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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很快來到了11月的最後一天。
長鏡頭之日。
一大早,吉蘭便起床。
修行、洗漱、邊吃早餐邊看報,自律的生活一如既往。
報紙上都是些沒營養的新聞。吉蘭既不關心哪位貴婦人偷情了家裡的男仆,在馬棚裡亂搞,也不關注哪家店鋪缺斤少兩,客人與店主在街邊以流利的繆斯口音對罵。
倒是有位前途無量的年輕男士,因為被所愛之人欺騙了感情和金錢,心灰意冷之下從東繆斯的大橋上一躍而下,跌落了西西可裡河中溺水身亡。
此事在首都圈子引起了不小的憤慨。
吉蘭搖搖頭,暗歎一聲可惜。
他本身就最討厭被人欺騙,看到這類事情,不由對那女人心生憎惡。若是被他撞見,一定會讓其嘗嘗正義的鐵拳。
另外,報紙上關於邊境戰況的報道也是愈發明朗,事態一片大好。據目前的情況來看,大森林區隻剩下零星幾座城市還未收複。
預計今年之內,帝國將徹底平定戰亂,打贏這一場反擊之戰。
半晌。
吉蘭吃完東西,將報紙整齊疊好,按照日期順序,收入了櫃子當中。
旋即,便回到了主臥。
他取出了《黑暗時代#1》以及《榮登大瘟疫#2》兩部真實膠卷。
奇異的現象再度發生。
隻見兩盤黑色膠卷仿佛融化,蠕動著粘合到了一起,最終成了一部新的真實膠卷。
吉蘭看著膠卷盤表麵,小紙條上以賞心悅目的手寫花體字標注名稱:
《啟蒙火種》。
‘關於“殘王”威廉·傑拉德的係列影片,其名字原來就叫《啟蒙火種》……’
吉蘭眉頭一揚。
他其實很想知道,那枚連“斑斕”都無法給出詳細詞條的黑色立方體,究竟是什麼。
將黑色膠卷盤安裝在了放映機上後,吉蘭插好水銀電池,抬手撥動了開關。
哢。
擺梭轉動,光束投出。
吉蘭喚醒小使魔薇薇,兩者一同坐在木地板上開始觀影。
…
…
影片開始後,前半段的劇情大差不差。吉蘭以商隊護衛隊長的身份,在焚毀的瑪爾塔村救下了年幼的威廉,教導他一路成長。
在五年後接觸克拉克,一同又前往女祀湖尋寶,遭遇秋殤眷族的襲擊……
直到後續的發展,才出現了新的變化。
吉蘭在夕陽下的弗洛裡安城外與威廉分彆後,劇情又來了一次轉場,這次跨越了十年的時間。
彼時的威廉早已創建了“治愈騎士團”,並帶領雇傭兵團在“榮薩之戰”中屢戰屢勝,名氣一天比一天大。
劇情逐漸進展到了吉蘭熟悉的榮登大瘟疫時期……
然而令吉蘭感到詫異的是,“治愈騎士團”在接連攻克完榮登王國的領土後,卻突然接受了國王阿約塞二世的收編。
直接調轉槍口,對準了薩克亞王國。
同時,作為團長的威廉·傑拉德,以及四大騎士長,都在榮登王國首都“薩姆威爾”的王宮大殿內,被授予了爵位。
威廉不僅成為了伯爵,受到了國王阿約塞二世的當麵嘉獎,還迎娶了公主菲莉帕·艾薩克。
這一段秘史著實是令吉蘭感到震驚。
而他所扮演的老師角色,也一直延續至今,似乎還成為了騎士團中的一員,負責後勤。
但威廉對他的尊敬卻從未改變。
騎士團成員對團長的決策雖然感到困惑,卻從不質疑。
副團長“銀冠騎士”阿格尼·鮑德溫曾言,威廉的目標,極有可能是借助榮登王國的力量,掃清薩克亞勢力,從而平定戰亂。
然而之後劇情的發展,卻是事與願違……
吉蘭在騎士團又待了近一年的時間,跟隨隊伍征戰。他也借此機會,不斷在戰場上測試“梟形態”以及劍術。
甚至還闖出了不小的名頭,隱隱有第五騎士長——“瘋梟騎士”之名。
待又一次轉場過後。
時間加速來到了1655年。
這一年的威廉,已經四十九歲。
薩克亞王國終於在戰爭中落敗,被榮登王國吞並,中世紀曆史上最為浩蕩且漫長的“榮薩之戰”至此宣布落幕。
可威廉的夢想卻依舊未能完成。
因為他發現,榮登王國即便打贏了薩克亞王國,實現了統一,也仍然沒有停下擴張的腳步。
當權者們的野望無窮無儘,根本不會停歇。
於此同時,威廉因為積累了無數功勳,已經引起了榮登王室的忌憚。就連曾經站在威廉伯爵這一邊的大臣,不知從何時開始,漸漸都與他撇清了關係。
恰逢這個時期,榮登王國境內,再一次爆發了史無前例的大瘟疫和大饑荒。
餓殍遍野,烏鴉成雲。
整個世界仿佛都被灰暗陰沉所覆蓋。
無數平民在一夜之間死去,屍體倒下的速度,比挖坑的速度還要快。最終,榮登王國直接放棄了部分領土,任由平民們自生自滅。
周邊七八個公國蠢蠢欲動,頻頻蠶食著王國的領土。
國內的矛盾仿佛成了一個炸藥桶,即將引爆,徹底毀滅……
十一月的某天夜裡。
威廉遭到了老國王阿約塞二世的背刺,整整五百人的精銳士兵包圍了他的府邸,並派有數十名神秘者對其進行暗殺。
麵對這些,威廉竟以一己之力殺出重圍。他一人一劍,從府邸殺到了王宮大殿前,身後徒留屍山血海。
但他卻在踏上台階的最後一刻。
迎麵倒下了。
因為在刺殺之夜前的傍晚,他最愛之人,他的妻子,榮登王國的公主菲莉帕在其飲用的酒水中下了劇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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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看到妻子、國王以及眾多大臣,在數不清的士兵圍攏過來時,威廉的眼神暗淡了下來。
…
…
經曆這段觀影,吉蘭這才明白,曆史上的“治愈騎士團”並非隱退。
而是遭到了背叛。
數千人的成員,最後死的死,散的散。團長被關押至榮登王國最為臭名昭著的“寂靜地牢”,四大騎士長失蹤。
吉蘭在此次觀影中作為騎士團一員,同樣遭到了王國的追殺。
但他卻憑借自身強大的化妝術和偽裝能力,在薇薇的幫助下,藏匿於“薩姆威爾”之中,時刻在暗中關注著事態發展。
可這段劇情卻讓吉蘭感到奇怪。
因為在他看來,以威廉的聰明,不至於看不透榮登王國的局勢,乃至身邊人的惡意。
而後續的發展,卻讓他心底這股莫名其妙變得更加強烈……
因為威廉在“寂靜地牢”中遭受了長達三年的折磨。
眼睛被挖、舌頭被割、手筋腳筋被挑斷、剝皮、鞭打、烙鐵……
他的身體找不到一處完好的部位。
可就是在這樣的劇情中,突然在平靜的一夜,國王阿約塞二世暴斃,公主也被梟首,整個王室成員全部死去,無一幸免,大臣們也死得七七八八。
一道高挑筆挺,陌生卻又熟悉的身影,站在了王國大殿的頂端。
他於晨曦的光輝中舉起了手裡的十字劍,隨風飄揚的金色長卷發下,是一副完美的五官。
正是重獲新生,如神明一般的威廉。
他開口朝“薩姆威爾”的所有人淡淡道:
“我生來便注定建功立業,終結戰亂。而權勢者們視我為利劍、棋子、草芥,利用過後便要毀去。”
“這不公的命運落下,卻無法讓我低頭。我殺了一切礙事者,也將殺死今後將會出現的礙事者。”
“現在,我為榮登之王。”
“請記住我的名字,威廉·傑拉德。”
…
…
直到觀影結束,吉蘭的眉頭依舊緊鎖。
他總覺得《啟蒙火種》這部係列影片裡,缺了很關鍵的一些信息和劇情,所以導致前後的邏輯關係有些割裂和荒誕。
整個過程充滿了違和感。
於是等到第二天,也就是12月的第一天,蒙太奇之日,吉蘭再度選擇觀影。
這次,在不斷閃動的影片畫麵中,吉蘭終於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那是四段極其隱秘的彩蛋畫麵。
第一個場景。
是在“治愈騎士團”創建之初,威廉率領隊伍以雇傭兵身份,正式介入“榮薩之戰”的某一天夜裡。
威廉躺在行軍帳篷的簡易草床上,做了一場夢。
在這場夢中,他極其幸運地造訪了神之鄉“托亞蘭”,並在岸邊邂逅了一個女人。
那女人身穿一襲雪白的長裙,白色的長發披肩,正慵懶地坐在一處礁石上,眺望著海麵。
經過一番簡單的交流,威廉得知了對方的名字,夏迪亞。
夏迪亞說話很溫柔,令人如沐春風。她的臉上總是掛著親和的微笑,威廉對其頗有好感。
兩人很快就成為了朋友。
在閒聊之中,夏迪亞稱威廉為“時代的英雄”,似乎十分看好他的未來。
“威廉,你的夢想很偉大,我對此非常敬佩……但凡人是有極限的,不見得你最後會成功。”
夏迪亞淺淺一笑,如是說道。
威廉卻並不在意,隻是搖搖頭回答:
“我當然知道……而且,我已經做好了死在戰場的準備。”
“如果有朝一日,你的夢想破滅,你可以在夢中呼喚我的名字……我可以幫你。”
夏迪亞鄭重地朝威廉說道。
臨彆時,她還給予了威廉一個天秤模樣的飾品,作為朋友的信物。
當威廉在天亮時分醒來,原本以為隻是一場夢,卻驚愕發現自己的手裡,正攥著那天秤飾品。
第二個場景。
是在刺殺之夜當天傍晚。
四十九歲的威廉站在府邸閣樓的窗邊,眺望著榮登王國首都“薩姆威爾”的景色,一臉淡漠。
時隔二十八年,他再一次拿出了那天秤飾品,並將脖頸上的黑色立方體取下,置於天秤的一端。
“這個國家已經沒有希望了……”
“夏迪亞,你是對的。”
“我願意遵循‘等價交換’原則,為此付出一切,換取超越世俗的力量。”
旋即,房門被敲響,他的公主妻子菲莉帕笑盈盈地端來了美酒。
威廉轉過身,一臉平靜。
毫不猶豫地拎起酒杯,一飲而儘。
畫外音突然響起了夏迪爾女士不知何時曾說過的一段話:
“威廉,若你夢想破滅,可以來找我。世間萬物皆遵循‘等價交換’原則,你若能滿足四個條件,我能助伱飛升成神。”
“一、曆經戰爭,統禦部下。此為效仿三月司辰‘角鬥士’與十一月司辰‘盲將軍’的經曆。借此,你可窺探兩位司辰的律法,總結自身的道路。”
“二、承受折磨,救贖自我。此為七月司辰‘奧美爾’的經曆,借此你可獲得光亮,為你照亮前路。世界已然失序,作為希望與秩序之神,祂默許你借用祂的律法。”
“三、與鹽結合,誕下後代。此為九月司辰‘雪女士’的助力,借此你能得到‘等價交換’的偏袒,完成從凡人至司辰的最高饋贈。”
“四、愛之火種,激發啟蒙。利用你手中的世界遺物,在絕望中得到至高啟蒙,原地飛升……”
第三個場景。
昏暗的“寂靜地牢”中,渾身赤條的威廉枯瘦如柴,披頭散發,遍體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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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雙手攤開,被鐐銬束縛在牆上。整個人跪倒在地,低頭不語。
昔日如神明般意氣風發的團長,此刻被折磨得不成人樣。
一個人緩緩從牢房外的陰影中走來。
那是個頭戴奇怪圓盔的男人,麵部是厚厚的鋥亮玻璃,根本看不見底下的五官樣貌。
他身上還穿著肥厚的白色連衣服,看上去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
“威廉,這就是你的計劃麼?”
頭盔下,傳來悶悶的聲音。
“借用四位司辰的力量,激活‘啟蒙火種’……雖然我覺得此舉過於冒險,但我還是選擇相信你。”
聞聲,威廉緩緩抬起了頭。
他麵如枯槁,雙目漆黑空洞,張了張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克拉克卻明悟了摯友的意思,歎息一聲,點點頭。
“好,我明白了。”
說著,穿“宇航員製服”的男人一揮手,一台古怪的黑色方頭機器出現於身側,以三角支架撐住。
圓形鏡頭對準了牢房裡的威廉。
哢嚓——
白光一閃,曆史被記錄下來。
第四個場景。
威廉行走在一片十分夢幻的曠野裡,地麵卻立著無數的尖刀。
他赤條條地踩在刀子上,鮮血淋漓。
可威廉的臉色未曾改變,毅然決然地往前走,即便步履蹣跚,卻十分堅定。
他走過曠野,來到了儘頭的一扇方形大門前。
這大門通體古樸石質,雕刻著密密麻麻的花紋和符號,在門框正中央,有著幾個古希魯文字:
“砝碼之門。”
在門邊,站著一個皮膚黝黑的男人。
其頭戴金色翹邊帽,一襲祭司長袍,左手拎著一根雙翼蛇杖,右手端著一個壺形熔爐,裡麵仿佛燃燒著無窮的溫度。
“‘熔爐王’赫爾墨斯,我應‘雪女士’夏迪爾之邀前來……”
威廉平靜開口。
名為赫爾墨斯的祭司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側身讓開,以供威廉穿過“砝碼之門”。
在他走進大門後。
卻瞬間來到了一片冰天雪地的湖麵。
“這裡就是夏迪爾的居屋‘凜池湖’麼……”
威廉喃喃說著。
他看到了數以成百上千計的人形冰雕,以各種姿態定格在湖麵之上。
在冰湖的儘頭,是熟悉的女士身影。
夏迪爾漂浮於半空,頭戴王冠,白發飄飄。其雙目緊閉,表情聖潔。
左手權杖,右手天秤。
天秤的一端是鹽堆,另一端,則是威廉的黑色立方體“啟蒙火種”。
“威廉,相信我,你將會是這個時代的英雄……”
祂緩緩落下,溫柔開口。
威廉卻問道:
“‘雪女士’,我一直很好奇,為何你會選擇我,而不是克拉克……我們可都持有‘啟蒙火種’。”
“你和他不同。”
夏迪爾輕聲開口,搖搖頭。
“克拉克·史密斯是另類,他的夢想注定了他的未來,終究不可能成為人類的希望。”
“……”威廉沉默了。
夏迪爾抬起手中權杖,直接刺入了自己的心臟,頓時鮮血淋漓。
祂也因此騰出了手,一把將威廉樓進了懷裡,旋即,輕聲開口道:
“威廉,給我們的孩子取個名字吧……她將會成為這個世界的重要屏障,為世人承受苦難,予以人們救贖。”
“但這對她來說並不公平。難道她生來的使命就是為他人而活?夏迪爾,我的公正女神……你不覺得這太過諷刺嗎?”
威廉在女神的懷中淡漠道。
夏迪爾卻低垂了眼簾,輕聲回答:
“不,這反而是最大的公平……威廉,我以手中的律法給你提供了便利,不僅讓你得以飛升,還能犧牲女兒拯救這個瀕臨破碎的世界。”
“這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
聞言,威廉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這一刻,他想起了自己的夢想,想起了無數凡人在黑暗的時代痛苦掙紮,又想起了逐漸加劇的“瘴氣”,仿佛給世界蒙上了一層末日般的陰影。
他知道,若自己不作出犧牲,那麼一切都將步入毀滅的墳墓。
不論舊神司歲,還是新神司辰……除了“雪女士”夏迪爾,沒人願意出手挽救。
最終,威廉深吸口氣,與夏迪爾對視。並溫柔地,輕輕地說了個名字:
“我們的女兒……”
“就叫托莉娜·傑拉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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