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未至,天尚未亮,村中此時燈火通明。
血跡從村口一路拖行至鬥犬場中央,阿朗和阿墨的身上沾滿泥濘、鮮血與傷痕,被人用繩索五花大綁地扔到鬥犬場的擂台上。
周圍聚集了全村的男女老少,個個目光冷漠,臉上的神情像是在看兩個叛徒。
村長麵沉如水,站在高台之上,拄著那根拐杖,聲音冷硬如鐵:“馴犬村不容背叛,阿朗,村中的規矩你是知道的,你這是明知故犯。”
阿朗身為喂犬人的核心人物,知道太多秘密,要是讓他傳出去,馴犬村就全完了。
他頓了頓,目光猶如鐵釘釘在阿朗的身上,字字如刀:“你有叛村之心,不能留。”
阿朗跪在地上,眼神乞求地看著村長,“我錯了……我沒想泄密……我隻是想離開……我錯了!都是我的錯!你放過阿墨吧!”
沒有人回應他。
他轉頭去看他父親,他站在人群中,看著自己出事的兒子神情依舊淡漠。
“父親……”阿朗嘴唇顫抖,眼神中有一瞬的期盼,“你說話……求你說句話……”
可男人隻是低頭不語,像沒聽見一樣,縮進人群背後。
阿朗的心瞬間沉了下去,莫名覺得好笑,突然覺得這世間真的太荒唐了。
緊接著,又有人把被五花大綁的許川給拖了出來,許川的背上全是鞭痕,顯然是被處罰過了。
阿朗倒吸一口氣,隻覺得一股寒意順著脊梁直衝天靈蓋。
許川被扔在地上,咳出一口血,嘴裡模模糊糊地喊:“阿朗……”
“許川…你怎麼…”阿朗閉了閉眼睛,眼裡皆是痛苦和悔恨,“抱歉,是我連累你了,要不是因為我……”
許川笑了笑,“是我主…動幫…你的…說什麼連累不連累…”
村長見狀冷笑了一聲,“兩個叛徒,一隻惡犬,那就成全你們這份情誼,送你們一起上路。”
他抬手一揮。
鐵籠開啟,一群已斷糧三日的惡犬被放了出來。
它們眼珠猩紅,嘴角流涎著口水,瘋了一般地朝阿朗他們撲來!
阿朗驚恐地睜大雙眼,他看到了犬群裡有閻王和血角這兩隻大名鼎鼎的惡犬,一邊劇烈掙紮著想掙開綁住雙手的繩索,一邊著急地對阿墨說:“跑!阿墨你快跑!”
但阿墨沒有跑。
它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咬斷和掙開自己身上的繩索,朝著那群惡犬衝了上去。
撕咬聲瞬間劃破了夜晚的寂靜。
“不!”阿朗著急地大喊,許川正費力地幫阿朗解開繩索。
阿墨負傷以一敵六,不停被撲咬、翻滾、撞擊,它卻始終死死護著阿朗,抱著必死的心在戰鬥。
阿墨抓緊時機將第一隻撲來的惡犬一口咬斷喉嚨,卻也被另一隻惡犬撲上來撕咬,脊背被硬生生撕咬開。
瞬間血如噴泉般噴出,滾燙的鮮血灑到阿朗的臉上。
一隻隻惡犬接二連三地撲上來。
阿墨仍然沒有退縮,哪怕前腿已斷,脊背被啃咬得體無完膚,它依舊擋在阿朗身前,用儘自己的生命去守護阿朗。
可惡犬的數量終究太多,本就負傷的阿墨再也支撐不住了,阿墨的身體很快就被惡犬撕咬得五馬分屍,血染滿擂台,它最後再看一眼阿朗,眼裡儘是不舍,最後化為一灘肉泥被惡犬吞吃入腹。
目睹這一幕的阿朗目眥欲裂,發出歇斯底裡的哭喊:“不!阿墨!”
許川的眼眶也紅了。
惡犬很快把目標轉移到阿朗和許川的身上,他們被撲倒在地,手無寸鐵隻能任人魚肉。
阿朗和許川隻能靠自己的雙手護住重要部位,但是於事無補,失去鐵棒的馴犬師也毫無還手之力。
許川覺得自己當初選擇成為馴犬師的自己有點可笑,他瘋癲地大笑起來,笑著笑著便落下淚來。
阿朗才是對的,人還不如畜生。
阿朗和許川的腹部和四肢接連被生生撕裂,鮮血狂噴,灑滿擂台,整個鬥犬場宛如人間地獄。
啃咬聲、犬嘯聲、骨裂聲和慘叫聲充斥了整個鬥犬場。
骨骼被咬斷,皮肉被撕裂,阿朗還執著地伸手朝阿墨的方向爬。
“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極致的怨氣幾乎快衝破天際,阿朗的眼裡隻剩下了怨恨。
直到最後一聲慘叫被咬斷在喉間。
兩人一犬最終都成了犬食,濃重的血腥味充斥整個清晨。
那群渾身都是血並且饜足的惡犬被馴犬師趕回了犬舍。
村民不願意浪費原料,連忙蜂擁而上擂台,撿起一些碎骨,打算做成燈掛在門口驅邪。
天光大亮時,整個擂台像被血洗了一般,隻餘濃烈的戾氣悄然滲入埋在擂台下的陣紋之中。
蘇凝被迫親眼看了這一場恐怖的人間煉獄,饒是見慣生死也忍不住轉身嘔吐了起來,離洛也聽了一夜,他的臉色有些蒼白,感知到蘇凝的異樣,連忙摸索著摸上蘇凝的背給她順氣。
蘇凝如願以償地知道了怨怪的心結,以這種慘烈的方式。
夜幕低垂,村內死一般的寂靜,馴犬村自以為肅清了異端,就能就此天下太平,不曾想真正的噩夢才剛剛開始。
那夜,先是犬舍中傳來撕裂天地的嚎叫,緊接著是一聲接一聲的哀嚎與撕咬聲,混雜著人類驚恐的慘叫,像從地獄翻滾出來的獸潮。
翌日清晨,村長發現犬舍血流成河。
村中的主力鬥犬全部死亡,殘肢斷骨遍布犬舍內,皮毛被撕成碎片七零八落散在地上,頭骨被高高堆成一座“犬塚”,仿佛在冷冷凝視著當初每一個冷眼旁觀的村人。
喂犬人也全部身亡。
幾乎全部犬舍內的鬥犬都死了,斷了馴犬村的所有後路。
村長想起阿朗臨死前的詛咒,腿一軟直接摔在地上。
但這一切都隻是開始。
第二夜,是所有馴犬師的終局。
那些曾持鞭馴化犬的馴犬師都儘數在深夜被咬殺,血肉在夜色中飛濺,骨骼寸斷,死狀無一不是“五馬分屍”,肩膀、四肢、頸骨被生生撕扯,血液濺滿犬舍的籬牆,慘叫聲響了整整一夜。
整個村子都被厚重的怨氣以及未知的危險和恐懼所包圍,村民們惶惶不可終日,他們往日臉上淡漠的神情終於有了波動,像假麵被擊碎產生了龜裂的裂痕。
蘇凝突然發現祠堂怨氣滔天,帶著離洛一同前去查看。
蘇凝看見那尊詭異神像的座下赫然多了一張紙條,雪白的紙頁上血字斑斑,每一個字都帶著濃重的煽動性。
「命運應該由我們自己主宰,不如——一起掙脫這場枷鎖。」
「來,成為自己的主宰。」
蘇凝把紙條內容說給離洛聽,麵色愈發凝重:“有人故意在煽動,讓怨氣變得更加濃鬱。”
“都是在為鎖魂陣鋪路。”離洛一語道破,想起蘇凝說過神像正對著鬥犬場,“這尊神像可能不是普通的神像。”
蘇凝捏緊了手中的紙條,“那幕後之人會是那隻血瞳嗎?他借由這個神像在馴犬村內布下鎖魂陣操控村民?他如果是提早布下鎖魂陣,那麼馴犬村這麼些年的悲劇恐怕也是他一手造成的。”
“啊啊啊——”突然,一聲淒厲的慘叫聲劃破了第三夜的寂靜。
慘叫聲來自鬥犬場。
烏雲蔽日,一絲月光都透不出來,一輪血色彎月高掛夜空。
夜色下,阿朗與阿墨的魂魄彼此纏繞和融合,最終化作了一個恐怖畸形的怪物。
那是一具身高足有兩丈,似人似犬的怪物,麵容卻不完整,像是由七零八落的血肉和碎骨拚湊而成,一半是血肉模糊的人臉,另一半是早已爛成犬骨森森、殘肉垂落的犬貌。
它的脊背裸露,犬牙般的骨節一節節凸起,背後竟生出四條異化的犬腿,像昆蟲的附肢一樣支撐著他行走,每一步都發出詭異的聲響。
它的手變形為犬爪,斷裂的繩索掛在身上,他行走之間,血痕斑斑,頭頂長出一對怪異的犬耳,周身圍繞著濃重的怨氣,讓這個馴犬村仿佛身處燃燒的煉爐中。
它緩慢地走在村裡,吹了一聲詭異的口哨,一隻隻惡犬冤魂從地底冒出,往村民們所居的一間間屋子撲去,下一秒慘叫聲此起彼伏地響起。
當初那些冷眼旁觀和嘲諷阿朗的人都以同樣的方式死去,惡犬咬斷了他們的喉嚨,皮被撕裂,骨頭被硬生生咬斷,眼睛被戳破,耳朵被咬掉,四肢被撕裂,血肉被吞噬,鮮血噴灑在大地上,像在用血清洗著這世間的罪惡。
它提著由犬骨做的燈慢慢深入村子。
村裡的慘叫聲讓阿朗的父親害怕地蜷縮在自家後院,臉上常年帶著淡漠的人此刻終於出現了驚慌的神情。
“爹也是沒辦法啊……”他渾身發抖,低聲呢喃。
下一刻,院門被無聲地被撞開,一陣沉重的腳步聲漸漸靠近,阿朗父親的心也一點點地沉下去。
他驚恐地抬頭。
怨怪身上六足交錯,殘軀上滿是黏膩的血肉,那雙可怖的眼直勾勾地盯著他,微弱的燭火照亮那熟悉又可怖的臉。
那是他死去的兒子。
“爹……你怎麼能不救我呢……”怨怪喉嚨裡傳出兩重聲音,阿朗的嗓音又像是犬嘯,聲音斷斷續續,像是從千屍堆中吐出的呢喃。
“你不配當父親…你可以死了…”
阿朗父親的脖頸像被箍住了一樣,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抬起手,指骨“哢”地一聲彎起,尖利的犬爪抓住父親的脖頸,瞬間將父親提至半空中,犬爪微微一動扭斷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