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睜開眼睛看看我是誰?”
“團,團座!”
“很好,記住了,這是我的命令,你不許死,我還需要你。馬上抬下去搶救。”
重藤支隊營地,端午喚醒幾次陷入沉睡中的刀子。刀子很虛弱,但還有意識。
端午命令兩個特一連的士兵抬著刀子趕緊去搶救。
謝晉元麵帶擔心的道:“團座,刀子的傷太重了。”
“太重了也不能死。刀子自己一個人殺了十三個鬼子。用自己的命擋住了重藤千秋,否則就讓那個老鬼子跑了。特麼的!”
端午憤怒,倘若他能再快一點解決戰鬥,那麼刀子就不會受這麼重的傷了。更不會差點死在重藤千秋的手上。
所以端午的生氣是因為自責,而不是因為謝晉元。
但謝晉元不知,還以為自己說錯話了呢。更是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來安慰端午。而且,他還有一個壞消息要告訴端午。
但看團座現在這個樣子,他又不好說,隻能稍後再彙報這件事。
然而此時,端午卻問道:“部隊的傷亡怎麼樣?鬼子是被全殲了,還是跑了?”
謝晉元連忙道:“具體傷亡情況現在還不清楚。戰士們還在打掃戰場。而且還有一些追擊部隊沒有回來。
我現在收到的報告是:重藤支隊的日軍,二鬼子,除了第三步兵聯隊被全殲了以外。他的輜重部隊,炮兵部隊,也幾乎被全殲了。能逃走的不足百人。
日軍的第一聯隊突圍出去差不多有一個大隊的兵力,估計能有**百人吧。
第二聯隊也突圍出去了兩個中隊左右。他們一個向南跑了,一個向北跑了。
我軍追殺了兩裡左右,我命人把他們給叫回來了。”
端午點頭道:“對,這一戰已經算是很不錯的戰績了。我都沒有想到,這一戰能打的這麼順手。咱們才有多少人?獨立團,加上79旅,再加上174師,總計也就八千多人。
但是小鬼子卻有一個支隊。三個步兵聯隊,一個炮兵聯隊,再加上一個輜重聯隊,總人數至少在九千人以上。
哼,但是現在,小鬼子能逃走的也就隻有十分之一。重藤千秋又讓我給乾了,重藤支隊可以說已經從中國這個版圖上被咱們給抹除了。”
“是啊團座,這一戰可以用大獲全勝來形容了。”
謝晉元也在一旁附和道。但不想正在這時,端午的身後卻有人喚道:“特派員?”
端午回頭,卻見是鐘久山帶著其妻女還有他的副官等人快步走了過來。
鐘久山急步走到端午的麵前,抓住端午的手道:“特派員謝謝你,要是沒有你,我的妻子還有女兒,就被小鬼子給殺了。謝謝你冒險潛入敵營救人。
我,我,我給你跪下了,.......”
鐘久山越說越激動,雙腿屈膝就要給端午跪下,叩謝他的救命之恩。
但端午不能讓鐘久山跪下。他是一師之長。日後還要帶兵的。他攙住鐘久山道:“鐘師長嚴重了,而且我要說聲抱歉,老爺子與老夫人,我沒能救回來。”
鐘久山雙目緊閉,兩行熱流湧了下來。聲音哽咽道:“特派員,我已經很感激了。要不是你,我的妻女也將死在小鬼子的手裡,......我,......”
鐘久山極度哽咽,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在這個時候,他覺得自己感激的詞彙太少了。他又不能用自己的行動來表達,隻能扯過自己的女兒道:“快給恩人跪下,沒有特派員,咱們一家又怎能團聚呢?”
鐘久山的女兒有些膽怯,但還是跪在地上向端午叩首道:“謝謝叔叔。”
“快起來,快起來,......呃,......”
端午俯身,要將鐘久山的女兒攙扶起來。
本來,這應該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動作。但是就在端午下蹲的這個過程中,左腿突然不聽使喚,單膝竟跪在了地上。而端午的身子也因此晃了一下。
“團座你怎麼了?”
“特派員?”
謝晉元與鐘久山連忙攙扶端午。而也正在這時,他們看到端午的左側小腿肚子的位置有一個破洞,並且伴有大量的血跡。
之前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因為端午身上都是血。這些血有他自己的也有鬼子的。所以任誰都不知道端午的小腿也傷了。
而端午也不知道,否則他一定會找一個時間處理傷口的。而且他之前也一直沒有感覺到疼痛。
或許感覺到過,但被他給忘記了。因為他一直在與鬼子廝殺,之後刀子重賞,他又背著刀子走了回來。
所以也可以說,他的注意力一直不在自己身上,所以小腿上的傷,他竟然一點察覺都沒有。
謝晉元與鐘久山合力將端午攙到重藤千秋的軍帳裡。端午坐在椅子上,謝晉元去摸端午的腿。
端午呲牙笑了一下,謝晉元趕緊住手。因為他從端午勉強的笑容中看到了疼痛的掩飾。
鐘久山連忙道:“我這就找軍醫去。”
“彆去,現在重傷的特彆多。軍醫一定忙不過來。我這點小傷,咱們幾個就能處理了。把褲腿撕開,我看看怎麼回事。”
端午命令道,然後從自己右側的靴子裡,抽出一把刺刀。
謝晉元看著刺刀,也隻能他來動手了。鐘久山打下手。而鐘久山的妻子、女兒,還有鐘久山的副官等人,隻能在一旁看著。
謝晉元用刺刀一點一點的割開滿是鮮血的褲腿,最終露出了端午腿上的傷口。傷口有兩個大拇手指肚那麼大,被凝固的鮮血已經糊住了。
四周都是鮮血,而且小腿腫了至少有一圈。
“這是什麼傷?子彈嗎?”
鐘久山在一旁猜測。謝晉元也不太清楚。而且他感覺在傷口的裡麵好像有什麼東西。
“需要動手術,找點麻藥來。”
謝晉元回頭看向鐘久山,鐘久山連忙點頭,轉身就要走,
“找什麼麻藥?麻藥都留給重傷員。這點小傷,用不著麻藥。”
端午阻止鐘久山,然後在軍帳內看了一圈,他指著桌子上的馬蹄燈,還有半瓶鬼子的酒道:“有這兩樣東西,就足夠了。”
謝晉元看了一眼,隻能跑過去將兩樣東西給拿了回來。
這些東西他都知道怎麼用。在沒有醫務兵與藥品的時候,他也這麼做過。並且暗中給了鐘久山一個眼色。意思是讓他趕緊弄點金瘡藥回來。
鐘久山領會,而且再也沒敢聲張,隻是又衝著自己的副官打了一個手勢。
副官離去,端午開始接受醫治。
謝晉元還算是一個老手,用白酒衝洗了一下傷口,刺刀在火上消毒。
當刀子的刀刃被淬煉出青藍色的光澤的時候取下,與端午道:“團座,我可要下刀了,可能會有點疼。”
噗!
端午無語的吹了一口氣,心道:你騙三歲小孩呢?那是有點疼嗎?
不過端午還是說道:“沒事,你動手吧!”
謝晉元點一下頭,刺刀挑在端午的傷口上,噗的一聲鮮血便噴了出來。
鐘久山的女兒嚇的躲在母親的懷裡。鐘久山的妻子用手捂住女兒的眼睛。而她也扭過頭去不敢看。
因為這等同於用刀將一個人的皮肉剜開,她想想那股子痛楚,都覺得不寒而栗。
端午痛的雙手抓住椅子扶手,兩個扶手因此發出哢哢的聲響。
謝晉元有些擔心的道:“團座。”
“彆廢話,快動手。”
端午從齒縫裡擠出幾個字。謝晉元不敢再多問,刀子在肉裡尋找被打進端午身體裡的異物。
但是那異物被刺進去很深,剜了兩次竟然都沒有被剜出來。
謝晉元急得滿頭是汗,而且端午的出血量也很大。
謝晉元的手開始抖,而且心中也開始慌了起來。他畢竟不是大夫,而端午的出血量又這麼大。
緊張的情緒令他的額頭片刻就都是汗,不敢再輕易下刀子。
“彆怕,死不了,再深點挖。”
端午看出了謝晉元的膽怯,大聲的命令他不要緊張。
謝晉元用袖口不斷的擦著自己的汗,雖然他也知道自己不應該緊張,但是兩次失手,還是讓他失去了信心。
謝晉元看向鐘久山,鐘久山也不敢動手。他還不如謝晉元呢。謝晉元身為團副經常與戰士在一起,處理傷口這種事,做的也就多了。
反而鐘久山呢?他是師長,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有跟前線的戰士們在一起摸爬滾打了。
而且即便是有,他也不敢動手。
端午無奈,隻能自己親自操刀了。他將剩下的酒都倒在自己受傷的左腿上,奪過謝晉元手上的刀,便向自己的傷口刺了進去。
“呃!”
刀子刺入肉裡,劇烈的疼痛令端午渾身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他的表情僵硬,身體也因此停頓了一秒鐘左右,半天不敢動彈。
“團座?”
謝晉元真不想看到端午如此痛苦的樣子,他差點哭了出來。
“沒事,隻是有點疼。”
端午咬著牙說道,然後一用力,將打入他身體內的一塊黑灰色的彈片,硬生生的挑了出來。
而此時,端午才想起這塊彈片是怎麼回事。
在追擊重藤千秋的過程中,他與十七個重藤千秋的衛兵激戰,最後被逼到一棵大樹下。
當時鬼子喊丟手榴彈。
端午學了日語,知道手榴彈的意思。
眼見無處可躲,他情急之下上了樹。應該就在他上樹的過程中。彈片射入了他的小腿。
但當時正在與日軍激戰,端午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負傷了。唯有在跳下樹的時候感覺到了疼痛。
但是在那時,小泉鬼子假冒重藤千秋一路向南奔跑,端午根本無暇顧及這疼痛是如何而來。並且他一直在急速的奔跑。因此令傷口短暫的失去知覺。直至回到了營地。
噗!
此時伴隨著彈片,大量的鮮血也跟著噴了出來。
端午疼的丟掉刀子。而此時謝晉元則連忙道:“藥,金瘡藥。”
“來了!來了!”
這個時候鐘久山連忙把藥拿了過來,迅速往端午的傷口上撒。
但由於出血量大,藥一下子就被衝沒了。
“快!快!”
謝晉元大聲的道。鐘久山將所有藥倒在手上,然後一下子都按在端午的傷口上。
“啊!”
傷口被擠壓,再加上金瘡藥的刺激,令端午痛的差點昏死過去。
“好了,馬上就好!”
謝晉元一邊安撫端午,一邊快速的用紗布將端午的腿纏上。
血止住了,而在場的人,也如同虛脫一樣的長籲了一口氣。
端午坐在椅子上,也半天不想動彈。累,還有身上的傷,令他想要睡一覺。
謝晉元看出了端午的疲憊,示意大家都出去,讓團座休息一會。
隻是不想正在這時,帳篷的門簾卻被人突然掀開了,有士兵抬進來一個人來。
“三哥啊!”
擔架上的人,進來就哭喊著三哥。
不用問,這個人正是孫伯安。因為全軍,隻有他一個人管端午叫三哥。
孫伯安受傷了,肩膀頭子被一枚小鬼子的子彈擊中,然後便躺在了擔架上。
而這也是謝晉元要與端午說的事情。戰鬥剛剛結束,79旅便出現了極其嚴重的厭戰情緒。
除了孫伯安負傷以外,另外一個原因是原79旅的三團長陣亡了。
79旅三個團長儘數陣亡,其中兩個死在了夏家灣,就是原40師的陣地上。
當時端午下令守到夜裡,趁著夜色撤退。而那一戰,第79旅從三個團打成了一個半團。
謝家橋一戰,79旅又傷亡了四百人。常熟一戰近兩百人。而虞山一戰,傷亡又四百多人。全旅包括傷兵在內,總計隻剩下了五百人左右。
於是第79旅的官兵出現了極其嚴重的厭戰情緒。並且這種厭戰情緒,在常熟的時候就已經出現過。是端午告訴他們虞山是他們的最後一戰,他們才安靜了下來。
今日一戰,79旅再度傷亡慘重減員近一半,連孫伯安都想走了。所以他隻是肩膀上中了一槍,便躺在了擔架上。
謝晉元知道這件事,但是因為端午負傷,這件事他還沒有來得及彙報。但不想孫伯安卻被他的人給抬來了。
孫伯安見了端午便哭道:“三哥,你也受傷了啊?咱們兄弟,真是同命相連啊?三哥,我活不了了。我的兄弟,都死了,五千多兄弟,現在都不到五百人了,三哥?三哥?”
端午知道孫伯安是裝的。這小子沒有什麼智慧,演苦肉計也不像。
端午從椅子起身,站了起來。
“團座!”
“特派員,你不能動!”
謝晉元與鐘久山緊張,因為端午的傷口剛剛包紮上,可不能這麼動。按理來說,端午受到這樣的傷勢,應該送到後方醫院去療養。
端午擺了一下手,示意鐘久山與謝晉元不要扶自己。
端午麵無表情,衝著躺在擔架上的孫伯安吼道:“給老子站起來!”
“哎!”
孫伯安大塊頭,站起來比端午要高出一個頭去,虎背熊腰。但是在端午麵前,卻言聽計從。
他連滾帶爬的從擔架上滾了下來,然後立正站好。
端午大聲的道:“身為軍人,無論何時,無論何地,都要保持軍人的氣節與尊嚴。有什麼可哭的?我說過虞山之戰,是你們兄弟的最後一戰,我端午就不會反悔。”
說著,端午走到辦公桌前,用桌子上的鋼筆在一張空白的稿紙上刷刷點點的寫了幾個字,然後轉身交給孫伯安道:“拿著這張字條就到後方去吧。倘若有人攔著你,就說是我的命令。”
孫伯安看著手中的字條,雖說他不識字,但卻知道自己三哥不會騙自己。而且說白了,他有些舍不得端午。
“三哥,您也受傷了,要不咱們一起走吧?”
孫伯安躬著身子,一臉懇求的神色。
端午拍著孫伯安的肩膀道:“兄弟,三哥跟你不同。三哥是特派員。吳福線的戰鬥沒有結束,我是不可能走的。你帶著兄弟們走吧!”
說到此處,端午又看了看自己的左右,發現沒有老算盤。他大聲的吼道:“老算盤!”
“來了,來了!”
帳篷外麵,有老算盤的聲音。五步之內。他除了打仗都在端午的身邊。
端午問道:“還有多少金條?”
老算盤想了想道:“還有兩百四十根。”
“都給孫伯安。”
“團座?嗬嗬,嗬嗬!”
端午話音未落,老算盤便開始傻笑,他的意思仿佛是在說:“錢都給彆人了,那麼咱們怎麼辦?”
“三哥,這錢我們不能要。”
孫伯安也喜歡錢,但是他為人更講義氣。更何況,端午已經給了他不少錢了。
端午拍著孫伯安的肩膀道:“兄弟,我知道你的難處,你這支部隊都是一直跟著你的兄弟。彆虧待了他們的。死了的,活著的,彆讓他們流血,再流淚。帶著你的人走吧,到後方好好的休整休整。”
“三哥,我,.......你是我三哥。兄弟在後方等著你。”
孫伯安強忍自己的眼淚,抱了抱端午,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他怕自己一回頭,就再也不想走了。
端午衝著老算盤示意了一下,老算盤隻能跟了出去。
但此時,謝晉元卻道:“團座,孫伯安你不應該放他走。他一走,軍心恐怕就難以穩定了。”
端午搖頭道:“作為軍官,最不能的就是食言。如果你食言了,那麼你的下一道命令,恐怕就沒有人聽了。我答應了孫伯安,這一仗打完,他就能走。我就必須要履行這個承諾。而至於所造成的後果,那麼就等以後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