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姚失望不已,閉上眼眸。
他錯了。
他一個惡人帶大的孩子,又能夠好到哪裡去呢。
是他害了棠兒。
公孫令也頗為失望,不懂餘棠為何還要垂死掙紮。
他指著地上眼神恐慌的女人,麵色肅穆道,“餘棠。
此人體內有連心蠱,餘姚師叔在這兒,倘若他動手催動連心蠱,你還能狡辯嗎?”
這人,跟餘棠關係匪淺。
餘棠渾身一僵,明亮的眼神瞬間支離破碎。
她看向那個女人,見她眼神躲閃的低下頭,心中頓時猶如刀絞。
“為什麼……”
餘棠喃喃道。
聲音不大,但眾人都是習武之人,清晰分辨出她的聲音。
中年女人知道餘棠是在問她,可她不敢跟餘棠對視,隻能把頭埋低,眼底神色複雜。
餘棠握緊拳頭,衝到中年女人麵前,對她大吼,“為什麼,為什麼要動手。
我不是說了,不準你們亂來嘛。”
公孫令想要阻攔。
可餘棠也僅僅隻是扣著女人的肩膀,凶狠質問。
“現在你們滿意了吧。”餘棠雙目泛紅,死死盯著女人的麵容,聲嘶力竭的大吼,“你們害了這麼多人,還要怎麼樣。”
“我不是你們的傀儡。我是神王穀的人,我怎麼會跟你們這種人扯上關係。”
“我恨你們,我恨你們,去死!”
中年女人一愣,下一秒,肚子一痛。
她低頭看去,一把鋒利的匕首插入她腹部,鮮血瞬間湧出。
“餘棠!”公孫令一驚,趕緊將餘棠甩開。
中年女人啊啊幾聲,似害怕,又似氣憤,眼神不解的盯著餘棠。
公孫令見她要說什麼,想了想,給她下巴合上。
“餘棠……”
“我可是你娘……你居然對我下手……”
什麼??
眾人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外焦裡嫩,驚詫萬分。
這個女人居然是餘棠的娘?
餘棠跌坐在地,被公孫令的兩個弟子束縛住雙手,苦澀一笑,“你才不是我娘。
我有師父和師兄弟們。
都怪你們橫插一腳,害得我什麼都沒有了。”
“我為什麼要認回你們,我為什麼不聽師父的話……”
她的一生,從找到自己的親人開始,就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不是變好。
她們利用親情,讓她一步步淪陷,一步步成為邪教的幫凶,也讓她喪失自己原本的自由。
都是圈套,都是算計。
事到如今,她連最後一絲顏麵也徹底消失了。
崔六娘忽然皺眉,這個女人……好像有點眼熟呢。
她再三看去,起身來到她身旁,試探開口,“崔琴琴?”
中年女人猛地一抬頭,麵色因疼痛而扭曲,“你是……”
她瞳孔一震,驚嚇不已。
“崔令絮,哈哈哈,崔令絮,你……哈哈……你居然沒死。”
這麼多年了,她竟然還這般貌美青春。
眾人又是一懵。
什麼情況?
“娘??”謝雲瀾和謝雲荊不解的看向她。
公孫令卻是一清二楚,開口解釋,“這個女人是晉國上一任護珠人,和剛才被殺的那個白袍老者是父女。
也就是崔師妹曾經的叔叔和堂姐。
他們聯合邪教,監守自盜,致使龍珠被毀,壞了晉國國運。
後又為邪教辦事。”
“你們殺了我爹?”中年女人麵龐一僵。
公孫令隻是輕飄飄斜了她一眼,“不該殺嗎?”
謝雲荊卻是睜大眼睛,掰著手指頭開始理關係,“我娘的堂姐?可她又是餘棠的娘?
所以……
哎呀,謝雲瀾,還好你沒有愛上餘棠,不然你們倆是不可以成親的。”
“閉上你的狗嘴。”謝雲瀾虛弱是虛弱,可一聽他這話,就來了精神,沒好氣的瞪著他。
謝翀眼角一抽,“彆瞎說,雲荊。”
這孩子,嘴巴就是有點欠了。
中年女人不喘氣,在得知餘棠喜歡的就是崔六娘的兒子後,不甘的笑起來,滿眼荒唐,“餘棠,你居然會愛上我們家仇人的兒子……”
“哈哈……”
餘棠的臉色變了又變,不可思議的望著崔六娘和她娘。
“不可能,這一定是假的……”
她跟雲瀾竟然有血緣關係。
唔……
這時,她腹痛如絞,唇色微微泛白,身子蜷縮起來。
餘姚注意到這一情況,趕緊爬過來,眼神緊張道,“棠兒?”
“餘棠……師妹?”公孫令蹲下,看著她冒冷汗的額角,麵色疑惑。
餘棠身形倒地,餘姚看著她逐漸蒼白的臉,害怕的給她診脈,“棠兒……”
中年女人瞪著餘棠,扭動身子,眼神痛快,“哈哈哈。
我死了,你難道就能活嗎?”
“她可是你親生女兒。”薑寧箏走過來,眼神憤怒的盯著她。
“哈哈……”崔琴琴笑容猖狂,腹部鮮血滲出,染紅她的衣裙,她毫不在意,“是她先要殺我的。
我沒這樣的女兒。”
什麼女兒,又沒有養在身邊,若不是為了做戲,她才不會跟她虛與委蛇。
“是連心蠱,這個女人身上的是母蠱,她一出事,餘棠就會跟著出事。”崔六娘沉了口氣,看著呼吸逐漸微弱的餘棠,眼神晦暗不明。
餘棠的身份竟然……跟她有關……
她萬萬沒想到。
餘姚趕緊掏出丹藥喂給餘棠,卻被她拒絕,“師父,對不起。”
餘棠唇瓣哆嗦著,滿頭大汗,猶如即將枯萎的大樹,眼中泛著自責和愧疚。
“是我不聽話……非要找尋自己的爹娘……結果……害了大家……”
餘姚老淚縱橫,花白的頭發有些淩亂,氣息不穩,“好孩子,不會的。
師父怎麼會怪你呢。
都是師父的錯。
師父應該第一時間殺掉她們,這樣她們就不會傷害你了。
你聽師父的話,把藥吃了。
不然都沒人給師父養老送終了,對吧。”
如果他再關心棠兒一些就好了,她就不會想要找到自己的爹娘。
餘棠一笑,渾身開始掀起一股洶湧的痛感,她微微搖頭,艱難道,“回不了頭了……”
“師父……”
“如果你是我爹就好了……”
可偏偏不是。
“棠兒……”餘姚看著自己最疼愛的弟子,聲音都在哆嗦,“彆胡說。
你沒錯。
大不了我們離開神王穀,什麼都不管。”
真的可以嗎?
哇……餘棠和中年女人同時吐出一口鮮血。
餘姚被嚇得手足無措,鮮血燙手,他臉色驟變,“棠兒!!!”
餘棠手指微動,從懷裡摸出一個小袋子,扭頭看向旁邊麵無表情的謝雲瀾,“雲瀾……或許這個東西可以幫到你……”
謝雲瀾沒有伸手去接,惹得餘姚凶神惡煞的瞪了他幾眼。
“臭小子,你給我滾過來。”
他不是喜歡棠兒嗎?他在做什麼?
謝雲瀾蹙眉,緩緩蹲下,“師姐,下輩子,不要再走錯路了。”
餘姚一聽,抬手就想扇他,被謝翀攔住。
“你有沒有心,棠兒對你不好嗎?你怎麼能這樣跟她說話?”
餘姚憤怒,感受著餘棠越來越虛弱的脈象,十分護崽。
餘棠苦笑,一邊吐血一邊說,“你知道了……”
時至今日,她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注意到他。
不僅僅是因為他能力出眾,外貌俊朗,而是……血緣之間的羈絆。
“餘姚師叔,我從來沒有喜歡過餘棠師姐。
至於為什麼會裝作喜歡她,是因為她對我動用了魅術。
而且……她不止一次偏向邪教。
從我研究針對怪物的解藥開始,她就換了我的藥,拖延研究解藥的時間。
還對公主和我家裡人下手,害他們中了絕命咒。”謝雲瀾眼神清明,沒有一絲一毫對餘棠的同情和憐憫,態度明了。
他喜歡誰,他自己知道。
不喜歡誰,也知道。
餘姚和薑寧箏、公孫令幾人都十分震驚。
他們隻以為餘棠聯合邪教蒙蔽他們,用假的樓執師兄騙他們而已。
“噗——”餘棠一口鮮血噴出,渾身驚顫,眼眸中最後一絲微光也寂滅了。
“我……我是真的……喜歡……”
難道她喜歡一個人也有錯?
可不是他先接近自己的嗎?
“你的喜歡令人害怕。”謝雲瀾沒有嘴下積德,該怎麼說她還是怎麼說她。
如果她沒有傷害自己家人,興許還值得原諒。
但沒有如果。
餘姚也不敢再對他生氣,隻是一個勁兒懊悔自己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弟子。
“棠兒,不說了,不說了。”
“有師父在,沒人敢動你分毫,你快把藥吃了吧。
就當師父求你了。”
餘棠麵肌抽搐,急火攻心,一口氣沒有提上來,就這麼倒在了餘姚的懷中。
而中年女人也斷了氣,和餘棠遙遙相望,終不得和解。
“棠兒!!”
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響起,雲中傳來悲鳴。
崔六娘垂眸,看著餘棠和崔琴琴,心中幽幽一歎。
薑寧箏鬆開攥緊的拳頭,神色悲憫的望著餘棠,心痛之餘,又恨其不爭,為何要跟邪教攪在一起。
“公孫師兄,這是怎麼回事,你不是在閉關嗎?”
公孫令搖搖頭,對她解釋起來,“隻是假借閉關為借口,暗中觀察神王穀弟子們,想找出其中的叛徒。”
誰曾想,叛徒找出來了,卻這般令人意外。
樓吉慌張走過來,看了餘棠的屍體一眼,“師叔,師姑,那我師父呢?”
他師父去哪兒了?
公孫令沉默,不知如何解釋。
“你師父定然還活著。”薑寧箏這樣安慰他,也這樣安慰自己。
除此之外,她不敢有其他想法。
樓師兄……
“那先前的人……真的不是我樓吉嗎?”樓吉想不明白,也格外擔憂。
一顆剛放下的心,再度懸掛起來。
薑寧箏慚愧搖頭。
“不是,我們都被邪教的人騙了。”
“那他是誰?為什麼要假扮我師父?”樓吉此刻心中有一萬個為什麼,他的師父啊。
嗚嗚嗚!!!
一年都過去了,他還沒有找到自己的師父,真是不孝啊。
“我們也不知道他是誰。”薑寧箏無奈道,“興許那人就是純陽子吧。”
從今天出事開始,他就失蹤了。
由此可見,他的身份一定有問題。
如果她早點相信崔師妹他們的話就好了。
餘棠已死,餘姚不肯讓她的屍體下葬,非要帶她回神王穀藥宗去。
薑寧箏和公孫令見狀,也不好多說什麼。
餘姚師叔的脾氣她們都知道,隻能任憑他安排。
正好豐州城也不再需要他的幫忙,薑寧箏就安排了弟子護送他們回神王穀去。
崔六娘站在門口,看著眾人將一具棺材抬上馬車,餘姚魂不守舍的站在旁邊,像撫摸孩子一般撫摸過棺材後,坐在旁邊車架子上,準備動身離開。
唏噓。
薑寧箏和公孫令出門相送。
“回去吧。
一定要殲滅邪教,替你們師妹報仇。”餘姚一夜白頭,本就滄桑的臉頰更加憔悴,眼底掛著深深的黑眼圈,眼中滿是紅血絲。
招了下手,馬車緩緩駛動。
薑寧箏有些擔心,餘姚師叔的心氣好像都快消磨殆儘。
真不知道他能否撐得住。
青年喪妻,為妻複仇後,命懸一線躺在路邊等死,被上一任藥宗長老撿回來救治好後,勤懇質樸的在神王穀忙碌了一輩子,晚年又失去最親的徒兒。
謝翀輕撫崔六娘的肩膀,收回視線,溫和道,“令絮,這個名字終於可以重新拾起了。”
當初為了躲避仇人的追殺,她不得不隱姓埋名,摒棄之前的名字。
如今,仇人已死,她再也不用擔心什麼了。
崔六娘似笑非笑,眼眸中翻湧著些許謝翀看不懂的情緒,“有時候,真覺得這是一場夢。”
旁邊,謝雲荊伸手,掐了她一把,“娘,疼不疼,醒了沒有?”
崔六娘對這臭小子翻了個白眼,氣氛頓時對他打斷,“還不快去找你三哥賠禮道歉。”
生他下來除了會把自己氣得肝疼,還會什麼。
謝雲瀾在屋中休息,得知謝銘和季殷都沒事後,整個人放鬆下來。
謝雲荊站在床頭,歪了下嘴角,盯著頭上柱子,有些羞赧的說道,“對不起,謝雲瀾,都是我誤會了你。
等你好起來了,要打要罵隨便你。”
噗嗤。
眾人憋笑。
謝雲瀾撐著腦袋,躺在床上,一副老神在在的得意模樣,“哼,原諒你,哪有這麼容易?”
“我都給你道歉了,你還想乾嘛?”謝雲荊盯著他的嘴臉,不服氣的叉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