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直下意識挪開眼,避開舒窈的目光。
他態度疏離,語氣克製,連說出的話都顯得生硬乾澀。
“我去外麵守著。”
說完,裴直頷首,徑直走到門外。
他沒有關醫務室的門,站在舒窈看得見的位置,露出半邊筆挺的身子。
男女授受不親。
村裡消息靈通,見到一男一女,就算不是同齡人都能七嘴八舌編出個故事來。
他被議論多了,倒已經習慣,可江舒窈不一樣。
在蜜罐子裡長大的姑娘家,哪禁受得住流言非議。
舒窈側身,透過門縫看著裴直的側臉,心道好笑。
圓潤的眸子滴溜轉了一圈,舒窈計從心起,突然掩唇。
“咳咳咳”
細細密密的咳嗽聲從醫務室內傳出,裴直腳步慌亂地走進來,目光準確地落在舒窈身上。
女孩咳得難受,瀲灩精致的眉眼蹙成小團,薄薄的眼尾蕩漾出一抹猩紅。
“怎麼了?”
裴直沉聲問,語調是連自己都未曾發覺的緊張。
“咳喉喉嚨癢。”
巴掌大的小臉被手擋住大半,隻露出一雙濕潤泛紅的眼睛。
終於,癢意止住,舒窈差點咳出眼淚來。
“裴直。”
她張了張嘴,聲音嘶啞。
“我想喝水。”
裴直已經習慣她喚自己全名,聞言道:“你等一會,我去燒。”
他轉身出去,很久都沒回來。
舒窈等啊等,差點以為這小子跑了。
良久後,終於看到他的身影,手裡端著一杯水。
村裡沒有通自來水,平時用的喝的,基本都是河裡或者山上流下來的水。
水源很乾淨,村裡人胃硬,喝著自然沒問題,但裴直想著舒窈的生活環境不同,身體金貴,燒開了才送過來。
搪瓷杯裡的熱水冒著騰騰熱氣,有些燙,下不了口。
舒窈覺得燙手,放回裴直手裡。
“好燙,你幫我吹吹。”
裴直:
女孩語氣自然,張口就來,並不覺得自己的話有問題。
分明是命令的語氣,可裴直卻反感不起來。
他皮糙肉厚,不覺得水燙,可女孩表情皺巴巴的,渴成這樣都不想喝。
他隻能無奈地把杯子放到桌子上,等水晾涼。
期間,舒窈雙臂撐著床板,乖巧無害地坐在床邊,眼都不眨地盯著裴直看。
毫無掩飾的大膽眼神,讓裴直呼吸有些亂。
他側頭避開,恍若未覺。
舒窈覺得無聊,眼前的木頭愣子又不想和她說話,她百無聊賴地晃著腿。
裴直看得蹙眉,出聲提醒她傷口剛上完藥,彆亂動。
舒窈撇嘴,不情不願地哦了聲,毛茸茸的腦袋耷拉下來,神色懨懨。
見她這副模樣,裴直唇角輕抿,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態度是不是太凶了。
果然,下一瞬,坐在床上的女孩抬起頭,氣衝衝地瞪著他。
“你好凶。”
她連控訴聲都是軟乎乎的,像一團柔軟的棉花,落在心間戳得生癢發麻。
裴直第一次知道,原來女孩發脾氣,也能如此可愛。
“抱歉。”
他啞聲說,瘋狂跳動的心臟,讓他覺得很難為情。
他甚至想伸手捂住胸口,警告那顆不受控的心臟停止跳動,不要被江舒窈聽見。
他害怕她的揶揄嘲笑,像其他人一樣,用冷漠的表情指責他不配。
戳破他臟汙皮肉下,躲藏著的醜陋的心臟。
裴直覺得不能再和她共處一室,自己非得被逼瘋不可。
或許她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但他承受不住。
“水要涼了,你慢點喝,地裡還有事。”
磕磕絆絆吐出這句話,裴直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角落,頗有股落荒而逃的意味。
舒窈懶洋洋地靠上床板,端起水杯小口小口喝乾淨。
“係統,勾引男主的進度怎麼樣了?”
看裴直那副純情羞澀樣,難度應當不大。
【回宿主,目前進度20】
果然,在她意料之中。
舒窈放下水杯,臉上雲淡風輕,並不著急。
對付毫無感情經曆,半點葷話都聽不得的純情莊稼漢,不能急於一時。
她要一點一點,讓他打開緊閉的心房,然後慢慢蠶食。
被蟲子咬傷小腿本就難受,加上曬得頭昏眼花,舒窈懶癌發作,不想再去地裡了。
在醫務室休息了好一會,直到太陽下山才打道回宿舍。
知青們已經下工,扛著鋤頭回宿舍洗澡,悶熱的空氣中滲著汗液味。
一天沒吃東西,舒窈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胃部時不時傳來空虛的蠕縮感。
食堂的吃食太清淡,還沒有肉,沒有油水,她完全吃不慣。
依原主的性子,肯定在宿舍裡囤了吃的。
江舒窈正打算回宿舍,正好遇上剛下工的楊蓉蓉。
楊蓉蓉看她這副沒出半點汗的輕鬆模樣,就知道又偷懶了,毫不猶豫地往前跨了一步,堵住舒窈去路。
自從上次徹底撕破臉,楊蓉蓉徹底不裝了,她本就不喜歡江舒窈,現在直接把針對江舒窈五個大字刻在麵門上。
甚至還教唆宿舍裡其他知青排擠她,不要和她說話。
舒窈落得清淨,懶得管,沒想到她還不死心,不依不饒鬨到眼前來。
“江舒窈,你是真不要臉啊,又曠工偷懶,天天死乞白賴就知道吃白食。”
楊蓉蓉語帶怒意,嗓音大到要讓其他宿舍的女知青們全部聽見。
她臉上曬得黝黑,粗布汗衫緊緊貼在脊梁上,脖頸布滿深淺不一的曬痕。
掌心磨出的水泡結了痂,指甲縫裡嵌著地裡的泥,整個人狼狽辛累。
眼下見到舒窈渾身清爽,白白嫩嫩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
都是下鄉支教,她每天累死累活,江舒窈卻像是來玩的。
憑什麼?!
楊蓉蓉心裡極度不平衡,可憐的對比令她充滿了委屈和嫉妒。
“我們大家累得跟狗一樣,腰都直不起來,你躲在哪個角落裡偷懶呢?”
“要你管。”
舒窈肚子餓得不行,完全不想搭理她,側身往宿舍裡走。
楊蓉蓉見狀,以為她心虛,臉色一變立刻伸手拽住她胳膊。
“你站住!”
“嘶——”
她力氣很大,指甲深深陷進骨頭裡,舒窈的胳膊被她扯得生疼。
她嫌麻煩,不喜歡惹事,可螞蚱蹦躂到眼前了,哪裡還能忍。
“你有病是不是?”
舒窈沒忍住罵,柔軟的肘肉被掐得溢出,帶有臟泥的指甲惡狠狠地紮進皮膚,足以看出楊蓉蓉對她的恨意。
見楊蓉蓉沒有鬆手的意思,舒窈擰眉,猛一用力——!
手臂裹挾著夜風揮來。
楊蓉蓉沒想到舒窈會反抗,也沒想到向來柔弱嬌氣的她居然有這麼大力氣,腳下驟然失去平衡,險些後腦勺著地。
好在有女知青及時扶住她,才勉強站直身子。
“江—舒—窈!”
她咬緊後槽牙,臉上帶著餘驚。
江舒窈盯著她,眼神嘲弄。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像是在看動物園裡的猴子,對兩人指指點點。
舒窈不喜歡這種感覺,頭也不回地走進宿舍。
楊蓉蓉瞪著她,雙眸像是能噴出火來。
宿舍門關上,隔絕外界的嘈雜聲。
舒窈這才有功夫關心自己的手臂,不看不要緊,一看不免震驚。
楊蓉蓉那貨乾活乾多了,力氣是真大,隻掐了短短幾秒鐘,她的手臂已經開始泛紅泛紫。
原主皮膚白且嫩,稍微掐重點就會留痕,且痕跡青紫,看起來尤其恐怖。
舒窈沒覺得多疼,但想起楊蓉蓉沒事找事,不免心煩。
她坐在桌前,左手撐著下顎,右手直直地擱在桌麵。
燈光映照下,手臂的掐痕比之前更明顯。
該怎麼給楊蓉蓉還禮呢?
咚咚——
楊蓉蓉剛洗完頭發,聽見宿舍門被敲響。
她打開門,隻見大隊長趙啟銘站在外頭,臉色有些奇怪。
“楊知青,江知青說你打了她,要寫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