灣流g650的舷窗外，雲層像被撕碎的棉絮。朝陽調整著座椅角度，羊絨毯從膝頭滑落。空乘第三次送來香檳時，她終於收起ac 放棄抵抗，任由自己在四萬英尺的高空沉入夢鄉。
"阮顧問，我們到了。"
溫潤的男聲在耳邊響起。朝陽睜開眼，林競堯正俯身幫她收起小桌板。
上次去新加坡儘調，他也是如此——在樟宜機場的廊橋上，很自然地接過她的登機箱，動作熟稔得像接過一杯晨間咖啡。
"行李給我。"慕尼黑機場的自動門前，他再次伸手。
幾次潮汐資本的拜訪讓她摸清了這個男人的習性：會對保安點頭致意，會記得保潔阿姨的姓氏，會議室常備著不同度數的老花鏡。那種骨子裡的教養，像他常穿的loro iana羊絨衫，看似柔軟實則密不透風。
林競堯給她的印象，溫潤有禮，謙遜紳士。
他們原計劃次日考察那家汽車廠，不料公司派的口譯臨時告病。朝陽隻得聯係正在德國休養的atty求助。
"atty，我在慕尼黑給客戶做儘調，你認識靠譜的中德口譯嗎？"
"我啊。"
"啊？你會德語？"
"不然你以為我這幾年就隻是躺著養病？"電話那頭傳來輕笑，"再說了，我嫁的可是德國人。"
為了享受德國醫療福利，atty剛來不久就和victor登記結婚了。隻是因身體尚未完全康複，婚禮一直未辦。想到許久未見的atty ，朝陽心頭湧起一陣暖意。
工業區的晨霧尚未散儘。朝陽裹緊ax ara駝色大衣的領口，遠遠望見短發利落的atty身著黑色大衣款款走來——依舊英姿颯爽，光彩照人。見她恢複得這麼好，朝陽鼻尖一酸，衝上去緊緊抱住她。
"先乾活，再敘舊。"atty輕拍她腦袋，迅速切換至工作狀態。她與門衛交涉的德語流利得令人驚訝。一旁林競堯推了推無框眼鏡，黑色高領毛衣外隨意套著深灰風衣，活像個來實習的工科生。
缺陷檢測車間裡，德方主管正驕傲地展示激光掃描儀："這套係統誤報率僅27，遠低於行業8的平均水平。"
"等等——"朝陽突然按下暫停鍵，指尖點向屏幕："這個被判合格的車門角落有個氣泡。"她調出手機裡的統計表："數據顯示，這類氣泡在冬季會演變成裂縫。"
德國工程師們麵麵相覷。
三人交換眼神——這般精確度已屬行業翹楚，此刻的吹毛求疵不過是為談判鋪墊。
檢查完數據機房和日誌文件，朝陽低聲對林競堯說："下次可以來談收購價了。"
"為何要等下次？"atty插話，"既然已經壓價，不如趁熱打鐵。下次可找不到我這麼稱職的翻譯。"她狡黠地眨眨眼。
工廠會議室內，朝陽微笑著翻開文件夾：
"k先生，感謝貴方的熱情接待。貴司的檢測技術令人印象深刻，但我們在儘調中發現了一些耐人尋味的問題。"
k自信回應："我們的掃描儀誤報率僅27，遠超行業標準。"
朝陽指尖輕叩桌麵，語氣平和："數據確實亮眼，但實際應用呢？"她調出平板投影瑕疵報告："請看這份數據——貴司係統在檢測b柱接縫氣泡時，漏檢率達15。"
德方技術總監k推了推眼鏡："阮女士，關於氣泡問題，我們願意提供額外3年質保。"
朝陽輕笑："質保可修複不了品牌聲譽。"她展示一組社交媒體截圖："去年冬季，北京已有車主因類似裂縫投訴。"
翻譯完，atty立即用德語補充，“根據中國gbt 340362023最新標準，這屬於a類安全隱患。”
她又推過一份文件："更嚴重的是，我們發現每周三下午的檢測數據存在人為調整痕跡。"指尖點向日誌記錄，"靈敏度降低後，漏檢率翻倍。"
k臉色微變："這可能是技術員操作失誤。"
"失誤？"朝陽翻開報表，"連續52個周三都'失誤'，這概率未免太巧合了。"
翻譯完，atty 補了句，“這在我們中國叫'係統性漏洞'。而且，如果按照德國《工業安全法》第37條……”
對方踟躕對視，噤聲不語。
計算器清脆作響，朝陽點開投影幕布亮起驚人數字："按貴司年產量10萬輛計算，15的瑕疵車召回成本是——24億歐元。"
k遞上新報價單："基於貴方顧慮，我們願降價15"
朝陽搖頭，投影切換至德國tÜv認證標準："按法規，這類缺陷必須強製召回。對我們而言，風險過高。"
"那你們想要多少折扣？"k急切道。
朝陽慢條斯理轉著鋼筆："不是折扣問題，而是我們還需額外支付多少'技術改進費'的問題。"
德方緊急休會。再入場時，k帶著法務文件："我們接受70報價，但需簽署保密協議。"
朝陽突然合上筆記本："抱歉，剛接到消息——中國市場監管總局正在嚴查進口車設備。"atty精準翻譯後，示意朝陽，他們立馬佯裝拿起外套起身："或許等抽查結束再談更合適。"
"65！"對方脫口而出，"外加亞太區獨家代理權！"又急忙補充："但你們要負責技術升級！"
朝陽與林競堯對視一眼。
"60，"她微笑，"我們派工程師駐廠三個月。k先生，如今肯一次性付現買斷的買家可不多見。"
德方代表擦著冷汗："這需要請示總部"
未等朝陽開口，atty優雅補刀："那請k先生儘快決定，中方一小時後要趕赴機場。"她露出職業微笑，"柏林還有一家等著考察。若現在簽約，可附加歐洲市場三年獨家代理權。"
k一行人匆匆離場商議。片刻後返回，伸手相握：
"成交。"
從車廠出來，三人在市區一家老式咖啡館落座。木質窗框外，慕尼黑的暮色正緩緩降臨。
朝陽從包裡取出一個絲絨首飾盒推給atty，"澳白珍珠，等你痊愈出山時戴。"
atty挑起眉毛笑了："當然會好。"她抿了口黑咖啡，目光在朝陽身上逡巡，"長大了啊。要聽聽我的建議嗎？"
"洗耳恭聽！"朝陽不自覺地挺直腰背。
"你談判思路沒問題，但缺了點攻擊性。"atty的指尖輕叩杯沿，"真正的談判看似雙贏，實則必有一方占據上風。"她突然伸手抬起朝陽的下巴，"你這張臉太沒有威懾力，得學會用肢體語言補足——像jan那樣內化的壓迫感，或者像nathan那樣外顯的氣場。"
見朝陽若有所思，她又彈了下對方額頭："小項目你已遊刃有餘，但大項目需要不同的能力維度。"壓低聲音，"henry行事風格跟jan相似，更適合你。他怎麼看你的？"
"我定期約他ffee chat請教職業發展，"朝陽眼睛亮起來，"他給我的評價很正麵。"
"聰明。"atty露出讚許的眼神，"自己摸索太慢，想辦法成為他的副手。"她突然朝林競堯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那位客戶對你很有意思？"
朝陽的耳尖瞬間泛紅："可能有點？"
"他剛才看你談判時，眼神都快把你西裝燒出洞了。"atty促狹地笑，"和nathan怎麼樣了？"
"分手了。"咖啡勺撞在杯壁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或者說，正在分手。程淮舟那晚整夜沉默地抱著她，連她去洗手間都不讓。第二天她去上班，他就安靜地待在她公寓，下班帶她去吃飯。接連幾天都是如此——擁抱入睡卻克製親密，不親嘴，不做愛，像在完成某種告彆儀式。
感情終究不是開關，說斷就能斷的。
atty看著她攪動咖啡的顫抖手指："多談幾個。眼前這個就不錯。"
"啊？"
"怎麼？以為我會幫程淮舟說話？"atty嗤笑，"我不反對是因為他人不壞，不支持是覺得他那性子"她意味深長地停頓，"不適合當男朋友。"
朝陽下意識辯解："他對我其實"
"這就護上了？"atty搖頭，"記得我和victor分手時可沒閒著。隻是年輕時愛情太深刻，三十歲後又太現實"
暮色漸濃時，victor的黑色奔馳停在店外。告彆擁抱時，atty在朝陽耳邊輕聲道："珍珠很美，期待你變得更遊刃有餘。"
回程車上，atty看著後視鏡裡麵對麵坐著的兩人，拿起手機拍照，發到群裡，在群聊裡輸入：
jan 朝陽和nathan分手了，這次我消息比你靈通。
jan秒回：小丫頭能忍這麼久不容易。
nathan突然彈出：我還活著，還在群裡。
jan立刻接話：原來你在啊！半年不吱聲，友情不經營，愛情也搞砸？我工作都知找你請教，你怎麼就不知道問我感情問題？！
對了，51我婚禮，不來的自覺退群。
聊天界麵接連彈出兩條係統提示：
atty已退出群聊
nathan已退出群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