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212k340意外停車,你快點過去吧!”
“知道了!”
古塔縣212k位置經常意外停車,原因是那裡有個賣狗的市場,雪明線兩端防護網經常遭到當地百姓的破壞,尋求徑路穿過鐵路回家。
工務段補上,當地百姓就拆。
但往常車站告訴停車,要求檢查線路時,基本上過15分鐘給車站回個電話,就告訴檢查完了,對向司機就可以發車。
而今天的情況不一樣,撞人了。
祁嘉放下電話,從箱子裡找出一個黃馬甲穿上,關掉電視離開了工區。
之前學的應急預案,在此刻早已忘得一乾二淨,隻知道先去車間報告值班乾部,那天是主任值班,說明緣由後便快步跑向現場。
距離越近,祁嘉越是忐忑。
拐過一個彎後,便看到遠處一群人圍在路肩,有車站的人,有電務的人,司機和派出所趕來的人也站在一旁。
死者是一名女性,好在看不見麵容,司機第一時間停車。
雖說,法律不準百姓進入鐵路行走,從小父母也教過不準和火車搶行,更有防護網攔截,她進入鐵路管轄地點本就是違規,事胡和司機沒什麼太大責任。
但出於人道主義,司機還是要下車將死者拉到了路邊,扒下她的上衣外套,蓋在死者的頭上。
線路上一灘血跡,清晰可見。
更有一些白花花的液體,不用多說,也知道那是什麼。
“工務段的人來了,看看線路有沒有事兒,沒事就發車!”車輛乘務人員揮手,示意祁嘉快跑兩步。
到了近前,祁嘉沒敢看死者,隻感覺腦袋嗡嗡地響,可能是出於本能的恐懼,第一次有些緊張吧。
“檢查線路啊?”司機疑惑地問。
“檢查線路……”
祁嘉上班半年多,周末值班時接到意外停車的電話不少,但要說這種情況下檢查線路,他還真的不知道怎麼檢查。
沒辦法,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祁嘉有模有樣地低下身,從列車機頭走到列尾,相隔5米處跨線,又從列尾走到了機頭。
“鋼軌沒有什麼事兒,可以發車!”
“你叫什麼?”司機問。
“我叫祁嘉。”祁嘉回答。
好嘞!
司機轉頭爬上了火車頭,車輛乘務人員也進入了車廂。
大約幾分鐘後,司機順著小窗探出頭來,車輛乘務員打開尾部車門,半個身子探出,舉起綠旗畫圓揮動。
機車一聲長鳴後,二人都退回了車裡。
轟隆、轟隆!
啟動時的火車濃煙滾滾,伴隨著巨大的轟鳴聲離開了212k,開進了古塔站。
這時,主任也趕了過來。
主任不是之前那個主任,祁嘉剛調回來沒多久,那個徐主任就調走了。
原來,工務段的人要一直在這守著,等公安部門聯係到死者家屬來認屍之後才可以離開。
天漸漸地黑了下來,祁嘉眉頭皺得和麻花一樣。
好在主任有車,祁嘉坐在副駕駛,眼神隻是盯著前麵,一點也不往線路上瞅,怕晚上回去做噩夢。
很多人會說,那有什麼好怕的?
那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如果真的看過現場的話,相信那些人不會說出那樣的話,躲的也會比祁嘉還遠。
要知道,這比恐怖片要嚇人的多,因為你從內心裡明白恐怖片是假的,但這種情況是真的,尤其是意外死亡。
主任拍了下祁嘉肩膀,笑著問道:“怎麼的?害怕了?”
嗯!
祁嘉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主駕駛的主任點燃了一顆煙,打開車窗,看著前方語重心長地說:“你才上班半年多,以後見的情況多著呢,這才哪到哪?慢慢經曆吧!”
不僅僅是鐵路,可能所有單位的員工最討厭的一件事,就是你本來休息在家呆著,看著窗外飄落的雪花喝著熱茶,單位打電話叫你過去上班。
晴天心情不好,何況天陰沉沉的?
打出租到客運站,乘坐客車趕往古塔縣,下車急匆匆趕到工區之後,都沒讓進屋裡休息,便接上了工程車。
原來是探傷工區檢測,線路上有損傷的鋼軌需要更換。
而鋼軌,一般每k存放兩根備用。
存放鋼軌距離最近的地點也要400米。
此時,都是50kg,一噸多想挪動400米,純靠人力是很難的。
況且,地麵上都是雪,天上還飄著雪花。
沒有辦法,今天必須更換。
主任指揮工長帶領作業,十幾個人用撬棍將備用軌撥上線路,靠近鐵軌旁。
所說的吊軌車,並不是詞麵意思上的大型吊軌車,而是兩個杠杆車,輪子架在鋼軌上,一前一後能將鋼軌吊起來,十幾個人推動著到達更換地點。
運到位置後,祁嘉有些透支了。
但封鎖時間是有限的,並且還是緊急搶險,一刻休息不得。
用撬棍翻鋼軌,可以說是工務段最難的工作了,試想,一根簡單的長鐵棍,想將一噸多的鋼軌翻個麵,哪是那麼容易的事。
就算你有力氣,也要有經驗加持。
撬棍插進螺絲孔不能太深,緊急情況下方便拔出,也不能插的太淺,那樣會卡不住。
祁嘉什麼事情都搶著上,越是不會的活他越喜歡,直接拎著撬棍就衝了上去,插入螺絲孔,卡住,利用身體慣性和胳膊的力量將鋼軌壓起。
鋼軌的另一頭,是班長陳溫。
隻見他插進螺絲孔後固定好,點了點頭。
緊接著,祁嘉拔出撬棍插入了另一麵。
陳溫喊號:“一、二、三、翻!”
然而,祁嘉撬棍根本沒拔出來,被鋼軌翻動的巨大甩力扯了出去,撬棍拋的老高,甩出了五六米遠!
幸虧前方沒有人,否則,就不是打進醫院那麼簡單了,而這樣,也還是把陳溫胳膊給抻了一下。
陳溫撬棍也鐺鐺鐺掉在了地上,痛苦地捂著肩頭,臉瞬間紅了起來。
“沒事吧,陳哥?”
“陳哥!”
“快過去看看,彆出什麼事兒!”
……
“你們他媽瞎呀?他剛上班半年,讓他翻鋼軌呀?”
主任看見情況後跑了過來,轉頭看向孫國忠罵道:“你工長是不是乾夠了?下這麼大雪,讓他媽新人翻鋼軌呀?”
工長沒犟嘴,隻是被罵的臉有些紅。
等主任帶著陳溫下到路旁揉胳膊時,胡文幾人湊到孫工長身邊冷嘲熱諷。
“祁班要乾啥活,那誰能攔住?”
“祁嘉純屬嘚瑟,啥活他都行。”
“陳哥這是沒有經驗了,連祁班都配合不好!”
……
“行了,你們廢話那麼多。”
孫工長被主任罵了個冷不防,上去撿起撬棍,帶著眾人將鋼軌撥到了傷軌旁。
時間緊,任務重,這種情況下也沒時間安慰誰,孫國忠臨時指揮眾人拆卸螺絲,撥下傷軌,將備用軌裝了回去。
像這種天氣下,塗油機就不方便攜帶了,人手一把小扳子,在線路上擰著螺絲,恢複現場狀態。
好在有驚無險,列車正常通過了維修地點,眾人也都鬆了一口氣。
祁嘉一直低著頭沒有說話,隻感覺臉火辣辣的燙。
因為這一棍子,他心裡半年的自信蕩然無存。
次日,眾人去線路上墊板。
因為陳溫肩頭受傷了,今日上線路由常立全帶著眾人去,他在工區整理一下備用夾板、墊板之類,
誰知,祁嘉剛想推著小車走,卻被陳溫揮手叫了下來。
“陳哥,有什麼事?”
陳溫表情嚴肅,從庫房拎出一根撬棍,遞給了祁嘉:“今天,我好好教教你怎麼翻鋼軌!”
翻鋼軌?
祁嘉因為昨天的事,心裡有些怕了。
見祁嘉站在那裡不動,陳溫嚴肅的說:“拿著!乾活還能怕了?這次不成功,下次不就成功了嗎!這輩子就不學了?拿著!”
陳溫說的有道理。
職場和社會一樣,難住你的事情需要自己去攻克,一味的躲避,那一輩子都會被這件事情壓住。
接過撬棍後,見陳溫又在庫房中挑出一個連接鋼軌的魚尾夾板,砰的一聲扔在了地上,冷冷的說:“就用這個練,什麼時候把夾板翻好了,去翻一下鋼軌嘗試下!”
祁嘉深吸了一口氣,看了看陳溫。
見陳溫點了點頭,祁嘉索性心一橫,將撬棍插進了魚尾夾板螺絲孔裡。
剛剛插入,陳溫便阻止了於嘉,蹲下身指著螺絲孔:“你插這麼深的話,能翻起來,但是翻不過去。”
嗯?
“我一邊說,你一邊做!”
陳溫抬頭說:“這個不能用蠻力去乾,你撬棍隻需要搭一點邊,卡住就好,等到魚尾板立起來後,輕輕往那邊一甩,它自己就會倒。這個速度是由慢到快,夾板剛開始倒的時候你就要拔撬棍,試試。”
按照陳溫說的,祁嘉用魚尾夾板練習了幾遍。
之前,他總覺得這個很簡單,實則非常困難。
剛開始依然不太熟悉,但翻了幾遍後,祁嘉找到了自己的竅門,那就是用一個巧勁彆一下,馬上就拔出撬棍。
嗯嗯!
練了一個小時左右,陳溫點點頭,笑道:“不錯,學得挺快!既然有當班長的心,就不能讓困難壓住你!咱倆先把這堆東西擺好,外邊有個傷軌散放著,你給他翻過去,正好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