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如千斤重。
“江岸,我……”
“滾啊,沒聽到我說的話嗎?”
滿眶的滾燙,在他眼皮裡來回翻滾湧動著,江岸微不可聞的深吸口氣,他扭開臉,不知手碰到什麼,“哐當”一聲悶響,緊接著是他的悶痛聲。
阮綿看到他頭頂的營養液瓶掉下來,狠狠砸在他那隻紮著針管的手背上。
“醫生,醫生。”
她忙呼叫。
江岸用那隻被砸的手,抓住床架,試圖撐身起來:“走啊,滾。”
他雙目大瞪抵著她的視線,宛如對她恨之入骨。
由於他用力過猛,導致手背針管紮破了皮,鮮紅的血溢出。
“好,我走,我走,你彆激動……”
淚從眼裡滑落而下,掛在她兩邊臉上,阮綿怕他再倔著氣傷害自已,腳步不斷往後退。
她走到門口了,迎麵幾個護士跟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快步衝進門。
阮綿一時間被擠到一旁角落。
一名護士看到她,麵色嚴肅的數落她:“他現在剛醒沒多久,身體還很虛弱,我們不是交代過家屬,不能讓他情緒過激,你們怎麼做的?”
“都怪我,我不好。”
她猛地的點頭,眼淚跟聲音擠在一起發出。
護士許是看出她的情緒不對,聲線低和幾分:“好了,你先出去。”
江岸整個右手讓血糊滿了,溢出的還在不斷往下滴。
但他眼睛死死的盯著阮綿離去的身影,一下子心裡壓住的石頭像是泄氣般,落了下來。
他嘴角勾起笑,笑得在他麵前的醫生毛骨悚然。
“江先生,你沒事吧?”
他不作聲,雙眼緊閉上,笑意加深:“死了又能怎樣?”
醫生一下子沒意識他這話的意思。
恍惚間,江岸已經伸手去拔醫療儀器的管子,護士忙攔住他:“江先生,你冷靜點,快鬆手,你這樣很危險……”
“小甜,打鎮定劑,馬上。”
一屋子裡三名護士,一名醫生,四人忙得滿頭大汗。
才險把江岸的情緒控製下來,鎮定劑注射進身體之後的三四秒,他兩隻手還緊緊的扣著床架,手背的青筋根根浮動得觸目驚心。
淚如急流而下,落在他眼角兩側的鬢角,滲入到發絲間。
在閉眼的前一秒,他還在看那扇緊閉的門。
江岸嘴型無聲喚出“綿寶”兩字。
待他再次醒來時,病房內一片安靜。
葉慧琳跟江南坐在病床右側,兩人皆是麵色凝重,葉慧琳眼圈紅得不堪,見他醒,霧氣在眼裡滾動一圈,彎腰去撫他的手:“你總算是醒了。”
江岸躺在床上,四肢動彈不得。
臉上跟心窩子都是滾燙的,其餘的地方卻冰冷得凍人。
他覺得自已此刻,就像是一隻被人摁在案板上的將死之魚,隨時都能背過氣去。
江岸蠕唇,聲音輕如蚊鳴:“她走了,以後都不會了。”
葉慧琳扭過頭去抹掉眼淚。
江岸打小就是遠近出了名的小霸王,蠻不講理,高高在上,這輩子沒多少人能讓他低下頭顱的,葉慧琳是心疼得想哭,心都要碎了。
江南回手去牽她的手:“彆哭了。”
“我先出去一下。”
“媽。”江岸喊住她。
葉慧琳已經走出去三四步,聞聲頓足回過頭來:“嗯。”
他眼皮壓在眼球上,隻露出不到二分之一的黑色瞳孔,嘴裡的聲音軟軟的,輕輕的:“彆找她的麻煩。”
“好,媽答應你。”
江南嗓子沙沙的問他:“感覺怎麼樣了?”
江岸閉了閉眼:“有點疼,不過能忍。”
“放心,你媽不會去找她的,你在醫院好好養傷。”
江南以為是他傷口又疼了,其實江岸指的的是他的心疼。
……
阮綿是在……大概半月後,知道陸淮南答應江南的要求。
他用一個很重要的項目跟他交換,換她見江岸一麵,那日她跟李錦心吃完飯,準備回家,在車庫碰巧遇上喝多了酒的陸顯,陸顯跟她講的。
頭頂的燈光是橘黃色的。
照在她臉上,阮綿臉色慘白慘白,白得病態。
陸顯單邊手肘撐在車門上,另一隻手插兜,他笑得吊兒郎當:“阮綿,他是真的愛你,舍得下這麼大的血本,那個項目對他很重要的。”
他攔著她的去路,他的車不走,她的車在後邊出不去。
“麻煩陸少讓一腳,我要出去。”
阮綿冷著張漂亮臉。
陸顯招了下手,身子挪開車,指使代駕:“帥哥,幫我把車先開出去,我待會上來。”
他車走了,阮綿立馬坐回到駕駛座上,剛啟動,車窗被男人敲得砰砰響。
隔著一層光潔的玻璃窗,陸顯英俊大臉被放大。
他在說什麼,唇瓣張合,可惜車窗隔音太好,阮綿聽不到。
她順手把車窗往下降,降到三分之一的位置:“陸少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阮綿,咱們聊聊?”
“我跟你沒什麼好聊的。”
“你就不想知道點關於他的事情?”
聞言,不可否認的是,阮綿心臟被微微觸動了下,像是有一把刷子在不斷的掃她的心窩,那種滋味很難受,還有一點憋屈窒息。
她原本以為,上次的事過後,跟陸淮南不會再有聯係。
陸顯笑:“正好去你家那邊也順路,把我帶過去?”
“你不是有車嗎?”
陸顯無視她這話,徑直繞過車頭,走到對麵的車門前,伸手去拉門,拉了兩下沒拉開:“真這麼不待見我?”
他明知道她不待見,明知故問,還故意等在那不肯走。
最終是阮綿磨不過他,把車門鎖打開,放他上車。
陸顯是個特彆自來熟的性子,坐上車就像是在自已家一樣,懶懶的伸個腰,把車窗打開吐嘴裡的酒氣。
他呼吸了好幾口,打電話叫代駕跟在後邊。
阮綿一直沒開口說話。
“他媽媽當年有嚴重的抑鬱症,每次病情發作時,就會各種虐待折磨他,我至今都記得爸剛接他回陸家時,他渾身上下都是傷,他的童年很苦。”
“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陸顯把頭往後仰,懶懶的發出聲來:“也沒什麼,突然想起這些事。”
阮綿閉口不言,目視前方,把車開得很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