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鍋一直沒停過,煮一鍋雜糧飯,這些災民就吃光一鍋,一直吃到後半夜,所有災民都撐得動不了了,火終於被熄滅。
陳硯手一揮,除了放哨的之外,其餘人席地而睡。
陳大人還是很講信用的,讓災民們繞開了黃家的前後門,以方便黃家人進出。
待到大天亮,災民們都醒了後,再次生火煮飯,待到吃飽喝足,就該去下一家了。
將名單攤開,陳硯一一喊名字,最後眾人一合計,決定去離此三十裡外的一位姓夏的鹽商家要飯。
這位姓夏的鹽商可謂富得流油,即便離此地頗遠,不少災民也聽過他們家的事跡。
比如這位夏老爺上馬車都有小廝給他當凳子,光兒子就有27個,聽說往京城送禮都是用車隊拉。
鍋和碗筷一收,災民們鬥誌昂揚地推著糧食和銀子的,跟著陳大人浩浩蕩蕩趕路。
得知他們走了,黃奇誌大大鬆了口氣,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
“可算把這群瘟神送走了。”
想到自己送出去的銀子和糧食,他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不能就這麼平白無故吃虧,必要去找胡大人問個究竟。
過了兩日,待家中老娘身子養好了,他就坐上馬車,跑去府城找胡德運。
胡德運這幾日很忙碌。
沒有陳硯這個礙眼的下屬在,他要肅清府衙上下。
誰有二心他就整誰,頭一個被懷疑的自是聶通判。
這聶通判平時就不怎麼聽話,又是他去接的陳硯,肯定跟陳硯脫不了乾係。
上峰想給下屬穿小鞋,實在不費什麼力氣。
因此最近這幾天聶通判過得是焦頭爛額,胡德運則是心情暢快。
恰恰是在他如此高興的時候,黃奇誌找上門來。
胡德運以為黃奇誌又是來給他送禮的,無論如何也要抽出空來高高興興接待黃奇誌。
等真見到黃奇誌,他人就懵了。
什麼要飯?
要什麼飯?
黃奇誌卻以為胡德運又在裝傻,想將事情全甩鍋給陳硯,心裡就暗恨。
你胡德運可是給陳硯寫了名單,怎麼賴得掉?
黃奇誌道:“府台大人若想納捐,知會黃某一聲就是,何必攪得黃某一家不得安寧?”
胡德運真是一肚子氣沒處發:“這都是陳同知私自做的,與本官何乾?以你我交情,本官怎會偏袒災民來害你?”
黃奇誌能給他送銀錢,災民能給他什麼?
偏幫誰這還需問嗎?
可惜黃奇誌已看過陳硯手裡的那份胡德運所寫名單,此時胡德運此言隻會讓他認定胡德運是想將自己摘乾淨。
二人自是不歡而散。
黃奇誌雖是商賈,可人家是鹽商,手頭有的是銀子,結交的官員多的是,不隻你胡德運一人。
何況這鬆奉又不是你胡德運一人說了算。
這一告就告到了寧淮布政使石華容處,很快胡德運就得了一封石華容的訓斥信。
於是這鬆奉府焦頭爛額的人又多了一個,那就是胡德運。
這還不止,很快那位姓夏的鹽商也找上門,連茶都不喝就在痛哭:“一萬兩紋銀外加八千石糧食啊,便是倭寇搶劫也沒三天就搶走這麼多的!”
府台大人你真黑啊,一出手就索要這麼些,那災民用得了這麼些銀子與糧食嗎?還不都是進了你胡德運的兜裡。
胡德運被哭得一個頭兩個大,怎麼解釋這聶老爺都不信,氣急之下就道:“你怎的就給了?咬死不給他們還能衝進你宅子不成?”
夏老爺一聽,哦,合著你得了便宜還賣乖。
你從我兜裡掏錢掏糧食,反過來還怪我是吧。
行,我治不了你,總有人治你。
於是這夏老爺成了第二個告到布政使大人麵前的。
有了一個兩個,很快就有了第三個。
這次胡德運學乖了,有人上門哭訴,他也跟著一同痛罵陳硯,極力安慰,並當場派人去將陳硯找回來。
可惜陳硯早換了地方,至於下一個倒黴蛋根本無法出來報信。
第三位等兩天就要問胡德運人找到了嗎,得到的答複都是在找了在找了。
人還沒找到,第四位又找上門來了。
兩人一合計,哦,合著你胡德運這是在拖延我等。
咱也不等了,告你去。
於是胡德運就過上了被人找上門哭訴,然後被告的日子。
起先還是鹽商,之後變成各行各業的商賈,再往後就變成了鄉紳。
胡德運扛不住了,將府衙所有人派出去找陳硯,勢必要將人找到。
經過一個月的努力,胡德運終於找到陳硯,可惜那位找到陳硯的衙役自己回來了。
“陳同知讓小的回稟府台大人,此地商賈鄉紳都極有家國情懷,個個慷慨解囊,不久他就能籌夠銀錢,將全府的災民都安頓好,讓府台大人不必掛念。”
胡德運額頭的青筋突突地跳,他幾乎是瞬間跳起來,對著那趕回來的衙役咆哮:“讓他滾回來,即刻滾回來!”
可惜等那名衙役再趕過去時,陳硯和災民早不見了。
再找到已經是半個月後了。
不出意料,那位被搶,啊不,被要飯的鄉紳已經找上了門。
等胡德運再找到陳硯時,已經是十一月初了。
衙役回稟:“陳同知說必會完成府台大人交代的任務,為府台大人分憂,叫大人不必記掛,他完成此事後就會親自回來向府台大人稟告。”
胡德運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裡蹦出來:“你們去將他綁回來!”
於是分散出去找人的衙役們組成五人一隊找陳硯。
此時的陳硯已經將胡德運給的名單都走完了,陳硯一想,大戶們都儘心儘力了,出口就要為國為民的官員總不能空手吧?
若不走一趟,豈不是不給他們為國出力的機會?
他身為同知,必定要體恤底下的官員。
白日裡官員們都在衙門辦事,那肯定是不能妨礙他們辦公,就去這些官員的宅子要飯,報國機會給他們送上門。
其實官員的宅院很好找,隻要到了本地給百姓一把粗糧,很容易就能打聽到。
陳硯就領著災民圍了源常縣縣太爺的宅子。
與那些鹽商比起來,這位縣太爺的宅院就要質樸不少,不過比其他百姓的宅院還是奢華許多的。
經過長久的討飯生涯,災民們的工具已經升級了,從原先光靠嗓子,到了現在多了嗩呐和鑼。
災民們並不會如何用這些吹出哀怨的曲子,不過這些不重要,能弄出聲響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