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坐的依然是謹王開始時給他們師兄妹準備的豪華馬車。
墊了厚褥子,加上毛皮墊子,備上手爐和果脯點心。
“謀逆可不是什麼好路子。”
隱川大修士抱著冬葵給準備的手爐,感覺自己都貪圖享受起來了。
有安穩日子不過的人是傻子。
“看看,為一己之念,害了多少子孫後代。”
外頭那些卻被羈押的犯人,走在寒冷的野外,悲哭不停。
十幾個要犯被關在囚車上,被自己親族扔石頭泄憤。
他們不願做宋姓人,隻願做婁家人,他們不知前事,也不想複辟,隻想過回他們原有的富家生活。
對拖他們進深淵的嫡係嫡支很是怨恨。
也想借由泄恨之舉跟官兵以示他們清白無辜,然而並沒什麼用。
鄭離驚靠坐在窗邊,聽著外頭的悲恨痛悔,又聽得師兄慨歎,不由想到自家。
若不是母親和兄長堅持接她歸家,他們鄭家隻怕有一日也會有這雷同下場。
站隊謀劃,參與儲君之爭,武安伯府一定會被那老毒婦帶入萬劫不複之地。
就算她在淩雲觀從未見過親人,隻要她出身武安伯府,就逃不過被牽連的命運。
一旦出事,她就會跟外頭這些也喊無辜的人一樣,被羈押,被鞭打怒罵,最後被殺頭。
想想那慘狀她就不由打了個顫。
“小姐,可要披上披風?”冬葵瞧見她發抖了一下,以為她冷了。
受感觸而神思發散的鄭離驚連忙拍拍自己的臉,然後搖頭:“不用,我不冷。”
坐在這般豪華的馬車裡,不會冷。
隱川大修士看師妹臉色不對,問她:“何事生懼?”
師兄眼神就是好,鄭離驚歎了口氣:“看到這些人,就想到之前家裡的事,得幸有師尊,讓我避過好幾次難關。”
“你是用咱師尊名頭唬了不少人吧。”隱川大修士當然能猜到些什麼。
“嘿嘿嘿!師尊之威當借則借,師尊又不會怪我。”鄭離驚笑了起來。
一掃餘悸之感。
“怪是不會怪,反正有借有還,這次回京你就給咱師尊長臉了。”
鄭離驚轉了轉眼珠子:“師兄這話是何意?”
“意思就是你想讓師兄我擋在前頭,沒門!”隱川大修士半臉子皺紋都在上揚。
鄭離驚卻垮了臉:“師兄你還想不想吃跟花兒一樣的素宴?”
“師兄不用擋你前頭也有得吃。”隱川大修士淡定抱著手爐靠著車廂壁。
好吧,沒能威脅到師兄。
她還得想彆的轍。
聽不懂的冬葵靜靜坐著不敢插嘴。
走了半日,中途隻歇了兩刻鐘就繼續趕路。
被羈押的犯人叫苦連天,但迎來的是更無情的毒打。
鄭離驚有些後悔跟隨羈押隊伍一起回京了。
一路要聽著這些悲憤痛哭的喊叫聲,並不是什麼好經曆。
她忍到驛站時,跟瑾王提了明日想先行回京的想法。
沒等瑾王回應,在一旁的昌王就搖頭了:“不可不可。”
“此次清剿前朝餘孽你們立了大功,若是你們單獨回京,萬一有漏網逆賊你們會有危險。”
鄭離驚被這話唬住,她看向瑾王,瑾王點頭:“確實有風險,還是隨同我們一路回京的好。”
“那好吧!”小心駛得萬年船,她沒逞強。
等人走後,昌王對瑾王說了句:“鄭二姑娘比較相信皇弟你啊!”
對於刻意要留下與他一起羈押這批犯人的昌王,瑾王現在已明了他的目的:“我與二大師多相處了些時日,她信我也屬正常。”
“也是,你與七弟都有緣與兩位大師相熟。”他卻始終沒什麼機會搭話。
“我們不熟,同途辦差而已。”
昌王:
既然不熟,為何安排七弟跟他們去守護龍脈。
明明他為長,該是他去守護龍脈才對。
但這點不忿他藏在心裡並不敢表現出來,隻能借著回京一路看有無機會跟兩位大師打下點交情。
對於三皇兄的心思,瑾王知也當不知。
父皇現在身康體健,誰都不必著急。
若是誰著急做出什麼事來,他不會幫遮掩。
既然不能自行回京,就隻能跟隨大隊伍一起,鄭離驚聽著犯人那邊從沒斷過的哭聲,歎了口氣。
這麼寒冷的天氣走一天路,正常人都受不住,何況這些被綁著的犯人。
今天已經倒下了幾人,隨地就給埋了。
接下來幾日隻怕死的人一天要比一天多,要是下雪情況會更嚴重。
但羈押官員不會在意這些人的生死。
隻要要犯能進京接受審判,路上死多少受牽連的人都不會被追究。
早死晚死,反正犯了謀逆罪親族都得死。
死一個省一份口糧,死十個就省十份口糧。
殘酷,但沒人能置喙。
第二日,天飄起了雪。
看到這天氣,鄭離驚就知道今日悲慘更甚。
果然還沒出發,就聽說夜裡已經死了兩個婦人三個孩子。
“我去超度吧!”隱川大修士率先轉身去處理。
死的這些不是十惡不赦之人,都是被牽連的不知情者,修行之人為這些死者念上幾遍往生咒亦是積福之事。
鄭離驚看著師兄去忙活,想了想轉身上馬車拿了幾個麻糕在手。
她走到犯人隊伍那邊,找到與範良蓉定親的那位少年。
她把麻糕塞給臉生驚訝的少年,告訴他:“這是範小姐親手做的麻糕。”
那少年連忙用被捆著的雙手緊緊抱著麻糕,眼淚奪眶而出。
他抖著嘴唇想致謝,卻哽咽難言。
“活多一日是一日。”鄭離驚轉身離去。
她相信範小姐不希望這少年死在路上。
對於鄭離驚這番舉動,瑾王並沒有說什麼。
惻隱之心,正常人都會有。
昌王看到五皇弟沒有多說什麼,他也閉著嘴。
兩個王爺都沒發話,看守犯人的兵自然隻能當看不見。
那少年得以保存下那幾個麻糕,視若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