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候,門外跌跌撞撞走來了一個衣著襤褸的人。越過了陳寅眾人,到了桌子前。
“求求你,這是一兩銀子,請你幫我寫狀紙吧!”
這青衣人看了看麵前這人,又看了看桌子上散碎的銀子,微微搖頭:“陳九,不是我不給你寫,你告的人是誰?那姓周你鬥不過,你還不如好好溫書,等考上了秀才,那姓周的自然會把你家的地退還。”
這叫陳九的人聽了這話,立刻悲憤道:“溫書考學?他把我僅剩的田地都占去了,我飯都吃不上了,還怎麼溫書?”
“趕考也是需要錢的,吃飯住宿,筆墨紙硯哪一樣不是花銷,我就靠著這幾畝地過活,他現在強占了,我是真沒活路了。”
“唉,那姓周的和大公子的關係你不是不知道,你又怎麼鬥的過,就算是我冒著被罵的風險,給你寫了狀紙,你感覺你能贏嗎?”
陳寅聽了對話,慢慢的梳理出來了。
這叫陳九的本家應該是個童生,家裡麵有幾畝地,靠著耕讀傳家,但有個姓周的強占了他的地,但這人有些關係,估計是告不過的。”
本來對著這位寫狀紙的青衣人沒有是好感。
現在聽著他苦口婆心的勸陳九,陳寅對這人也有了一絲改觀。
“不寫不寫,你的銀兩不夠,筆墨紙張的錢你還沒有給的,這你一兩銀子你趕緊拿走吧!都是碎銀子不知道你湊了多久才湊出來的,彆浪費在這兒。”
“你知道不知道,就算是有狀紙,進門要孝敬,告狀也要錢財,一會兒挨了板子,那些衙役也要有孝敬,沒有孝敬打你個殘廢,你真就得等死了。”
陳九抬頭看了看房梁,“難道真的就沒有天理了嗎?”
“天理……在這汝陽城裡,於大公子就是天理。於知州就是天理他爹。”
雖然隻是青衣人的一句戲言,但陳寅卻眼睛一亮。
正愁找不到由頭,現在竟然有現成的,嗬嗬,陳大人的心情今天很好,也來一回懲善除惡,當一回青天老爺。
想到這裡,他上前拿出了散碎銀子,放在了桌子上。
“給他寫狀紙,費用我全包了,紙用最好的紙,我倒要看看這汝陽城裡的天理長什麼摸樣。嗬嗬天理,我大明的律法才是天理。”
這位青衣人看見了銀子,又看了看陳寅。
一時間有些拿捏不準,愣在了原地。
陳九聽見了這話語,頓時淚如雨下:“兄台說的好。”
青衣人看了一眼陳寅,感覺陳寅麵相英俊,身形也不凡,活脫脫一個富家公子,但麵相有些陌生,應該不是汝陽城裡的人。
心道:“外地人不知深淺,算了,讓他們撞下牆就知道厲害了。”
無奈的搖搖頭,“寫,我給你們寫,無非是被罵一頓。”
很快,他就攤開了白棉紙,一筆一劃的開始寫。
狀紙很快寫好,陳九上前接過,竟然激動地渾身顫抖。
“多謝這位兄台,多謝你。”說著對著陳寅躬身拜了一拜。
陳寅受了這一拜,等出了門, 就好奇的問道:“陳九,你不是童生嗎?”
“是,我是童生。”
“既然是童生,肯定認識字,字也能寫,為什麼不自己寫狀紙呢?”
陳九搖了搖頭:“兄台是外地人吧!”
“的確,我是西陵人,剛來這汝陽城裡不久。”
“那就不奇怪了,我雖然能寫狀紙,但你看看這裡。”
說完展開了狀紙,指著角落一處紅色的印記說道;“汝陽城裡想要告狀,自己寫的狀紙不行,非得是這裡寫才行。”
陳寅立刻明白了,這是斂財的手段。
隻是這手段有些低啊!
真正高明的手段是告的時候兩頭吃才對啊!這麼做分明是在提高告狀的門檻,這麼下去告狀的苦主少了,被告的人還怎麼甘心送銀子活動啊!
想繼續看戲,陳寅就說道:“這手段有些下作,唉,實不相瞞,我也姓陳,和你還是本家,我來這兒也是想要告狀的, 但流程有些不熟悉。”
“啊,你也是來告狀的?”陳九看了一眼陳寅。
“唉,如果不是沒有活路,還是彆告了。”他竟然開始勸陳寅起來。
“哦,這裡麵還有什麼說法不曾?”
“也沒有什麼說法,你應該在西陵告狀說不定還有些希望,來州府告,著實希望有些渺茫……如果我不是活不下去了,也不會拚死一搏。”
隻是告狀就說的跟上戰場一樣。
陳寅頓時感覺到了裡麵的黑暗。“陳兄,既然是這樣,我幫再幫你一回,我跟你一起去,要是要用銀子疏通,我就給你出,彆多心啊!我隻是想看看在州府告狀的流程。”
看了一眼陳寅,見他說的不像作偽。
又想了想,後麵肯定還需要銀子,就點了點頭:“陳兄古道熱腸,如果這一次我贏了官司,必當後報。”
“既然這樣,走著……”
陳寅想看看這時代的州府到底爛到什麼程度。而且陳九要告的那位姓周的和於大公子還有些牽連,他正愁沒有機會弄人。
這案子最好能牽連到於大公子,到時候新仇舊恨……
又回到了衙門門口,陳寅這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門口的衙役看了一眼狀紙下麵的暗記,勉強打起精神:“有了狀紙也不行,大老爺逢五逢十才會斷案,而且你這屬於鄰裡糾紛。”
說到這裡,白了一眼陳九:“找裡長解決就行了。”
陳九一聽這話,立刻說道:“我告的就是裡長周通,就是他強占了我的田地,要不然我會來告狀嗎?”
“哦,告裡長啊?那狀紙得交給大老爺決斷受理不受理……”
說完又依靠在了衙門口,眯起了眼睛。
但伸出了一隻手來,大拇指和食指微微的搓動了兩下。
很明顯,這又要錢了,隻要交錢才能把狀紙拿進去。
陳寅立刻上前,拿出了二兩銀子放在了他的手上:“還請幫忙。”
這衙役掂量了一下銀子,很是滿意的點點頭,從陳九手裡拿走了狀紙,“等著吧!”
留下這句話,就走了進去。
不多時,他就走了出來,“狀紙交上去了,但大老爺公務繁忙,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看到,你們先回去,等到初十再來,如果大老爺看了,我就告訴你們。”
陳九一聽:“那不是還要等四天以後?”
“怎麼?大老爺日理萬機,四天以後你還嫌慢?不過……”
衙役笑了笑,“也不是不能快點,大老爺收的狀紙多了,要想先讓大老爺看到,就得求師爺幫忙。”
“咱們這位師爺是出明的古道熱腸,十兩銀子,就能往前挪一挪。”
陳九一聽十兩銀子,都能買上半畝地了。正在悲憤之時, 陳寅拿出了十兩銀子塞了過去,又拿出了一兩碎銀子。
塞進了這衙役的手裡:“還請兄弟你費費心。”
衙役一看這銀子,臉上的困頓立刻一掃而空。
“那你等著,我去幫你問問,實際上,今天審案也不是不可能!”
“那太好了,說真心話,兄弟,我們打這官司不是為了這幾畝地,為的就是一口氣,就算是花再多的銀子,我都要贏官司。”
這衙役現在已經開始興奮了,連麵色都變的潮紅,眼睛裡更是冒出了一股精光。
“五十兩,隻要五十兩,我就能給你保證師爺會出麵,至於能不能贏官司,這得和師爺……。”
“沒問題。”
陳寅摸了摸懷裡,散碎的銀子已經花完,想了想,直接摸了摸靴子,從裡麵拿出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出來。
“見了師爺,你的銀子少不了。”
衙役看見了銀票麵值,又看到不是官府發的寶鈔,趕緊點頭:“幾位請跟著進來,我帶你們去見劉師爺。”
大明的銀票分兩種,一種是官府發行的叫做寶鈔,因為通貨膨脹,這東西現在兌換比例感人,一兩白銀的寶鈔隻能兌換幾文錢。
屬於擦屁股都嫌硬的貨色。
另外一種錢莊寫的兌票才能真正的兌換到真金白銀。
陳寅這靴子裡麵的銀票都屬於是錢莊的兌票,但老百姓都默稱這些東西為銀票。
而官方正統的銀票還是一文不值的大明寶鈔。
陳九一方麵看陳寅花了這麼多銀子很是震驚,另外一方麵卻在心裡打起了退堂鼓,現在花的錢都夠買他的地了, 這告狀還有什麼意義?
陳寅卻看著他笑道:“是不是看我花了這麼多銀子,感覺到不值?”
“我……我……”
“放心了,我身份不一般,路見不平,當然要幫你一把,這些錢怎麼花出去的,一會兒我讓他怎麼回來。”
一聽這話,陳九頓感希望來臨,又聽到陳寅說自己身份不凡。
一激動就要給陳寅跪下。
“謝……過這位……這位……仁兄。”
他已經猜到陳寅有官身,但此時也不好稱呼,隻能叫了一聲仁兄。
“好了,不要露了破綻,我還想著看一場好戲呢!進去以後,你該如何還如何!我這人最喜歡看絕境反擊,翻轉打臉。”
陳九聽了這話,深深吸了口氣,這才重重地點了點頭。
這位劉師爺留著山羊胡,五十歲上下,不知道是年輕時候太過於用功讀書,眼睛看壞了,戴著一副水晶眼鏡。
見陳寅等人進來,他拿起了一串手串,在手裡不斷地把玩。
“就是你們幾個要告狀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