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淮南咬著口牙根進去,後槽牙都繃到疼。
他問:“我老婆人沒事吧?”
護士把筆遞給他,適當安撫:“放心,人沒多大問題,就是順產有點難。”
簽好字退出來,陸淮南退到門口的長椅落座,眼底暈著一層薄薄的紅潤,漆黑的眸眼溢滿了淚水霧氣,他吸了吸鼻,問張媽:“她進去多久了?”
“一個多小時吧!”
一個多小時,阮綿是那麼怕痛的人,陸淮南不敢想她怎麼熬過去的。
熱氣在他口腔裡轉,話到嘴邊欲言又止。
緩了會,他說:“我給舅媽打電話。”
得知阮綿比預期的時間早了幾天生,還是順轉刨,吳靜跟唐青連夜從洛溪趕到燕州,等兩口子到醫院,阮綿已經出來產室,誕下個六斤八的大胖小子。
母子平安。
陸淮南萬分心疼的是,她肚子上挨那麼大一刀。
他甚至是孩子都沒去看,第一反應是安撫阮綿。
直到有護士把孩子親手抱給他,陸淮南才伸手接,剛出生的嬰兒長得那真叫“不好看”。
眼睛鼻子嘴巴擰巴成一團,像個小老頭。
“長得可真醜。”
陸淮南抱著孩子,表情彆扭更像孩子。
鬨得一屋子人哄笑。
護士看他手生,笑著說:“我在醫院這麼多年,就沒見過幾個嬰兒剛出生是好看的,大家都一樣,孩子嘛,慢慢長大就長開了,況且父母顏值這麼高,他不會差的。”
陸淮南初為人父,諸多不懂,即便提前做過很多功課。
真臨場上陣時,才發現比想象中複雜得多。
護士手把手的教他,磋磨半晌。
吳靜跟張媽還在一旁幫著他托底,怕他把孩子摔著。
吳靜低聲詢問:“孩子名取好了嗎?叫什麼?”
陸淮南蠕唇:“陸傾。”
唐青低眸也在看孩子,甚覺不好:“怎麼取了這麼個名,你取的還是阮綿取的?”
陸傾……露青,聽上去總是怪怪的。
陸淮南沒多想:“我取的。”
畢竟孩子爹是他,再是舅公舅婆,吳靜跟唐青也不好多說什麼,隻是在私底下抱怨,這名字哪哪都覺得不恰合。
分娩完的阮綿,體質很虛,又是順轉剖,所有能受的苦她都受了一整遍。
前幾天人躺著動都動不了,全靠陸淮南耐心的給她擦身子。
起先阮綿怕他嫌臟,他倒是半點沒嫌棄之色,擦得很認真細致。
擦完,端著張媽剛從家裡燉好提來的雞湯,一勺勺舀起喂給她,每喂一勺都要在嘴邊輕輕吹幾口氣,試探溫度:“多喝點有營養的,傷口才恢複得快。”
剛開始的時候,陸淮南就看過她那道口子。
觸目驚心。
看著都疼,更彆提是挨在身上。
阮綿沒多少胃口,胃裡又油得翻騰,喝下去小半碗就打住了:“先放著吧,飽了。”
陸淮南放好湯碗,捏著紙巾替她擦拭嘴角殘留的油漬。
“這幾天你再好好休息,等過幾日估計就有得忙了。”
他托話給親朋好友,凡事要來看阮綿的,都得再等些日子,等她稍微恢複點元氣,否則今天來一個,明天來一群的,她都不用休息了。
阮綿臉上的浸白還沒徹底消退。
她眼皮浮腫,像兩片厚厚的葉片浮靠在眼球上:“要不叫他們先彆來吧。”
“腿長在他們身上,我還真攔不住,要不是我阻止,你生孩子那天陳堇陽都打算要過來了。”
陸淮南低笑,話語裡是掩不住的寵溺因子。
陳堇陽這人,平時看著吊兒郎當的。
真到關鍵時候,很講義氣。
阮綿窩在床裡,傷口時不時的拉扯疼那麼一兩下,她真覺得生孩子要半條命抵。
陸淮南看得難受至極:“還疼嗎?”
“嗯,時不時的。”
他牽住她手,十指交扣:“老婆,辛苦你了。”
說起來也怪得很,阮綿從來也不是那種母愛泛濫的女人,她有勇有謀有理智清醒,在婚姻生子這些事情上,也都是遵循著自然來,不強求也不拒絕。
可真當孩子落地的那一刻起,她能明顯感覺到自己心態逐漸變了。
她從順其自然,覺得生下陸傾是一件很幸運的事。
一想到,能看著他慢慢長大就有種莫名的幸福感。
“老公,以前我都沒想過自己會過上這樣的生活,更沒想過會有兒子,當他真的從我肚子裡生出來時,我感覺自己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因為那是她跟陸淮南愛情的結晶。
隻有相愛的兩個人,生下來的孩子才是真正的幸福。
陸淮南笑得心裡酸酸脹脹的,那種脹感又沿著心尖傳送到他眼睛裡。
所以她看著他,總覺得他眼裡有一層薄霧。
“覺得苦嗎?”
他問。
“不苦。”
她答。
陸淮南半垂眸子,聲腔哽咽著,口吻略顯含糊的說:“可我苦,看得心裡好苦,這些天感覺自己都快熬不過去了,真恨不得生孩子的人是我,痛的也是我。”
他下頜繃緊,唇瓣抿成一條筆直的線,棱角愈發的分明了些。
阮綿把手搭過去,覆蓋在他攥緊成拳的手背:“都好了。”
吳靜跟張媽總是勸著他過去看看孩子,陸淮南大多數時候抱陸傾時,都是板著張冷臉。
孩子見多了也覺得怕,每回一抱,他就瞪著雙圓溜溜的大眼嗷嗷哭。
……
時光飛逝,轉眼又是一月。
阮綿恢複得不錯,在月子中心待了一個半月就趕著要回家了。
那日,黎近特意從國外趕回來看望她。
時間是跟陳堇陽,商衡他們錯開的,等人走了,她才下車進門。
她打扮得特彆的明豔大氣,頭發理得短短的,乾淨利落,一身黑色的長款風衣,西裝褲及腳踝,腳上套了雙駝色的半高筒靴,懷裡捧一束張揚又豔麗的玫瑰花。
“恭喜啊,喜得貴子。”
陸淮南挑了下眉,順手把花接過來:“謝謝你大老遠跑回來看我老婆。”
黎近打趣:“是你老婆,那也是我閨蜜,沒你我照樣回來看。”
他笑笑沒說話。
陳堇陽的車在門口堵著呢,一直沒走。
陸淮南知道他存的什麼心思,黎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他能讓她跑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