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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持旗少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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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取之不儘,用之不竭的蕉葉紙,蘇錄的學習進度總算沒耽誤。

這天晚上,蘇有才在紙上寫下個大大的‘永’字,終於開始正式教他書法。

“‘永’字雖簡,卻涵蓋了楷書所有筆畫和架子。現在我便以‘永’字為例,授你正楷筆勢。”說著他將永字拆開,一筆一劃地寫道:

“點為側,側鋒峻落,鋪毫行筆,勢足收鋒;

橫為勒,逆鋒落紙,緩去急回,不可順鋒平過;

直筆為弩,不宜過直,太挺直則木僵無力,而須直中見曲勢……”

學完永字八法之後,蘇錄便按照老爹的要求,先描紅再臨摹,細細揣摩,反複練習。

書法是個慢功夫,急不得。背書卻是個急活計,慢不得。慢了就背不完了……都已經進九月了,他還沒開始背最最重要的‘四書’呢。

原因無它,背完‘小四書’後,就沒有便於背誦的四字韻文了。

《孝經》還好,隻有短短一千八百字,主要內容是孔子與曾子的對話。眾所周知,孔言孔語,簡明優美,也很方便背誦。蘇錄半天就搞定了……

至於《孝經》的內容,到底是在洗腦還是禁錮人心,他根本不在意。把自己變成一台無情的考試機器,是考生最基本的修養。

就算上頭說雪是黑的,炭是白的,隻要考試會考,他也照背不誤,絕無二話。

反正考完了就沒用的東西,管他這那的了……

難背的是《小學》,這本書全是朱熹從現成文獻中摘抄出來的。全書六卷共兩萬七千字,分內外篇。內篇包括《立教》《明倫》《敬身》和《稽古》,以選錄儒家經書為主,‘萃十三經之精華’。

另有《嘉言》、《善行》兩外篇,輯錄了曆代賢德之士的嘉言和善行……兩外篇足足兩萬七千字,占了整本書的大頭。

好在《小學》是啟蒙用的,內容不深,蘇錄大都能理解,隻是有些字不認識,還有好些詞句搞不懂,所以他還是得跟著老爹從頭到尾學一遍……

“子能食食,教以右手。能言,男唯女俞。男鞶革,女鞶絲……”蘇有才教導他道:“鞶,蒲乾切。此句出自《禮記》,意思是幼兒能夠自己吃飯,要教他用右手。會說話了,就要教他們學習答話,男孩用‘唯’,女孩用‘俞’。給男孩子的荷包用皮革,女孩的荷包則用絲帛。”

蘇錄運筆如飛,快速記錄著自己不懂的地方。該說不說,他現在寫字的速度突飛猛進了。

但這樣逐句講解,速度就慢下來了,老父親一晚上累個半死,也隻能講個三千字。

“這樣下去得背到什麼時候?”蘇錄不禁發愁。

“你就知足吧,原先《小學集注》也要背的,那個字數更多。”蘇有才喝口蜂蜜水潤潤嗓子。

“為什麼現在不背了?”蘇錄問道。

“因為做集注的陳選,在成化末年被太監誣告下獄而死,先帝昭告天下學校,停用了他的集注。雖然本朝給他平了反,但禮部也一直沒有奏請,恢複使用陳選集注。”蘇有才道:

“說白了,科舉又不考《小學》,大家都想省點事兒。”

“這樣想就對了。”蘇錄深以為然。

結果,一本《小學》他足足背了九天,而且是吃飯睡覺都在背,才把它啃下來。

最恐怖的是九月初三這天,蘇錄學習了《小學·善行》的最後一篇,又進行了《百家姓》和《千字文》的第七次,也是最後一次複習;以及《小學·明倫》的第六次複習、《小學·嘉言》第一篇的第五次複習;還有《小學·善行》第一篇的第四次複習!

這麼多的內容,看都能把人看懵,彆說他這個背的人了。這天他足足背了八個時辰才完成任務,背到最後兩眼都直了……

“秋哥兒,快歇歇吧,喝碗蜜水還下魂兒。”可把蘇有才和蘇泰心疼壞了,趕緊儘其所能的照顧上了。

當然老爹隻負責心疼,照顧還得老哥來……

其實他倆也很累,族學同樣進入了備考階段,蘇有才白天教學任務很緊,晚上回來還得長時間輔導兒子,累得他眼圈也黑了,嗓子也啞了,但看到蘇錄願意上進,而且有能力上勁,他比什麼都高興,再累也願意。

至於蘇泰,酒坊裡的活本來就夠辛苦了,他還得時不時下河上山,供應蘇錄念書,也累得雙下巴都沒了。

~~

轉眼到了九九重陽。

這天是酒坊投料、開釀新酒的大日子,關係到所有人的生計,重要性甚至超過了春節。

這一天,各家酒坊都會舉行隆重的重陽下沙儀式,蘇家也不例外,所有男丁傾巢出動,蘇錄也得來幫忙。

不過他沒什麼好抱怨的,因為就連他大哥春哥兒,也從太平書院回來了。聽伯娘驕傲地說,大哥是要上台祭天的……

屆時蘇錄也會全程上台,不過是在邊上打旗的背景板。

雖然是背景板,他也被早早叫去酒坊,跟其他打旗的少年一起,聽負責儀式的堂伯蘇有彭囑咐,待會兒該怎麼站位,怎麼吆喝。

其實很簡單,就是持著旗間隔站好,儀式開始後,聽堂叔喊什麼,他們就跟著喊什麼,相當於一排人肉喇叭。

囑咐完他們,蘇有彭就去忙彆的了。蘇氏一族的少年們便圍一圈聊開了……

“聽說春哥兒他們,完事了每人還能分一刀豬肉呢。”一個小胖子憤憤道:“憑什麼咱們就得白打旗?”

“因為人家要祭神,還要獻唱。”一個竹竿兒似的瘦高個道。

“咱們也得吆喝啊!”小胖子不服道。

“你那種吆喝,有嘴就會。春哥兒那種,得上了書院才會。”瘦高個兒笑道。

“雄起雄起。”小胖子羨慕道:“老子這回一定要考上,明年我也要分豬肉!”

“好誌向。”另外幾個少年笑話他道:“不過還是讓你娘,捉個小豬給你養起更靠譜。”眾人哄笑起來道:“到時候想吃五花吃五花,想啃豬蹄啃豬蹄!”

“哈哈哈……”少年人就是這樣,因為幾句無聊的笑話,就能笑得前仰後合。不過這就是年輕,才有的活力啊!

隻有蘇錄沒笑,他倒不是裝高冷。而是他中暑之後,小胖子去他家看過他……後來二哥介紹說,小胖子叫蘇浪,是七爺爺家的堂兄弟,也是蘇錄小時候的玩伴。

其實這些打旗少年年紀相仿,又是同族,本來都是玩伴的。但人家一直在上學,蘇錄卻早早回家乾活了,長大後自然就玩不到一起了。

這時蘇浪還能去看他,就顯得很可貴了……

“秋哥兒,聽先生說你也要考書院?”這時蘇浪湊到他身邊,問道。

“是。”蘇錄點點頭。

“你其實是不想當學徒吧?”其他少年自以為看穿了一切。

“是,我隻是不想乾活。”蘇錄點點頭。

“我猜也是,你才識幾個字,拿什麼考書院?”眾少年哄笑道。十三四歲的小子,最愛專撿不中聽的說,來證明自己不是小孩子。

“說什麼呢?”蘇浪不高興了,嗬斥眾人道:“不會說話就閉嘴!”

“好好,他能考上。”少年們便陰陽怪氣道:“你也能考上,你們倆都能考上,這下行了吧?”

“承各位吉言。”蘇錄一直麵帶微笑,還拉住了氣憤的蘇浪。

以他的心理年齡,還不至於被一幫小崽子氣到。

當然,少年們也不會在他身上浪費太多時間。他們今年都要考太平書院,抓緊時間背書才是正辦。

蘇錄見狀,也在心裡開了個番茄鐘,默默複習起今日的功課來。

幾個少年單背了一會兒,覺著無聊,便互相考校起來,由一個人出題說上句,其餘人搶答下句。這麼看來,讀書的孩子和不讀書的,玩不到一塊兒也正常。

他們考校的是書院口試的內容,蘇錄還是頭一回見。正好一個番茄鐘結束了,他便認真觀摩起來,發現還真挺不容易的……

少年們當然是怎麼刁難怎麼來,非但都集中在了《小四書》和《小學》上,而且出題基本不超過四個字。答題者得先從記憶中定位到出處,然後再一字不差的背下來,還是非常考驗記憶和反應的。

“其三。”這時,輪到瘦高個兒出題了,他更是刁鑽到姥姥家了。

“其三?這是啥子題嗎?”眾少年直撓頭,全都被考住了。“你扯把子呦?”

“放心,不是扯把子。”瘦高個搖頭道:“所有書裡就一個‘其三’。”

少年麵麵相覷了一陣,有人道:“提示一下,在哪塊兒的嗎?”

“考試的時候,也會提示嗎?”瘦高個卻不通融。

“算了算了,這題不會了。”少年們無奈道:“這把算你贏。”

少年們剛要放棄,卻聽有人開口答道:“其三,勝己者厭之,佞己者悅之。唯樂戲談,莫思古道,聞人之善嫉之,聞人之惡揚之,浸漬頗僻,銷刻德義。簪裾徒在,廝養何殊。”

“就是這個,一字不差,佩服佩服!”瘦高個豎起大拇指。

“厲害啊……”眾少年不禁目瞪口呆加心塞,因為答上來的那人,正是他們瞧不起的蘇錄。

“厲害啊,秋哥兒!”蘇浪卻一把摟住蘇錄的脖子,高興道:“嚼精兒出的題,向來十回答不上一回!”

蘇錄已經知道,方言裡‘嚼精兒’是指那種毒舌刁鑽,好刁難彆人的家夥。便笑笑道:“我恰好剛學了,能想起來很正常。”

“原來如此。”少年們恍然,頓時沒那麼心塞了。

“是啊,你們背得早,記不清很正常,回去稍加複習就想起來了。”蘇錄微笑著鼓勵他們。

“那是當然了!”少年們屬於順毛驢,一哄就高興,這下也開始你一眼、我一語,跟他說話開了。

“秋哥兒,你‘四書章句’也背的這麼熟?”

“還沒開始學。”蘇錄實話實說。

“那哦豁了。”少年們不禁惋惜道:“早兩年用功,說不定還有戲。”

“沒事,你們能考上就行,我就當跟著長長見識了。”蘇錄微笑如故、八風不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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