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端著水盆走出屋門,
清晨的寒氣撲麵而來。
林老栓罕見地起了個大早,
卻沒像往常一樣癱在門檻上罵太陽,焦躁地在院子裡踱步。
臉色陰沉時不時狠狠看向柴房方向。
沈默則剛從柴房出來,
頂著幾根翹起的呆毛,
慢吞吞地整理著柴垛,
一副睡眼惺忪,
人畜無害的模樣,
仿佛對林老栓的死亡凝視毫無所覺。
林晚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走向水缸。
就在沈默彎腰抱起一捆柴火時,她眼角的餘光精準地釘在他後腰下方的棉襖上——靠近下擺處,一塊邊緣還帶著潮濕泥土的印子,形狀像是半個模糊的鞋印?
她抬眼,正好對上沈默望過來的視線。沈默立刻咧開嘴“林姑娘,早啊。”
林晚麵無表情地點點頭,轉身回屋…
連綿的陰雨讓大隊豬圈成了重災區。
糞水漫溢,臭氣熏天,
幾乎要流到路麵上。
大隊長叼著旱煙,眉頭擰成疙瘩,目光掃過,精準鎖定牆根下企圖裝死的林老栓。
“林老栓!”
大隊長一聲暴喝,驚飛幾隻麻雀,
“眼瞎了?!糞水都淹腳脖子了!
今天不把豬圈給老子刮乾淨,
彆說工分,扣你口糧!”
林老栓一哆嗦,差點真滑進糞坑,
忙不迭叫苦:
“大隊長!我這腰杆子……”
“腰杆子?”大隊長嗤笑,
唾沫星子飛濺,
“前兒翻老耿家牆頭偷瓜那利索勁兒呢?腰不好使,腿倒挺快!趕緊的!”
四周哄笑聲中,林老栓隻能捏著鼻子,罵罵咧咧拎起糞勺,不情不願地踏進那令人作嘔的泥濘裡。
林晚上山挖野菜,
林朝陽在院裡用樹枝“寫字”。
沈默則被派去送豬草料。
他抱著草筐,慢悠悠晃到豬圈邊,就聽見裡麵傳來林老栓指桑罵槐的詛咒:
“吃!吃死你們這群瘟豬!拉這麼多,
存心要累死老子好過年是吧?!”
探頭一看,林老栓哪裡是在清理?
糞勺有氣無力地扒拉兩下,大半汙穢根本沒動,反而被他攪得更臭氣熏天。更過分的是,他竟偷偷摸出個扁酒壺,“滋溜”灌一口,愜意地眯眼,又“呸”地啐口濃痰:
“這鬼地方,真他媽不是人待的!”
沈默鏡片後的眸光一閃,
腳下突然“一滑”,驚呼出聲:
“哎呀!”懷裡的草料筐脫手而出,
劃出一道精準的拋物線——
“嘩啦——!”
滿滿一筐帶著露水的青草,結結實實,嚴絲合縫地扣在了林老栓的腦袋和肩膀上!
林老栓:“……”(頂著一頭草屑,懵了)
沈默驚慌失措衝進去:
“林叔!對不住對不住!地太滑了!”手忙腳亂地去拍打林老栓身上的草,腳下卻“恰好”絆到了斜插在糞泥裡的糞勺柄——
“啪嗒!”
糞勺的木柄猛地翹起,
勺子裡那粘稠、新鮮還熱氣騰騰的豬糞,如同精準投送的炮彈,“噗”地一聲,糊了林老栓滿滿一臉!連鼻孔都未能幸免!
時間仿佛凝固。
惡臭彌漫。
沈默驚恐地捂住嘴,
眼睛瞪得溜圓:“林……林叔……”
林老栓僵硬地站在原地,
臉上黃白之物緩緩滑落。
幾秒後,一聲衝破雲霄,混合著極致惡心和暴怒的咆哮響徹豬圈:
“沈——默——!!!”
林老栓頂著一身“生化武器”狼狽逃回,剛想衝進院子找沈默拚命,院門卻被“哐當”一聲暴力踹開!
“林老栓!你他媽躲哪去了?錢呢?!”
疤臉劉帶著兩個膀大腰圓的跟班闖了進來,滿臉橫肉凶神惡煞,正是放高利貸的劉大疤瘌。
林老栓臉色煞白,
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
“劉…劉哥!您看這…手頭緊……”
“緊你媽個頭!”
劉大疤瘌一腳踹翻旁邊的破筐,
“三天前借的三塊,利滾利五塊!
今天少一個子兒,老子把你家搬空!”他三角眼一掃,立刻鎖定了屋簷下半袋新磨的玉米麵——那是林晚起早貪黑換來的口糧!
“老三!扛走!”劉大疤瘌一揮手。
一個跟班獰笑著撲向糧袋!
“誰敢動!”冷冽的聲音響起,
林晚像一道影子般攔在糧袋前,手中緊握的柴刀閃爍著寒光,眼神比刀鋒更冷!
劉大疤瘌一愣,隨即獰笑:
“喲嗬?小娘皮還挺橫?滾開!”
蒲扇般的大手帶著風聲就朝林晚狠狠搡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咻——砰!”
一塊拳頭大小,棱角分明的硬土坷垃,帶著破空聲,精準狠辣地砸在劉大疤瘌的後腦勺上!
“哎喲臥槽!誰?!”
劉大疤瘌痛呼轉身,額頭青筋暴跳。
隻見沈默站在柴房門口,手裡還掂著另一塊土坷垃,一臉“純良”的驚愕和歉意:“啊!對…對不起!我…我手滑了!想扔那邊的……”手指胡亂指向雞窩。
“小雜種!你找死!”
劉大疤瘌怒火攻心,像頭發狂的野牛,直撲沈默!
眼看那砂鍋大的拳頭就要落下,
劉大疤瘌腳下卻猛地一絆——
“噗通!嘩啦!”
他整個人失去平衡,
臉朝下狠狠摔進旁邊林老栓還沒來得及倒掉——裝泔水的破木盆裡!汙水四濺!
低頭一看,一根不知何時橫在路中間的粗麻繩,死死纏住了他的腳踝。
沈默一臉無辜地舉起雙手,連連後退:“不…不是我!繩子自己跑過去的!”
林晚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抽:
這“呆子”,下手真黑!
劉大疤瘌被手下七手八腳拽起來,
滿頭滿臉的泔水餿味,氣得渾身發抖,
指著沈默就要讓手下動手。
林老栓眼珠一轉,像抓住救命稻草,
連忙湊到劉大疤瘌耳邊,壓低聲音,
充滿惡意地煽風點火:
“劉哥!消消氣!跟這書呆子置氣不值當!您看,我確實沒錢,但這小子……”
他偷偷努嘴指向沈默,
“城裡來的知青,細皮嫩肉,
家裡聽說有門路!
您要是‘借’他點錢花花,
或者……讓他家裡‘表示表示’……”
劉大疤瘌陰冷的目光重新鎖定沈默,像毒蛇盯上獵物:“小子,聽見沒?你替他還錢?”
沈默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我…我真沒錢!窮知青一個!”
“沒錢?”
劉大疤瘌獰笑著逼近,
一把揪住沈默洗得發白的衣領,
另一隻手毫不客氣地就往他懷裡掏去,“讓老子看看你這窮酸身上藏了什麼寶……”
他的手剛伸進沈默棉襖內襟——
變故陡生!
沈默身體猛地劇烈一抽!
雙眼瞬間翻白,隻剩眼仁!
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骨頭,直挺挺地向後倒去!四肢僵硬地抽搐,嘴角甚至溢出了可疑的“白沫”!
“臥槽!”
劉大疤瘌嚇得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手,連連後退,
“他…他怎麼了?!我可沒使勁啊!”
林晚瞳孔一縮,瞬間反應過來,厲聲喝道:“他有羊角風(癲癇)!被你們嚇犯了!出人命你們擔得起嗎?!知青辦馬上就到!”
“羊角風?!”
劉大疤瘌和他兩個手下臉都嚇白了。
這年頭,逼死知青可是天大的罪過!
三人對視一眼,哪還敢停留?
“晦氣!真他媽晦氣!
林老栓,錢給老子記著!走!”
劉大疤瘌撂下狠話,帶著人連滾爬跑出院子,連那半袋玉米麵都顧不上了,仿佛身後有鬼在追。
院子裡死寂一片。
林老栓目瞪口呆。
林朝陽擔憂地望向地上抽搐的沈默。
林晚冷冷地盯著。
幾秒後,地上“不省人事”的沈默,
突然“噌”地一下坐了起來,
動作利落得哪有半分病態?
他抬手抹掉嘴角的“白沫”,
扶了扶歪斜的眼鏡,
一臉茫然地環顧四周:
“咦?他們…走了?”
林晚抱著手臂,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聲音聽不出情緒:“你裝的?”
沈默眨巴著清澈(?)的大眼睛,
滿臉困惑:“裝?裝什麼?我剛才怎麼了?好像……眼前一黑?”
那表情,純真得像個迷路的孩子。
林晚:“……”
(很好,這演技,爐火純青。)
第二天,暴怒的大隊長直接扣光了林老栓未來三個月的工分抵債,並罰他專職清掃全大隊豬圈一個月,無期限!
林老栓癱坐在臭氣熏天的豬圈泥水裡,欲哭無淚,感覺人生一片灰暗:
“報應啊…真是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