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啦”一聲巨響,巨大的小醜幕布終於不堪重負,從鼻子中間破開一道口子。
大量的鬼娃娃被噴出來,在舞台上摔得七零八落,就像一座噴薄的火山產出的熔漿。
它們有的剛擠出來就報廢了,在地板上掙紮了幾下,很快被其他同伴淹沒。
更多的鬼娃娃從地上爬起,一邊高聲尖叫,一邊甩動著胳膊,鋪天蓋地地往大門衝鋒。
這些家夥精力旺盛,甚至還有疑似領隊的存在,爬到隊伍最頂端,揮動著短胳膊發號施令。
領頭的那個娃娃穿著短花裙,用破鑼般的聲音喊出:“莫……奇……”
於是其他小鬼一呼百應,全都尖叫起來,聲音大的振聾發聵:“你在哪!”
“你在哪?”
“你在哪?”
這些不成調的語言彙聚成片,江時甚至感覺到了一絲……悲壯的氛圍?
他搖了搖頭,甩掉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鬼怎麼會有情緒呢?隻不過是對人類拙劣的模仿罷了。
和人契約的鬼更是如此,人類在觀察鬼的同時,它們也在另一個維度觀測人。
所以它們才懂得怎麼利用欲望,如何讓人恐懼,又怎樣操控他們的精神。
鬼娃娃們似乎通過語言交流,達成了某種共識,很快彙聚成一隻矮小邪惡的軍團,勢要摧毀所過之處的每一寸土地。
遠遠望去,它們就像肆虐的蝗蟲,充滿發泄不完的暴力破壞的欲望。
用嘴咬,用爪子撕,將所過之處的椅子全都拆爛。
毀滅的潮水浩浩蕩蕩,攜卷著建築物的殘渣,洶湧地衝向台下。
江時淡定地抬起萬花筒,手指微旋螺距調鈕,準備將它們一股腦打包帶走。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
在即將接觸到他的瞬間,洶湧的軍團仿佛長了眼睛,以他為中心分散成數條支流,徑直越過了他的座位,奔向身後的大門。
領頭的小鬼大叫一聲,其他娃娃賣力地扛著它,跌跌撞撞地衝向外麵的世界。
“這東西繼承了它主人的遺誌?”江時驚異地想,“還知道打不過就跑。”
這讓他產生了新的疑慮,莫奇的鬼真的失控了嗎?
還是說,是他本人在控製?
儘管心中存在疑惑,江時手上卻沒有過多猶豫。
隻見他手掌上下翻動,“咣當”一聲巨響,馬戲團光潔的地麵瞬間反轉。
如同一塊活動的機關,上下兩麵逆位,將所有暴動者死死蓋在地底下。
那些來不及跑出馬戲團的小鬼,全都掉進了鏡麵的裂隙,頃刻間摔到鏡中的天花板上,摔成一大坨布料垃圾。
放眼望去,到處都是殘破的肢體,還有從肚子裡蹦出的染血的棉花。
它們艱難地掙紮起身,不久後恢複了陣型,一隻鬼踩著其他布娃娃的肩膀往上爬,很快便接近了光滑的地表。
最高處的小鬼終於摸到地板,它不斷地拍打著平麵,如同上了發條的機器,嘴裡一遍又一遍地喊著:“莫奇!”
“救!”
可是無論它怎樣拍打,江時都無動於衷。
他蹲下身注視著鬼娃娃,隨後無情地將手掌向下一按,地麵竟被徒手推動,倒影中的天花板與其迅速拉近距離。
憑借著簡單粗暴的碾壓,那隻鬼瞬間被逼近的地麵壓成了餅。
即使是棉織物填充物,這些小東西死狀也十分淒慘,眼睛的扣子飛出去幾米遠,還連著血絲一般的紅線。
它咽氣前伸出破爛的胳膊,依然在說:“救……”
江時不為所動,他深知人死不為鬼,雙方早已陰陽兩隔。
也隻有莫奇那個傻子,才會把一隻鬼當成自己的親人。
他從地麵拽出一隻布娃娃,晃了晃耷拉無力的空殼,惋惜地感慨道:“隻可惜我不是月老,看不見代表緣分的紅線。”
“不然哪還需要占卜,隨便跟著一條線走,都能找到莫奇的本體了。”
常說算命者看手相,人手上有五條線,生命線、事業線、感情線、婚姻線、智慧線。
他能看到的黑線,連接著鬼印的標記者,代表對方的生命線。
死亡會斷線,另外,因為這屬於靈異現象,被關進鉛房也同樣會。
對此現象,他認為這是千麵鬼產生了異變,將“一張臉就是一條命”的特性,轉化成了“生命線”的特性。
其他與生死相關的鬼,包括屍鬼在內,大概率也能看到這條線。
這麼一想,很多鬼的權能都有重合的部分。
月老的傳說包含牽線紅緣,也就是代表著緣分的婚姻線和感情線。
這一點與鬼新娘的重合,或許它們本身就是同根同源,被某種力量打散成了碎片。
想到這裡,江時看了一眼身旁的幻鬼,無奈地說道:“都是管姻緣的,你怎麼就看不見紅線呢?”
鬼新娘搖了搖頭,紅蓋頭上的鈴鐺叮零作響。
“因為我不是祂,隻是祂的鏡像。”
他歎了一口氣,不再苛求幻鬼什麼。
一次性解決完數千隻小鬼,江時並沒有完全放鬆下來,而是緩緩地轉頭看向門外。
畢竟莫奇的鬼隻是開胃菜,真正的威脅在遊樂園深處。
鬼娃娃的暴動,勢必會引起一係列蝴蝶效應。
或許小醜鬼已經被驚動了。
馬戲團帳篷外,傳來緊鑼密鼓的吹奏聲,一支樂隊正在靠近這裡。
江時選擇主動迎戰,拉開大門走了出去。
他猛地抬起頭,遠遠地望見一個紅點,赫然出現在十幾米高的空中。
即使隔著半個遊樂場,都能看到鮮亮的跳動的身影。那家夥無比誇張地耍著雜技,儘情展現著冒險精神,以及強烈的表現欲。
在塔羅牌中,0號牌“愚人”,常常以小醜的形式出現在牌麵上,代表著原初的混沌。
這個文化傳播的時間並不久遠,但卻依然值得警惕。
一切代表初始的東西,都會是某種恐怖的根源。
隸屬於戲劇之神的小醜,正踩著高蹺在樂園中遊行。
它身下是二十米的鐵竿,此時就像靈活的雙腿一般,輕鬆地左右移動。
小醜周圍圍了一圈人,他們人手一個氣球,不斷地擊掌歡呼,將四周圍的密不透風。
遠遠望去,他感覺這些人的狀態很奇怪,就像兩根筷子下快被戳死的螞蟻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