對恩愛夫妻,他此刻是專程來看望生病的妻子。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薑昭寧就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

她怎麼會忘了,鐘粹宮裡還住著他心尖上的人呢?

那六位特意派去的掌事嬤嬤,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她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將那一瞬間的恍惚連同不該有的期待,一起壓回了心底最深處。

“臣妾不敢。”

她重新低下頭,濃密的睫毛掩去眼中情緒。

這時殿外傳來腳步聲,王德順領著張太醫躬身而入:

“陛下,太醫到了。”

“給她診脈。”

蕭景珩的聲音依舊平靜,但目光始終未從薑昭寧身上移開。

張太醫戰戰兢兢上前,取出脈枕:“娘娘請伸手。”

薑昭寧遲疑地看向蕭景珩,隻見他眸光深沉如古井,看不出半點情緒。

怎麼會突然讓太醫給她診脈?

是發現了她的心疾?

但轉念一想,這段時間來她不是沒請過太醫來給自己診脈,但無一例外,什麼都診斷不出來。

他讓太醫來診脈,大概隻是因為她這段時間的懈怠吧。

想到這,她緩緩伸出纖細的手腕。

蒼白肌膚下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腕骨突出得有些刺眼。

蕭景珩的視線落在她瘦削的手腕上,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張太醫小心翼翼地搭上薑昭寧的脈搏,殿內靜得能聽見銅漏滴答的水聲。

蕭景珩斜倚在案前,半邊身子浸在燭光的陰影裡。

他一手支著額角,另一手的指節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案幾,節奏時緩時急,在寂靜的殿內格外清晰。

張太醫跪在案前,額角滲出細汗。

他三指搭在薑昭寧纖細的腕間,卻遲遲診不出個所以然來。

脈象虛浮無力,卻又隱隱透著幾分古怪,不似尋常的體虛之症。

他偷偷抬眼瞥了下皇後蒼白的麵色,又慌忙低下頭,指腹下的脈搏時強時弱,竟讓他一時難以判斷。

“如何?”

見太醫遲遲不語,他開口問道,聲音比平日低沉三分。

張太醫連忙收回手,恭敬回稟:

“回陛下,娘娘鳳體並無大礙,隻是操勞過度,氣血稍顯不足,靜養幾日便可恢複。”

蕭景珩轉過身,目光在薑昭寧蒼白的唇色上停留片刻,才淡淡道:

“退下吧。”

太醫如釋重負,連忙退下。

一時間,室內隻餘燭芯偶爾的劈啪聲。

薑昭寧垂眸望著地上搖曳的燭影。

見蕭景珩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心中疑惑漸起。

今日既非初一也非十五,按慣例他該去鐘粹宮才是,怎麼還不走呢?

正思忖間,忽見蕭景珩朝她抬了抬手指。

薑昭寧緩步上前,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又見他忽然張開雙臂。

她睫毛輕顫,抬眸遞去一個疑惑的眼神。

“更衣。”

蕭景珩言簡意賅。

薑昭寧抿了抿唇。

這是要留宿的意思?

她下意識想詢問,又想起方才那句“朕不能來看看自己的皇後”,終是把話咽了回去,默默伸手去解他腰間的腰封。

指尖不經意劃過他緊實的腰側,隔著上好的雲錦衣料,仍能感受到布料下結實的肌肉線條。

那熟悉的觸感讓她指尖微微一頓,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耳尖悄悄染上一抹薄紅。

她不動聲色地彆開眼,手上的動作卻依舊利落,仿佛方才那一瞬的失態從未發生。

蕭景珩低頭看著近在咫尺的她。

燭光下,她眉頭輕蹙,長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身上淡淡的藥香混著些許海棠氣息縈繞在鼻尖。

“你似乎很不樂意朕留宿?”

他突然開口,聲音低沉。

薑昭寧手上動作一頓,抬頭正對上他深邃的目光。

兩人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她甚至能看清他眼中跳動的燭火。

“臣妾不敢。”

薑昭寧低下頭,輕聲應道。

是不敢,不是不想。

蕭景珩盯著她瞧了許久,眸色一沉,突然抬手揮開她解腰封的手。

隨後三兩下解開外袍,隨手擲在檀木衣桁上。

轉身便往西次間的盥漱室走去,珠簾被他拂得嘩啦作響。

青玉盆裡的薔薇水還氤氳著熱氣,他掬水的動作卻帶著幾分淩厲,水珠從指縫漏下,濺在雲紋石砌的盥洗台上。

伺候的宮人早被他揮退,此刻唯有銅漏滴答聲伴著水聲在殿內回響。

薑昭寧立在原地,看著他帶著怒意的動作,很是疑惑。

他生氣了,還是生她的氣。

但是她實在想不通,自己又哪裡惹著他了?

蕭景珩從盥洗室出來,徑直上了榻,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她。

既然是生她的氣,那大概是不想再看到她了。

她躊躇片刻,終是輕聲開口:“臣妾去偏殿……”

“上來。”

他冷硬地打斷,連頭都沒回,語氣不容置疑。

薑昭寧抿了抿唇,

終是輕手輕腳地躺到了床榻最外側,幾乎半個身子都懸在床沿。

蕭景珩側目瞥了一眼兩人之間足以再躺一人的空隙,喉間溢出一聲冷哼,猛地背過身去,錦被被他扯得嘩啦一響。

薑昭寧眉頭微蹙,藏在被中的手指悄悄攥緊。

不是他先擺臉色給她看的嗎?

如今她識趣地避開,怎麼反倒更惹他動怒?

真是聖心難測。

她索性也翻過身去,背對著他。

原本以為會輾轉難眠,誰知竟很快沉入夢鄉。

龍鳳喜燭靜靜燃著,在紗帳上投下交錯的影子。

第二日醒來時,身旁的被褥已經涼透,顯然蕭景珩離開多時了。

青竹端著銅盆進來時,薑昭寧正坐在床邊發怔。

溫水浸濕帕子的聲音喚回她的神思,接過熱帕子敷在臉上,溫熱的水汽讓她整個人都舒展開來。

“娘娘今日麵色好多了。”翠羽拿著梳子站在妝台前等她,“這幾日不用早起處理宮務,總算能睡個安穩覺了。”

薑昭寧在妝台前坐下,看著銅鏡裡的自己。

確實,眼下的青影淡了不少,連唇色都比往日紅潤些。

她輕輕應了一聲,由著翠羽給自己綰發。

窗外傳來宮人們打掃庭院的灑掃聲,偶爾夾雜著幾聲鳥鳴。

這樣平靜的早晨,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而且,自那晚之後,蕭景珩已有五日未曾在鳳儀宮露麵。

沒有需要批閱的宮務折子,沒有妃嬪們的晨昏定省,連往日總來叨擾的六司女官們也都不見了蹤影。

整個鳳儀宮突然安靜下來,隻剩下簷角銅鈴偶爾被風吹動的輕響。

薑昭寧反倒覺得自在。

每日睡到自然醒,在庭院裡侍弄花草,或是倚在窗邊翻看醫書。

心口那陣時常發作的絞痛,竟也漸漸緩和下來。

這日午後,她正坐在海棠樹下翻看醫書,忽聽宮人急報:

“太後娘娘來了!”

她連忙放下手中的書卷,起身整理衣襟,快步迎至殿門處。

太後搭著嬤嬤的手緩步而來,見她行禮,立即伸手扶住:

“快起來,自家人不必多禮。”

進了內殿,太後拉著她在軟榻上坐下,細細端詳她的臉色:“這幾日氣色倒是好了些。”

薑昭寧溫順地低頭:“托太後洪福。”

“哀家聽說,”太後輕拍著她的手背,語氣溫和,“你把鳳印交給貴妃了?”

薑昭寧指尖幾不可察地一顫,隨即恭敬回道:“回太後,臣妾近來身子不適,恐耽誤了宮務,這才……”

“歇歇也好。”太後打斷她的話,慈愛地拍了拍她的手,“這些年你為後宮操勞太多,人都瘦了一圈。如今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多和皇帝相處相處。”

太後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若是能早日誕下嫡子,那就更好了。”

薑昭寧隻覺得心口像是被針紮了一下。

自己這具身子早已虧空太多,損了根本,根本不可能有孕。

可這樣的話,她如何能說出口?

說了,豈不是讓太後更憂心?

她藏在袖中的手指悄悄攥緊,麵上卻絲毫不顯:“臣妾謹記太後教誨。”

“對了,”太後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對了,下月去玉泉山避暑的事,哀家想著,這次就由你陪著皇帝去吧。”

“貴妃既然掌了鳳印,就留在宮中處理事務吧。”

薑昭寧呼吸一滯:“臣妾近來身子不適,恐怕……”

“傻孩子,正是因為身子不好,才更該去。”

太後不容置疑地打斷她,語氣慈愛中帶著幾分不容反駁的威嚴。

“玉泉山氣候宜人,最是養人。去年禮部尚書的夫人去住了一個月,回來時氣色好得不得了。”

太後說著,又壓低聲音湊近了些:“再說了,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就你們夫妻二人,沒有旁人打擾……”

話裡話外的暗示再明顯不過。

薑昭寧張了張嘴,對上太後殷切的目光,那些準備好的推脫之詞全都哽在了喉間。

她垂下眼簾,勉強扯出一抹溫順的笑意:“臣妾……遵旨。”

太後見她應下,頓時眉開眼笑,連聲吩咐身邊的嬤嬤:“快去禦書房告訴皇帝,讓他把人選定下來。”

送走太後後,薑昭寧獨自站在回廊下,望著庭院裡開得正盛的海棠出神。

蕭景珩怎麼可能會同意?

她自嘲地笑了笑。過去五年,哪次避暑不是貴妃隨行?

想必太後一提,他就會立即回絕吧。

畢竟,他向來最不喜彆人插手他的決定。

這樣想著,薑昭寧反倒覺得輕鬆起來。

她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海棠花瓣,看著它在掌心輕輕顫動。

橫豎這事成不了,倒不如就當哄太後開心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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