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錦心把手機劃開,點到視頻,轉交給她。
視頻畫質還是二十多年前的,經過精細的技術處理,仍舊有些模糊,紅彤大火,撩得整棟房子充斥著一股濃濃的凶煞氣。
傾倒的棟梁,與呼喚的救命聲交織。
現場一片雜亂喧囂。
猩紅的火光中,隱隱能看到一個女人,匐匍在地上。
母親離世時,阮綿年紀尚小,她唯一能記住的,便是母親遺像上的那張臉。
當視頻中女人的樣子,跟遺像上的模樣在腦海中重合。
她眼淚落得猝不及防。
李錦心看著她沒動。
直到那大火之勢燒透了整棟房子,視頻進度也滑到了尾聲,一切逐漸回歸到平靜,耳畔再無火聲呼喊聲充斥。
看似一切平靜了,實則在她心底翻湧起驚濤巨浪。
阮綿的眼神在不知不覺中,變冷下去。
把手機遞還回去,問道:“視頻我能拷貝一份嗎?”
她征詢的態度很有誠意。
李錦心猶豫了兩秒鐘:“我相信阮小姐是真心幫我,當然可以。”
視頻拷貝完,李錦心罩上那副大黑框墨鏡,離開醫院。
不過兩分鐘的視頻,阮綿捧在手心,來來回回,反反複複的觀察,每看一遍,都像是有人用鋸子在鋸她的心頭肉。
母親的死,早年間就已經蓋棺定論了。
外界都說是她身子骨嬌弱,又自視清高。
是被活活氣死的。
這樣的理由跟話術,乍一聽上去,好像是那麼回事。
視頻最後一遍播放完,門口響起顧遠行的聲音:“阮綿,你有空嗎?”
嗓子眼的酸澀蔓延到了心口,她唇瓣緊抿,沒敢出聲,阮綿怕自已一開口,喉嚨的哽咽跟眼眶的淚水,會收不住。
但她那張蒼白的臉,還是很容易看出端倪。
顧遠行在門口楞了楞:“你怎麼了?”
暗自調節情緒,用力吞咽酸澀,阮綿擠動聲帶:“我沒事,你有事?”
顧遠行是個很有邊界感的男人。
秒懂,接話道:“明晚我有場手術,有些地方想跟你探討交流一下。”
“你先進來吧!”
手術的複雜性,兩人一直交流到下班,阮綿連午飯都沒顧上。
……
晚上的家庭聚會,她心不在焉。
母親真正的死因,在她腦海中盤踞生根,長成一條條健壯粗勁,錯亂紛雜的樹枝。
陸顯何時走到身邊的,她都渾然不覺。
男人身上覆著一層濃烈的煙酒氣,他指間翹起半支細煙。
饒有玩味,慢條斯理的在抽。
“四嫂還真是好手段。”
阮綿知道他說的是惠東區開發的事。
陸顯反而是沒有那種強勢逼人的壓迫感,隻是有些痞氣。
她並不畏懼於他。
阮綿抬臉,實話實說:“我本來就是阮家的女兒,不管怎麼說,我爸理應分給我這三分之一,跟什麼手段毫不相乾。”
亭外吹來一陣風,將陸顯嘴邊的煙氣,儘數噴灑到她臉上。
陸顯靠過來,拉近彼此距離。
“四哥有你這樣的女人,還真是福氣啊!”
男人吐聲慢,氣息又熱。
阮綿的整個耳廓都是一陣酥癢。
她眼底帶著笑意,口吻溫和中不乏一些暗藏的殺氣:“在其位謀其事,我總不能合謀外人去對付他吧?那對我有什麼好處?”
陸顯覺得,外人這兩個字何其的刺耳。
眼前這個女人,本該是屬於他的。
他聲音冷下去幾分:“我知道,你奶奶是四哥送出的國,你這麼乖乖的聽他的話,幫他辦事,也不過是為了老人。”
阮綿心裡有些莫名的發寒。
一時無聲感慨。
陸顯竟然知道一切,倘若當年她不執著於嫁給陸淮南……
陸顯應該是會幫她的吧?
收起雜亂的心緒:“淮南還等著我,失陪了。”
屋裡。
陸淮南正在跟陸鴻文下棋,棋局上看,他贏算不大,是陸淮南故意讓了步。
顯然好幾步正確的棋,他都刻意走亂了。
陸鴻文蹙眉,說話聲帶著些許的不耐煩:“咱們父子間,不需要讓來讓去,你正常下就行,不講究外邊那一套。”
陸淮南按下黑子。
陸鴻文的路,便被堵得沒法往下走,要走必輸。
他歎口氣:“人終究還是老了,反應能力都跟不上你們年輕人,再下一局?”
陸淮南沒作聲,隻是默默的重新擺好棋。
“跟付迎還沒打算斷?”
陸鴻文冷不防的問。
“她現在得人照顧。”陸淮南回。
陸鴻文翻了下眼,口吻比先前差:“阮綿她媽當年不是病死,是被蔣家那位為了上位,一把火把彆墅燒掉,活活害死的。”
“當初蔣慧這麼做,雖然她父親阮文斌沒有直接參與謀害,但也算是默許。”
陸鴻文說:“按照阮綿性子,這阮家估計日後是不會有太平日子。”
陸淮南捏住棋子的手,驀然抖動下。
極細極輕微的動作。
陸鴻文說:“我也是這幾天才聽人說起,沒想到阮家還藏著這事。”
陸淮南沉默數秒。
隨即不冷不熱的聲音溢出:“這是她家的事,我不會插手。”
“那最好。”
阮綿剛走到門口,聽到陸淮南那句話。
她走進門:“爸。”
陸鴻文跟陸淮南的麵目神色,早恢複無異了。
率先是陸淮南出聲:“爸,那這局棋?”
“有點困,就不下了,早點回去休息。”
陸淮南起身,領著阮綿回屋。
她一晚上的心思重重,原來於此。
從雅亭回主臥,要走過整個院子裡最長的廊道,整條廊間燈火通明,偶爾風吹的呼嘯聲,陸淮南走在前頭。
他忽然腳步停住,阮綿一個猝不及防,頭撞在他後背上。
男人眼神有些沉冷:“在想什麼?”
阮綿臉色是肉眼可見的不好。
情緒擠壓到破防邊緣,她暗自攥緊垂在身側的兩隻手,唇瓣蠕動,聲音在喉嚨裡慢了幾拍吐出:“白天醫院有點麻煩事。”
“是醫院,還是私事?”
陸淮南質問。
阮綿眼眶發紅,強行擠出一抹淺笑:“醫院。”
陸淮南眼底眯起,深切的打量著她。
約莫半分鐘,他才收斂那種探究的眼神,淡淡的問了句:“自已能處理嗎?”
“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