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袖聞言輕輕笑了,撇去碗邊的茶沫,把碗中的茶水慢慢倒入杯中,嘩啦嘩啦的水聲響起。
先前那些人都是這麼說的,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全是浪費她的時間,讓她失望而歸。
今日這位,沒什麼區彆。
“聽說令妹打小就有一副好嗓子,聲音十分悅耳,容貌也是嬌俏可人。”
宴菱還在說著,紅袖倒茶的動作一頓,胸膛中的心猛烈跳動起來,那茶水逐漸滿了杯子,溢到了桌子上。
“作為奴仆被賣來賣去的,自是吃了不少的苦頭。”
茶碗嘭的一聲落在了桌上,在桌麵打了轉,接著又滾到了地上,清脆的瓷器破裂聲響起,桌上茶水肆意橫流,成線般墜地,很快又滴滴答答地往下砸著。
紅袖緊緊盯著宴菱,滿眼不可置信,心臟更是被人攥得緊緊的感覺。
這些年她一直在找自己的妹妹,隻告訴過旁人妹妹的年紀和胸口上的痣,從未說過她的嗓子,便連她的樣貌都鮮少提及過。
知道這些事的人,天底下找不出幾個了。
為什麼眼前的小姑娘會知道?
看著眼前人如此強烈的反應,宴菱勾起上輩子的回憶。
紅袖尋妹這件事,在當時可謂是舉國轟動。
上輩子,紅袖發現親妹妹的時候,她已經是一具屍體。
為了替妹妹報仇,她處心積慮謀劃了五年,刺殺壽王和壽王妃。
壽王重傷不治當場沒了,壽王妃落個重傷。
在一乾人的圍攻下,紅袖舉著火把對準炸藥桶,痛斥著權貴們肆意妄為,把人命當成玩物。又講了她妹妹的淒苦身世與壽王府內的卑鄙齷齪。
暗殺一位王爺本就不是一件易事,紅袖不打算自己能活著歸去。
那桶爆炸以後,一時間朝野惶恐,流言更是漫天飛。
民間許多人讚紅袖為英豪,給她燒香立像。
帝王死了一個弟弟,心中悲痛,自然也不會看著百姓歡喜慶祝,盛怒之下,出兵鎮壓。
那似乎就是打開亂世的一把鑰匙,從那以後,這京城門口的血,就沒流儘過。
那時候宴菱雖遠在邊關,也聽過此事一二。
數年後有故人歸來,那故人曾是壽王一案的審查官員之一,與她講清了案子的始末,又講了案子的許多細節之處。
譬如紅袖的妹妹在壽王府待了好些年,跟壽王情誼很深。又譬如當時紅袖親眼看著妹妹死在自己麵前,下一秒的相認,卻天人永隔。
故人所言令宴菱印象深刻,至今難忘。
如果這輩子姐妹二人能提前相認,這樁悲劇自然不會上演。
宴菱斂眸:“以管事您的本事,想必能很快找到您的妹妹。姐妹相認以後,若有空閒,希望您能幫我做一件事。”
紅袖看向宴菱,眼神明明暗暗,終是道:“我可沒答應姑娘您的要求。”
這姑娘一進來就自己說自己的,不管她應沒應。旁人都是先問她拿好處,再給她透露一些蛛絲馬跡?
天底下哪裡來這麼傻的姑娘呢?直接把自己的底牌亮個乾淨,再去找人辦事。
宴菱燦然一笑,“親人重逢是一件天大的喜事,管事的為人我信。便是您不幫我,就當我是日行一善,做了一件好事吧。”
紅袖聽著她的話,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就好像她派人去壽王府打聽就能立馬找到妹妹一般。
這小丫頭不會是戲弄她吧?
等到她打聽到了消息,發現人不在以後,這小丫頭找不到又怎麼辦?
紅袖穩住心底的情緒,目光卻不似之前那般冰冷疏離,她問:“姑娘可否留個名號和住址,若真找到人了,我定請姑娘過來吃杯酒。”
“酒就免了,我喜歡喝茶。我姓宴,叫宴菱,住在城北晏將軍府。紅袖管事若是到時候找到人了,記得派人送一盒茶葉過來,隻要粗茶,不可買那太過貴重之物。”
“您若是不放心,可以派個人在我背後跟著,跟我一起回去。到時候,就知我沒有騙您。”
見宴菱這麼痛快,這件事的可信度似乎又高了一些。
但是真是假,隻有等她找到人再說。
紅袖親自把宴菱送了出去,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沉思久良。
她並沒有派人跟著宴菱,而是回到樓中,喚來侍女,“往壽王府再填幾枚釘子,順帶派人查查壽王府裡麵的女子,有沒有一個歌喉悅耳,胸口有一顆痣。”
聽得最後一句,侍女眉頭微動,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留紅袖在屋內呆坐了許久。
晏將軍府、宴菱、妹妹?
此事盤根錯節,或許並非她所想的那麼簡單。
可她這樣的小人物,又值得什麼人為她謀劃多年呢?
離了玉樓,宴菱心中稍稍鬆了一口氣。
倒不是為了自己鬆口氣,而是為了紅袖姐妹二人相聚。
就如她所說的那般,姐妹二人失散多年,再度相逢是一件喜事。
她不知道何時能等到自己和親人重逢的那日,便是看看彆人,也是好的。
把這些上輩子的恩恩怨怨暫且拋到一旁後,宴菱去了先前燒陶的鋪子,準備去取那定製好的瓷蓮花。
燒陶的師傅應宴菱的要求在花瓣後麵開了一個小孔,方便把這蓮花掛在脖子上。
宴菱拿著手中的瓷蓮花仔細看了一眼,確定這就是那日她下筆的那一朵。
又問店主要了一根線,把這瓷蓮花串了起來,掛在脖子裡,藏在衣內。
她小時候,也是這麼把它掛在脖子上的嗎?
這東西又是誰給她的呢?
父母?長輩?還是家中姐兄?
這份惆悵的心情維持到宴菱回了宴家,見到了站在院中橫眉怒目的胡氏。
取而代之的是警惕和慎重,還有幾分困惑。
胡氏隱藏她的過去,既要收養了她,又心底討厭她。這樣的情緒在宴禎歸來以後,格外的尖銳。
可偏生又不讓她離開宴家,反而處處拿母親和養育之恩打壓她,讓她滿心愧疚。
胡氏到底想做什麼?
“整日打扮成出入將軍府,還在街上招搖過市。宴菱,你的規矩都學到狗肚子去了?這府中不止你一個姑娘,你彆拖累了禎兒!去湖邊跪著,給我好好反省反省!”胡氏沉著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