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初二這幾天,劉之野一家是應付拜年走親戚,忙的不可開交。
等他好不容易空閒下來,想休息一天,又被老婆孩子們拉著去村裡頭連看了幾天熱鬨。
要說正月裡劉家莊最熱鬨的是什麼事?當然就是搭起台子來唱大戲了,它可不比京城的一些廟會人氣差。
正月期間,京城地區都有趕廟會唱大戲的民間活動,劉家莊也不例外。
如今這裡是人頭攢動,熱鬨非凡,各種小吃攤位和表演吸引了周邊的大量老百姓在這裡聚集。
在正月裡唱大戲,是農耕時期農村興起的一種自娛自樂的文化生活,參與麵廣,簡易便利,贏得了群眾的歡迎,從一開始的雜耍清唱,到後來排演完整的劇目,延續傳承了千百年。
這年月,在京城地區幾乎是村村有劇團,家家有演員,到處都是鑼鼓喧天、熱鬨非凡,一個村裡有多少人口,到戲院子裡清點一下,就基本準確了。
農村裡真正搭台唱戲,一般是在春節後,春節前大多是排練。
唱戲,首先要搭戲台,那就是三麵挖溝堆起的土台子,栽幾根木樁,從供銷社借來兩塊帆布搭棚,然後在戲台正上方,吊起一盞汽燈,“呲呲”地響著,冒著白亮的光,儘管在篷布裡麵,戲台的上方仍然是光亮的。
因此,外村人來看戲,或者本村的去外村看戲,大老遠就能摸黑找到唱戲的地方――大家衝著全村最光亮的地方而來。
在演出期間,常常會鬨出一些趣事,令人捧腹大笑。有的演員,忘了戲詞,怎麼辦?就有人在幕後提詞,提一句,唱一句。
台下的觀眾摸不著頭腦,不知他們是在演出,還是在吵架。當明白是怎麼回事時,台下人笑,演員也笑……
“扯大鋸,割大槐,姥娘家門口紮戲台,搬他姑,搬嫩姨,他姑嫩姨都沒來。”這首反映農村唱大戲時地隆重熱鬨場麵的童謠,上點歲數的人都是耳熟能詳。
滿清舊社會,在劉家莊裡有一個叫劉化淦的藝人,為了生計。他就離家到東山一帶進行闖蕩,在那裡拜師學習唱柳腔和操作胡琴的技藝。
他學成回村後,自己招生帶徒,傳授柳腔的演唱方式方法和伴奏器樂的技藝技巧,搭起了一個戲班子,利用晚上和農閒時節,排練一些柳腔的傳統劇目,像《趙美蓉觀燈》《鍘美案》《羅衫記》等。
每到正月裡先在村裡搭台演出幾天,然後,再應邀到其他村莊演出,掙個辛苦錢補貼家用和劇團裡的費用。
潛移默化的作用,慢慢地村裡的人也都喜歡上了柳腔,男女老少都會哼上幾句傳統經典唱段,也有不少人學會了拉胡琴,有時,一大家子人都可以操琴擊鼓各扮角色,即興唱上一出。
看戲,不是聽戲。
和梁實秋筆下的《聽戲》有所不同,因為劉之野小時候根本聽不懂戲,更看不懂戲,說是看戲也隻能是看看紅火熱鬨。
那會兒的劉之野純碎就是是外行,他喜歡看戲完全是衝著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
他小時候那會兒,他們村裡唱戲向來都是盛況空前,遠遠超過了放電影的規格。
劉家莊現在有個外來戶叫做陳三兩,他年輕的時候就最喜歡唱戲。
陳三兩本來叫張大江,並不僅是因為他的娘改嫁,跟了他老家村東的陳三慌,而改姓陳。
也不是生下來剛落地的時候稱一稱隻有三兩重的一個瘦猴子,才叫“三兩”。
他就愛唱戲,愛扮演旦角,學會的第一個戲是《陳三兩爬堂》,他扮演的就是陳三兩。
陳三兩那時正年輕,扮相俊美,蘭花指翹起來,真是比女人還女人。
當時還有女子就跟著陳三兩,要學習他那蘭花指的翹法。
他同村的劉二舍就送給陳三兩一個評價:“女家不唧的”。如今是有專用的詞語“娘炮”來說此類人。
有一回,陳三兩走夜路,他浪言浪語,柳腰款擺,硬是招引來了村裡的浪蕩漢黑子,到了跟前抱住,往玉米地裡拉,被那“女子”掙得一骨碌一跌,才知道上當。
陳三兩哈哈大笑,黑子臊得滿臉通紅,一溜煙逃了。
事後很多年,黑子見到陳三兩還是鼻孔朝天不搭腔。陳三兩毫不介意,整治你個流氓我是立下戰功的,你不理我,村裡其他人敬我。
村裡的人,隻有黑子一個人不理陳三兩,黑子的兒子見到陳三兩還是伯長伯短叫得歡。
陳三兩有一次撂出話:不是我整治你,你連個媳婦也娶不上,還光棍漢一個,哪來的孫男娣女?
前幾年,劉家莊開始興盛,這裡的民風淳樸,而且生活富足,熱愛戲曲,經常被邀請來演出的陳三兩,就動了留下來的心思。
於是,他嘗試著跟村裡的乾部們一說,沒想到這事還真成了。
近年來,劉家莊在精神文明建設上傾注了極大的心力,對於像陳三兩這樣主動投奔而來的文藝精英,他們自然是張開雙臂,熱烈歡迎,雙方的合作意願迅速達成了一致。
陳三兩及其同類專業人才的加入,無疑為劉家莊的演出團隊注入了新的活力與專業性。他們的到來,不僅提升了團隊的整體藝術水平,更使得每一次的演出都更加精彩紛呈,專業度顯著提升。
…………
“唱戲了、唱戲了”,大家奔走相告,這種場合必須要通知親朋好友,七大姑八大姨都是要告知的,因為唱戲是一個村子業餘文化生活中最大的事情,一般隻有在正月農閒或者是慶豐收的時候才唱大戲的。
劉之野也不知道當年唱戲是怎麼收費的,反正從大人們驕傲的眼神中能看出來肯定價格不菲。
通知親戚們來看戲,這也是一件大事。
首先要通知女兒、外夫、外母娘、表親全家總動員,能想到的親戚都要通知到,招呼兄弟姊妹們都來看大戲。
這也是親戚們聚會見麵的好機會,特彆是未過門的媳婦,更是最重要的嘉賓,未來的婆家一定要拿出最大的誠意讓對方滿意。
趕上牛車接親戚,這是大伯與父親的任務。
當年出門的主要交通工具是一輛馬車,劉之野出於好奇也和父親劉竟齋一起去了。
那時候的冬天真冷,馬車又慢,劉之野實在凍得忍受不住了就下來走走,不停地跺跺腳、搓搓手,捂熱之後再坐上車子。
其實親戚們離得都不太遠,有五六裡路的,有十五、六裡路的,最遠的也不過二十幾裡。
如今回想起來,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當初的路程竟是那麼遙遠。
“一唱戲,雞的頭就開始疼了!”當年,奶奶對劉之野開玩笑地說。
劉之野這些小孩子卻高興得合不攏嘴,因為能吃上好吃的了,既有雞肉又有炸油糕,也能花一個大子兒買個小喇叭吹吹。
唱戲更是小商小販的巨大商機。人家的消息很靈通,像趕集般蜂擁而至,有賣小孩鞋帽玩具的,有賣布匹的,有賣香煙的,有賣瓜子的,有賣糖葫蘆的.
這個時候,村裡的男女老少尤其是小夥子、小媳婦都會精心打扮一番,在看戲的時候亮亮相,就連平時不喜歡出門的大姑娘也要露個麵。
這種場麵就像過年那天一樣,大家都要穿上新鞋、新衣服到街上走一走、站一站,故意展示一下自己的新氣象。
愛操心的大娘就會和大家說一說,老三家的女孩子也長大了,該找對象了。
到了晚上就更熱鬨,年輕人出來本來就不是為了看戲,而是為了搞對象。
男孩子們看看這個姑娘是誰家的女兒,瞧瞧那個姑娘是誰家的親戚,看見長得漂亮的姑娘就向人家打一聲口哨,這算是當時年輕人的一種問候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