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宋允執自然記得。
在碼頭被柴頭盯上,起了衝突,後經她的通風報信,柴頭堵在茶館外,雙方發生了一場鬥毆。
要說報仇,她是不是忘記自己做過了什麼,蠱蟲尚還在他身上,比起那些人,到底誰才是他真正的仇人?
然而錢銅無視公子的怨氣,今日她有備而來,下定了決定了要為他報仇。
崔家的這處酒樓,連著牙行的生意,乃崔家二公子崔雲舫在經營。
進酒樓裡的人大多都是剛來揚州的外地人,店裡的小二態度熱情,服務周到,馬車從碼頭把客人一車一車地拉回來,到了門口又有專人伺候下車,幫著提箱籠,把人客客氣氣地迎進店內。
吃好喝好,還負責介紹活兒。
美麗的揚州,熱情的揚州人,連書生都忍不住感慨,“揚州真好,我果然沒來錯,你們家都有些什麼菜式?麻煩來一些揚州的特色菜。”
“好嘞,公子稍等。”
接他過來的店小二繼續遊說,“公子可考慮好了,咱們酒樓的那樁差事,可遇不可求,再過一陣,隻怕沒了”
公子堅持道:“你們給需要的人吧,我有引薦書,差事就不必麻煩你們了。”
“公子初來揚州,不懂這裡的規矩,引薦書沒用,還不如咱們酒樓的老板一句話來得快,公子可否把引薦書給小的瞧瞧,小的給公子掂量掂量?”
那公子倒是謹慎,婉拒道:“不太方便。”
小二的臉色說變就變,伸手去取他囊篋。
書生一愣,慌忙去護,“你,你要乾什麼?!”
小二不再裝了,冷臉道:“我瞧公子不像是付得起飯菜的人,先把這些東西抵扣在酒樓,待公子何時結完賬,再來領取。”
書生氣憤道:“你怎知道我給不起銀錢?”
小二也不急,伸手鄙夷地看著他,“成,一百兩,公子先結賬。”
書生瞠目,“一,一百兩?什麼樣的飯菜要一百兩?”
“公子點的菜品個個昂貴,加之公子這一路的護送費,馬車費,一百兩算你少的了。”
書生急了,爭論道:“我,我沒讓你們送!”
“公子坐的不是我家的馬車?小的沒為公子提囊篋?”
“可你們沒說要錢啊”
話音一落,周圍便圍上來了幾位身高馬大的小二,凶神惡煞地看著那書生。
身前的小二笑了笑,“虧公子還是個讀書人,竟想占人便宜,試問天底下哪樣東西不要錢?”
“我知道了,你們這裡是一家黑店!”不待幾人反應,書生突然一聲嚷起來,引起周圍客人齊齊張望,小二的臉色一黑,不再客氣,吩咐幾人,“廢了他。”
誰知那書生竟如一隻泥鰍,從幾人身側鑽出去,一麵往樓下逃一麵大喊,“各位小心啊,這是一家黑店,千萬彆上當,趕緊跑!”
小二氣得齜牙,“他娘的,人抓到,老子先得把他舌頭拔了。”
幾人追到了一摟大堂,底下的一部分百姓也意識到了不對,再聽了那書生的話個個警覺,起身往外逃。
店小二嘴角一抽,“關門!”今日一個都彆想出去。
剛說完,門外便走進來了兩人。
前麵那位是一位小娘子,穿月白雲錦衫下配羅裙,走路時露出底下一雙以金絲繡花的金縷鞋,全身上下都寫著兩個字,‘金貴’。
青年公子緊隨其後,不再是那日的綠色粗布,圓領長袍乃稀有的浮光錦,金冠玉帶,搖身一變,從落魄青年變成了孤鬆玉山的貴氣公子爺。
在看到宋允執的瞬間,酒樓內的小二齊齊變了臉色。
錢銅若無其事般看了一眼跌到在地上的書生,好奇問道:“這是怎麼了?”
對麵幾位小二神色一緊,喚身前的中年男子,“店老大”
“去通知二公子。”
“是。”
小二去叫人,店老大笑著上前招呼,“七娘子今日不去粥棚施粥,怎來小的這兒了?”
錢銅疑惑道:“你們家酒樓大門敞開,我不能來?”
儘管外麵傳得沸沸揚揚,錢家不行了,可到底還沒有倒台,不能明著得罪,店老大上前賠笑道:“能來,七娘子今日要吃些什麼,小的親自操刀。”
他願意親自操刀,錢銅還怕他把自己毒死了。
“我不是來吃飯的。”錢銅說明了來意,“前幾日,我家姑爺被你們的人打了。”
她後退一步,把身後的青年讓出來,好叫店老大仔細辨認,順便幫他詳細地回憶了整個過程,“十日前,姑爺與他家弟剛下碼頭,你們的人便湧上來,因姑爺不願跟你們走,你們便惱羞成怒,先罵人後堵人,十幾個打手把兩個外地人堵在巷子裡狠狠毆打欺負”
宋允執眼眸一跳,收回了打探酒樓的目光,朝她看去。
店老大瞪大眼睛,他正是那天的柴頭,兩人一進來他便認出來了七娘子身邊的公子,心中驚歎錢七娘子的姑爺竟是那日的窮酸鬼,難怪他一直找不到人。
聽她如此編排,柴頭臉上的笑掛不住了,她能不能不要顛倒是非,那天挨打的人到底是誰?“七娘子您這麼說就有些不講道”
“對對對。”適才的書生早從地上爬了起來,打斷了柴頭的話,看著錢銅彷佛找到了知己,忙與她道:“不瞞娘子,我也是在碼頭上被帶過來的”
周圍的人漸漸醒悟,“果然是一家黑店。”
“大家趕緊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丟失。”
“這如何是好,咱們還能出去嗎。”
“報官吧”
柴頭臉色發青,恨不得撕了那書生的嘴,礙著錢銅在,不好動手,隻能先把人打發走,“七娘子說說,想如何?”
錢銅道簡單:“看在你們大公子的麵子上,你把人叫出來,讓姑爺卸他一條胳膊,這事兒就過去了。”
她說得淡然,彷佛一條胳膊,隻是一截枝丫說折就折,雖說這類歹毒事他們常乾,但也得看是誰的胳膊。
柴頭凹陷的臉頰一陣抽搐。
錢銅回頭問青年,替他做主到底,“誰打的你?”
宋允執漠然地看著她。
“七娘子不用找了,正是在下。”柴頭不想再與她虛與委蛇,譏諷道:“若小的早知道當初的窮酸武夫,會是錢家未來的姑爺,多少會留點情麵。”
“你打的?”錢銅道:“那就讓你們二公子過來,給姑爺磕兩個頭,說他錯了,不該縱容屬下做這些喪儘天良之事,我便原諒。”
柴頭看明白了,她今日就是來尋釁滋事的。
崔六娘子已與知州府聯姻,這時候她來找事也不掂量自己的斤兩,錢家柴頭冷笑道:“我提醒七娘子,崔錢兩家至今尚未撕破臉皮,若此事鬨起來,錢家可討不到好。”
錢銅回頭看了一眼神色寡淡的青年,目露心疼,自顧自地替他不平,生氣地哼笑一聲:“你的意思是,連崔家的一條狗都可以打我錢家的姑爺,我卻不能找你們討個說法?”
“錢銅!我奉勸你彆來找死”
話沒說完,酒樓內一位江湖人士突然起身,“這就是一家黑店,大家還愣著作甚,是想死在這裡?!”
“光天化日之下,酒樓竟敢公然行騙,勒索百姓,眼裡還有沒有王法?”
“知州府不管的嗎?”
“咱們這就去找知州大人。”
眾人的情緒被調起來,再看到帶頭的幾人長得五大三粗,頓時有了底氣,跟著高呼道:“走,去報官,找知州大人做主”
雙方的人扭打在了一起。
儘管知道這一切都是她身旁的妖女所謀,可當宋允執看到穿著裙裝,壯碩如一頭牛的阿金時,眼前也忍不住黑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