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的鈴聲驟然響起!
雙方的聲波產生無形的領域場,轟然碰撞在一起,彼此中和對抗著。
尖銳刺耳的嗩呐聲,振聾發聵的鈴聲,眨眼間混作一團,在兩者之間的建築物上,硬生生撕裂出木屑四濺的三尺溝壑。
鬼樂如刀斧,陰鈴似鐵水。
嗩呐嘈雜如驟雨,鈴聲紮耳如針叢。
在殺生鈴引起的共振下,鬼仆手裡的嗩呐竟然開始浮現出裂紋。
那些裂紋越來越多,如同細密的河流,眨眼間蔓延至整個陰間樂器。
下一刻,伴隨著最後一聲哀鳴響起,四隻鬼仆手上的嗩呐竟接連炸成碎片!
“砰!”“砰!”“砰!”“砰!”
它們手裡的武器瞬間爆裂,濺射出古銅色的鐵器碎片,如同飛刀一般深深地紮進轎子裡。
然而江時這邊也並不樂觀,他此時依然在狠命地搖著鈴鐺,雙耳流出汩汩的鮮血,整個人陷入短暫的失聰狀態。
意識到自己七竅出血,他冷靜地撕下身上染血的襯衫,擦了擦鼻子噴出的溫熱的血液,揉成兩團塞在耳朵裡,起到一個短暫止血的作用。
隨後他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雙手握住刀柄站起身。
抬腿向前邁出一步。
夜晚的風傳來血腥味,耳邊已經陷入徹底的寧靜,聽不到一丁點雜音。
他的身體向前傾倒,撕碎的衣衫如同血蝴蝶般翻飛,下一刻便不見了蹤影。
幾乎在一瞬間,一道極速旋轉的血影,霎時出現在紅轎正當頭,直直地往轎頂飛馳而去。
如同高速的割草機,江時身形靈活地扭轉著,迅速破開詭譎的朽木,轟然砸進鬼轎內部。
轎頂被一整個兒掀飛!
木屑四處飛濺,鬼轎發出吱呀一聲呻吟,四具青屍受不住衝擊力,轎子“砰”的一聲落到地上。
然而破開轎頂後,這輛轎子卻沉寂了下來。
四周塵埃落定,紅色的綾羅綢緞高高揚起,將整個轎子的破損處迅速包裹起來。
鬼仆開始木訥地行動,繼續僵硬地抬起轎子,最前方的鬼高唱著“抬棺,葬新娘”,隨後緩慢地移動起來。
江時整個人仿佛人間蒸發一般,再也沒有了動靜。
他落入了一個滿目鮮紅的世界,身體不斷地下墜著。
和他的鏡像空間有些相像。
古老雕花的八麵閣樓,到處掛著血管一般黏膩惡心的絲帶。
他在空中丟出彎刀,鋒利的刀片紮入塔樓邊緣。
於是他借此停下了身形,穩穩地落在刀柄上。
江時在浮空中觀察起四周,發現塔樓內到處鐫刻著木質的浮雕,聞到一股妖異的香風襲來。
伸手抓著牆壁穩住身形,他摸到身後刻著一隻鳥,渾身的火紅羽毛儘顯華麗。
“山雞?怎麼這麼大一隻?”
話音剛落,高空中陡然垂下無數綢緞,擋住了眼前的視線。
低頭往下看去,絲帶延伸到無儘的地底。
於是江時用紅帶纏住右手胳膊,隨後拔下牆壁上的彎刀,利用相鄰的兩條布帛減速,身形開始勻速下滑。
周圍閃過無數動物的浮雕。
有些他能理解,比如龍虎之類,有些異獸相貌可憎,眼珠子長滿一身,完全超出了人類理解範疇。
光是看一眼,就感覺自己心臟似乎長出了肉瘤,一顫一顫地跳動起來。
某些早已消逝的東西在思維中生根發芽,仿佛下一秒就要從腦子裡破土而出,於是他乾脆閉上了眼睛。
不聽,不看,不想。
如果他耳膜沒有壞掉,或許他還會聽到更加古怪惡毒的低吟,以及女子輕浮綿軟的笑聲。
但現在他是個聾子。
不知下滑了多久,他感覺到手臂都有些麻木。
終於,他的腳觸及到結實的地麵。
江時睜開眼睛,落到地上第一件事,就是揮動雙刀,以他自身為中心射出大量鏡片,將那些飄蕩的紅緞釘死在牆壁上。
在天空的紅光映照下,視野陡然開闊,他看到八角塔雕刻著凶煞的鬼神,每一隻都栩栩如生,仿佛要從牆壁裡爬到現實。
他粗略地掃視一圈,視線在一座風格迥異的浮雕上停留了片刻,稍微愣了會神。
那裡雕著一個懸浮的人形生物,麵部模糊不清,被兩道鎖鏈禁錮著。
四周散落著菱形的方塊,細節雕的很細致,方塊甚至還在反光。
鬼的最下方畫著生靈塗炭的場景,每個人麵前畫著一個裝水的碗,跪地祈福的人們仰天哀嚎,看起來麵色痛苦而又猙獰。
“他們看到了什麼?”他心裡一動,沉吟著自言自語道,“這隻鬼……難道是鏡鬼。”
“不,這裡的東西不一定是真的,厲鬼想亂我心境。”閉上眼睛搖了搖頭,他收回了跑偏的思緒,轉頭看向這座塔的核心部位。
“先把鬼殺了,再考慮傳聞的事。”
塔樓最中央的位置,一架紅漆的棺材靜靜地擺放在中央,鮮紅的棺材蓋有所鬆動,仿佛正等待著他去揭開。
他深吸一口氣,往前走了幾步,隨後停在棺材旁邊,伸手撫摸著棺材簷。
冰冷光滑,縫隙裡傳來撲鼻的異香。
然後他睜開眼睛,高高舉起彎月輪,直接一刀捅下去,隔著蓋子把裡麵的人捅了個對穿。
“想騙我開棺?然後跳出來咬人,我偏不開!”
棺材沉寂了片刻,縫隙裡滲出大量的鮮血。
過了一會,紅材蓋掀起一條縫隙,有什麼東西要出來了!
於是他一屁股坐在棺材上,拿起兩把刀就開始輪流紮棺材,“噗呲噗呲”的聲音接連響起。
血液越來越多,幾乎要淌成一條小溪,在周圍的地麵上彙聚成一潭。
蓋子底下的力度出奇的大,竟然頂著他的重力,將棺材硬生生掀起一條縫。
一隻白皙的手伸了出來。
他二話不多說,舉刀就削了那隻手,隨後用腳一踹,慘白的胳膊飛出去幾丈遠。
棺材失去了支撐,“砰”地一聲閉合上,再無半點聲息。
江時靜下心神觀察了片刻,感受到身下的棺材蓋在不斷震動,仿佛有人在拍蓋子。
“這都不死?”他在心裡驚歎道。
於是他麻利地翻過身來,伸手割下幾條長緞,將紅棺裡三圈外三圈地綁的嚴嚴實實。
然後在外麵狠狠地擰上一個死結。
棺材裡麵的動靜漸漸小了下來。
做完這些,他長舒一口氣,站起身往那隻胳膊走去,準備將這隻手撿起來丟進鏡麵。
然而當他彎下腰,終於看清楚那隻手的時候,他突然感覺頭皮一陣發麻。
那隻胳膊上,此時掛著一線紅繩。
上麵綁著一個染血的木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