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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莫非我兒是天才?(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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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有才一直覺得,自己沒儘到當爹的義務,所以從來不擺當爹的架子,反而能和兒子們打成一片。

“不過說歸說,笑歸笑。”他又正色道:“做學問可不能浮躁,得一個籬笆三個樁,紮紮實實打好基礎才行。”

“是。”蘇錄虛心受教,又解釋道:“但兒子之前,不是已經背過《三字經》了嗎?”

“你不是隻能背到‘經子通、讀諸史’嗎?”蘇有才道。

“兒子是有幾句忘記了,看過之後就想起來了。”蘇錄便道。

“那你背一遍我聽聽?”蘇有才將信將疑。

“是。”蘇錄便清清嗓子,從‘人之初’一口氣背到了最後的‘勤有功,戲無益。戒之哉,宜勉力。’

蘇有才聽得目瞪口呆,沒想到兒子記性這麼好。就算這小子以前在族學背過《三字經》,那也都擱下好幾年了。

現在拿起來重新看一遍,就能流利地從頭背到尾,說明這小子腦瓜子絕對好使……

“父親,這下可以了嗎?”蘇錄又問道。

蘇有才這才回過神來,咳嗽一聲道:“不光得背其文,你還得明其義,不然記之何用?”

“意思不都在字麵上麼?”蘇錄奇怪道:“還能有人不明白嗎?”

“理兒是這個理兒……”蘇有才悶聲道。這《三字經》雖然隻有一千多字,卻是一部天文地理、古往今來,無所不包的‘小百科’。

族學中很多蒙童能背得滾瓜爛熟,卻受限於見識太少,大都是囫圇吞棗,不得儘明其意。這也是沒辦法的,大山裡的孩子,沒法跟瀘州成都的比。

“那為父考考你?”他不信蘇錄能掌握,《三字經》中所有的知識。

“好。”蘇錄點頭。

“‘香九齡、能溫席’是什麼意思?”

“東漢的黃香,九歲就知道給父親暖被窩。”

“‘匏土革,木石金。絲與竹,乃八音’呢?”

“這是說古代的樂器,按材質可以分為上述八類。”

“匏為何意,可以做什麼樂器?”

“是葫蘆的意思,可以做笙和竽。”

“……”蘇有才又問了幾個生僻的知識點,蘇錄都能準確作答。讓他不禁刮目相看:“你小子知道的挺多啊。”

“都是平日裡耳濡目染,跟父親學的。”蘇錄謙虛道。

“哈哈……”蘇有才剛要大笑,聽到大兒子的鼾聲,趕忙壓住聲音道:“唉,你小子好像是那塊料,當初真不該把學業荒廢了。”

“是,兒子追悔莫及。但悔之無用,隻能奮起直追。”蘇錄正色相求道:“還請父親多教我一些。”

“好吧,聽你的。”蘇有才隻好改變了按部就班的教學計劃,如蘇錄所願,將習字冊翻到了寫有《百家姓》的一頁。

“這《百家姓》真沒什麼含義了,你隻要認全上頭的姓氏即可。”蘇有才便吩咐道:“先讀一遍,看看有沒有不認識的字。”

“是。”蘇錄便輕聲誦讀一遍百家姓,發現有五個字不認識。分彆是:

‘甘鈄厲戎’的鈄;‘池喬陰鬱’的鬱;‘亓官司寇’的亓;‘仉督子車’的仉;‘墨哈譙笪’的笪。

蘇有才又驚得合不攏嘴了……之前蘇錄能把《三字經》念下來,他以為是背誦過的緣故。但這小子很明顯沒怎麼接觸過《百家姓》,全篇五百六十八個字裡,卻隻有五個不認識,這個識字量也太恐怖了吧?

他本來還有些犯困,這下睡意全無,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上下打量著蘇錄:“你不是大字不識一籮筐嗎,怎麼跟換了個人似的?”

“這個嘛……”蘇錄被看得直發毛,光想著全力用功了,沒想到露破綻了。便訕訕笑道:“兒子在父親身邊耳濡目染,不用刻意學,也認識好多字。”

“那當然啦!這就叫‘近朱者赤’嘛。”蘇有才頓時得意起來,又奇怪問道:“那之前你咋還隱藏實力呢?難道是不想回去讀書?”

“是是是!”蘇錄點頭不迭。有個愛腦補的爹真不錯,都不用自己費心思找理由了。他便一臉悔恨道:“兒子之前不懂事,覺得在學堂太受拘束,還有一大堆功課……”

“唉,誰都有不知好歹的時候,能轉過彎來就好。”蘇有才不禁惋惜,這孩子要是早幾年開竅,說不定真能讀出名堂來。

他仍舊覺得兒子現在才發奮,已經太遲了。但還是那句話,詩書從來不負人,學了就比不學強。蘇有才壓住心中遺憾,提起筆來,在那五個生字邊上,各寫下三個小字:

鈄——天口切;鬱——紆物切;亓——渠之切;仉——諸兩切;笪——當麻切。

“知道啥意思嗎?”他問蘇錄。

蘇錄搖搖頭,一時看不出什麼名堂。

“這叫反切注音法。”蘇有才便教授道:“就是將一個生字的讀音切成兩半,用兩個常見字來為其注音。前一字與被切字的聲同,後一字與被切字的韻和聲調相同,拚合起來就是被切字的讀音。”

說著他苦笑一聲道:“這法子說起來簡單,其實複雜得很。很多蒙童學了好多年還稀裡糊塗,搞不清三十六聲、二百零六韻,該咋個切分,咋個組合……”

“比方說這個‘天口切’,你知道合在一起怎麼念嗎?”蘇有才並不指望蘇錄能給出正確答案,不然還要他這老師乾什麼?

他打算用一個月時間,讓蘇錄基本掌握反切注音法。當然,這很難……

“鈄,特偶鈄。”卻聽蘇錄乾脆利索道。

“哈哈,不……”蘇有才剛想下意識說‘不對’,反應過來才硬生生打住道:“不錯。小子挺能蒙啊,那你再蒙一蒙第二個。”

“鬱,衣烏鬱。”蘇錄恍然,原來這個天師畫符一樣的字,是‘鬱’的繁體字。後世人們還常用這個字,來展現簡體字的優越性……

“有點意思,你再切切後兩個。”蘇有才的戲謔之色儘去。

“亓,七一亓。仉,之昂仉。笪,德阿笪。”蘇錄依然流利作答。

“你真的一下就會反切了?”蘇有才的下巴,不知第幾次掉在地上。他難以置信地打量著蘇錄道:“莫非你娃兒真是個天才?”

“都是父親教導有方。”蘇錄忙謙虛道。用漢語拚音取巧,也實在不值得驕傲。

“哈哈,莫非老子也是個天才?”蘇有才聞言大喜,說著又垮下臉道:“可是族學裡那幫小子,為啥咋教都不會呢?難道他們也藏拙了?”

“……”蘇錄沒敢言語,生怕害族學中的堂兄弟們倒黴。

~~

這下《百家姓》也沒什麼好講的了。眼見時間還早,蘇有才索性連《千字文》一起教了。

他在‘日月盈昃’的昃邊上,標注了‘雜色切’。在‘辰宿列張’的宿上,標注了‘息救切’。

“子惡昃,西柚宿。”蘇錄老臉一紅。攏共八個字,一個不認識,一個弄錯了,自己這水平還真是貽笑大方。

他便端正態度,依命接著念下去:“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餘成歲,律呂調陽。雲騰致雨,露結為霜。金生麗水,玉出昆岡……”

結果一口氣念到最後,隻讀錯了‘易輶攸畏,屬耳垣牆’的輶……

蘇有才整個人都麻了,有氣無力道:“這個字音‘油’。”

“父親怎麼不用反切了?”蘇錄奇怪問道。

“你這個識字量還反個鏟鏟,切個錘子呦?那不是脫褲子放屁嗎!”蘇有才一陣沒好氣。教學生把自己給教自卑了,這他麼上哪說理去?

好在轉念想到,這學生是自己的兒子,他又釋然問道:“《千字文》是不是也不用講了?”

“還是得勞煩父親講解。”蘇錄趕緊實事求是道:“《千字文》不像《三字經》那麼好懂,比方‘易輶攸畏,屬耳垣牆’這句,我就不知是啥意思。”

“好好。”蘇有才高興地連連點頭,也不知道高興個啥。便為兒子講解道:“這兩句話的意思是,換了輕便的車子要注意危險,說話要防止隔牆有耳……”

“原來‘輶’是輕便的車子。”蘇錄恍然。

接下來的時間,蘇有才依著他的請求,又講解了諸如‘鳳鳴在竹,白駒食場。’‘丙舍旁啟,甲帳對楹。’‘貽厥嘉猷,勉其祗植。’等諸多難句的意思。

等蘇錄再無問題,蘇有才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看一眼窗外的圓月,已經悄悄移到了中天。

不知不覺深更半夜了……

“今晚就到這吧。”蘇有才結束授課道:“明天還得繼續下地呢。”

“是。”蘇錄雖然意猶未儘,也隻能打住了。

“給你十天時間,背過《百家姓》和《千字文》。”蘇有才又布置作業道:“有沒有信心?”

“我試試看吧。”蘇錄謹慎道。

“趕緊睡覺。”蘇有才揉了揉蘇錄的腦袋。“早起背書,效果最佳。”

“哎,我再看兩眼就睡。”蘇錄應一聲,屁股卻沒挪窩。

蘇有才不再管他,起身往床上一躺,熟練地抱住自己的‘竹夫人’,吟了一句‘我無紅袖堪娛夜,正要青奴一味涼。’

便會周公去了。

蘇錄卻又往瓷碗裡添了塊鬆明,拿過蘇有才的硯台,學著父親的樣子磨了墨,提起包了漿的毫管,抄寫起剛學的課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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