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最老實、最懂事,出力最多的那個孩子,往往最吃虧。
江向西就是如此。
夢裡在他娘的百般阻撓下,他沒能和關麗在一起,逃難路上,關家錢財倒還有些——看病欠下的債務還清了,關家人偷偷存了點銀錢。
關木匠醉心木工,又對亡妻一往情深不願再娶,就一直任由欠債的名聲在外,這樣圖錢財的人家不會上門。
關麗也是同樣心思,圖她爹爹錢財的婆家她寧願不要!
若不是水災,關家日子不會多差,甚至關小山也已經在學木工活,隻會越來越好。
可惜水災來臨,慌忙逃難間,置辦的家當沒法帶走,全部打水漂不說,關家老的老小的小,關小山還腿腳不便,哪怕有板車家裡也無人一直拉的動,逃難路上異常艱難。
最後在一場流民襲擊中,無一幸免。
得知關麗身亡的消息,江向西心如死灰,整個人像是沒了魂一般,在後麵他娘和守城官兵的衝突中,直接衝在最前方,一心赴死,如願時他嘴角是向上揚起的。
沈清隻覺得眼淚不值錢,哭了一場又一場。
她朝關家走去,遠遠看到院子裡正在刨木花的關木匠。
旁邊坐著腿腳不便,但專心雕刻的關小山。
關麗不在家,現在還沒到做晚飯的時間,這個時間段她應該和江水結伴挖野菜去了。
關小山最先看到遠遠走來的沈清,他連忙朝身前埋頭刨木花的爹爹示意。
關木匠聞言後,立即放下手中的木活,將手在衣擺上反複搓乾淨後,父子二人緊張的看向來人。
直到沈清跨進院子,父子二人確認就是來找他們後,頓時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爹,我去屋子裡泡茶水。”關小山拿起椅子邊靠著的拐杖,站起說道。
關木匠哎哎了兩聲,壓低聲音道:“你、你泡杯紅糖水出來,多放兩勺紅糖,彆讓你姐以後難做。”
婦人們都愛喝糖水,沈清以後就是閨女的婆母,閨女為了這個家付出太多,他這個做爹爹的可不能再表現差了。
“好,我懂得。”關小山重重的點頭。
姐姐為了他已經讓向西哥的娘不喜,現在她難得過來了,當然要鄭重對待才行!
關木匠吩咐完兒子,滿是皺紋的臉上堆著笑,深吸一口氣迎上前熱情道:“江嫂子,快坐。”
沈清看著眼前熱情到有些卑微的關木匠,明白這都是看在女兒關麗的份上,生怕得罪了她會讓自己閨女吃苦。
他哪裡知道,原主根本就沒想過江向西娶關麗,甚至沒想江向西成婚
沈清剛坐下,就看到一手拄拐杖一手還端著杯子向她走來的關小山,明顯是給她倒的茶水。
她連忙站起,欲上前幾步接過。
關木匠笑著開口阻攔:“沒事沒事,江嫂子你安心坐著,小山雖然腿腳不便,但日常生活不成問題;
不光穿衣洗漱這些做的和常人無異,手還巧極了,你看椅子邊上擺著的木梳子都是他做的,您要是不嫌棄拿個回家用用。”
沈清聽到前麵已經拿起木梳子細細打量,木料打磨光滑,梳子之間的齒整齊有序,比雜貨鋪子裡賣的都精細!
她剛想跟著誇就聽到後麵送她的話,立馬搖頭鄭重道:“孩子好不容易做出來的,哪能白拿,我這次來本來也是要定製幾個模具,帶了銀錢過來,正好一並算銀錢。”
關木匠慌的直擺手:“小孩子家家做的,哪能收銀錢!江嫂子你要做啥模具?不費工夫的話我現在就做了,你直接帶回去就成。”
關小山在一旁附和的直點頭。
沈清沒想到關家父子如此熱情客氣,明白不管模具費不費工夫,最後都是‘不費工夫’,這是打定了主意不收錢啊。
她先將模具的尺寸以及樣子細致說了一遍,方才說道:“我還需要兩個木盆兩個木桶,不過這四樣不急,模具我就按照木盆和木桶的價給;
梳子是小山的一片心意我收下,正好今日我買了肉,待會給小山送碗肉來也是我的心意,你們要是不收那梳子我也不敢收了。”
關家父子哪裡見過如此和顏悅色又懂禮節的沈清?以往的她來了都是橫挑鼻子豎挑眼,哪怕不要銀錢也有一堆話等著!
今日非但不占便宜還想著回禮,兩人又驚又喜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父子二人又擔憂的想,轉變這麼大,這是同意小麗了,還是覺得徹底沒戲劃清界限?
不過不管同意還是不同意,關木匠實事求是說道:“江嫂子你說的模具就三塊長木板釘在一起就成,不費木料也不費工夫,哪能和木盆木桶一樣的價?
至於梳子,不值當啥,哪能用金貴的肉換,還是留著你家裡人吃。”
沈清不管,意有所指說道:“啥留著家裡人吃,以後小山不也是家裡人麼。”
關木匠和關小山都聽懂了,震驚的張了張嘴。
沈清又道:“以往是我糊塗,好在還不算太晚;
不瞞二位,這模具我有大用途,等家裡的事告一段落必定請媒人上門提親。”
水災大概還有三個來月,肥皂一個月後才能有進賬,毛筆五到七天即能看到收益,她打算在水災來臨前將這門婚事定下,哪怕來不及成婚,兩家有這層關係在,結伴逃難,一路上亦能相互照應。
得了準話,關木匠喜的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擺,不住的讓沈清喝水。
隨後搓了搓手,堅定道:“我現在就把模具做出來,您直接帶回家,不夠的明日我讓小麗給您親自送去。”
雖說向西十九了,可小麗也已經十八,再說小麗喜歡向西那男娃,而向西對他家也真是沒話說。
這次修堤壩輪到他家服徭役,小山不用說,而他前些日子病了一場身體大不如前,要不是向西主動提出替他們家,他這把老骨頭過去還不知道能不能回來。
既然模具事關兩個孩子的終身大事,他當然得抓緊做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