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
阮朝陽看著手中的《鄭州“豫味鮮”預製菜產業鏈整合谘詢項目設計方案》，思緒萬千。
凡事都有兩麵性。這個世界就是這樣，那些人因為嫉妒彆人得到而貶低對方，卻又在知道對自己有利時毫不猶豫地諂媚討好。
現在大家都覺得她能帶來更多資源和機會，連項目申請都變得異常順利。她甚至收到了幾位e和高級顧問的項目邀請。
權力和資源，果然是讓人無法拒絕的好東西。
正當她專注審閱資料時，cici走了過來，臉色明顯憔悴了許多。她將一支嶄新的鋼筆放在阮朝陽桌上："謝謝你之前的幫助，我準備離職了。我已經向hr舉報了robert，可能會有人找你取證。你這麼善良，我想你會幫我的。"
果然第二天，她就接到了hr的調查電話。
"我也擔心被報複，擔心影響工作，但我確實保留了一些證據。"阮朝陽語氣誠懇，"robert經常辱罵同事，排擠霸淩同事，發表性彆歧視言論，開黃腔，還強迫女員工陪甲方喝酒。聽說每年都有女同事因為他離職，我想著總有一天要站出來，不能讓他繼續傷害更多人。"
她適時地讓聲音帶上哽咽："那段時間我特彆難過，每天都要撥打心理谘詢熱線，這些員工援助記錄應該都能查到。請一定要給cici一個公道，我相信公司會公平處理。如果得不到公正對待，我想她可能會繼續向總部舉報。甚至發上網，希望公司能重視我們女員工的權益。"
掛斷電話後，她立即將錄音和其他證據材料發給了hr。她沒想到會是cici最先勇敢地站出來舉報。這個忙，她必須幫。為她，也為自己，為許許多多個女孩子。
沉默就是縱容。如果今天冷漠，哪天輪到自己被圍剿，也不會有人伸出援手了。
沒多久，阮朝陽就去鄭州出差了。到了3月，還遲遲沒收到調查結果。
三月的鄭州，空氣中還帶著料峭春寒。阮朝陽在項目組的休息室裡，正就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胡辣湯翻看資料，手機突然震動起來。ay的語音消息帶著急促的呼吸聲：
"快看視頻！"
她點開鏈接，畫麵裡一個妝容精致的中年女人正揪著昭昭的衣領，清脆的巴掌聲透過揚聲器傳來。緊接著，ay又發來一連串圖片和視頻，每一條消息提示音都像一記重錘。
"昭昭這麼文靜的女孩子，學曆好長相也好，怎麼會給albert那個老男人當小三啊？"ay的語音裡滿是不可置信，"人家老婆今天直接鬨到公司來了，場麵難看得要命"
昭昭？albert？
阮朝陽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突然想起yui——好像從去年她們鬨彆扭就再沒好好說過話。她給yui發了條語音，但此刻美國應該是淩晨。
她猶豫著要不要聯係昭昭，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想起之前昭昭突然消瘦的樣子，想起她總是紅著眼眶卻強顏歡笑的模樣當時問起，昭昭也隻是搖頭。
電話撥出去，響了很久，最終歸於沉寂。
她以為她想靜靜，就沒再打，誰知道沒幾天她項目組的人打給朝陽找人。她擔心她，就去了台州。
三月的台州，潮濕的海風裹挾著細雨。阮朝陽站在一棟老式居民樓前，雨水順著傘骨滴在台階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阿姨，我是朝陽，昭昭的同事。"她收起雨傘，水珠濺在玄關的瓷磚上，"也是她朋友。"
昭昭媽媽的眼角瞬間紅了："那孩子回來三天了，一句話不說"粗糙的手在圍裙上無意識地揉搓，"連水都不肯喝"
阮朝陽輕輕叩響房門，“昭昭，是我。"
" 你走吧！"門內傳來沙啞的嘶吼，像受傷的動物。
指節再次觸碰門板："不說那些事也行就是好久沒聊聊了。"
門鎖"哢噠"一聲。
眼前的昭昭讓阮朝陽呼吸一滯——曾經瑩潤的臉頰凹陷下去，睡衣空蕩蕩地掛在肩上，像套在衣架上的白布。
"來看我笑話？"昭昭乾裂的嘴唇扯出扭曲的笑，"你攀上nathan 就高人一等了？我就是當小三了，你呢？不也是為了上位跟領導搞在一起"
“陳昭昭，你有病嗎？！”她難以置信這是她說出的話，她胸口劇烈起伏著，連耳垂都氣得發紅，“至少程淮舟是單身，我沒有傷害彆人！”
她氣急敗壞說完，但看見她消瘦的身影和蒼白的臉，又心軟了，“我大老遠來看你，因為擔心你。你做錯了就做錯了，以後彆做就是了！”
“你彆在那道德審判我！”她紅著臉用儘力氣喊叫。
“你情緒不對，發泄一下也好。但是彆鑽牛角尖。”
不知道為什麼阮朝陽有點害怕，說話都有點顫抖。
"滾啊！"昭昭歇斯底裡地尖叫，聲音破碎得不成調子。她踉蹌著後退，膝蓋撞到床沿也渾然不覺，"全都給我滾！"最後一句幾乎是氣音，整個人順著床沿滑坐在地上，把臉深深埋進膝蓋裡。
阮朝陽站在原地，望著昭昭瘦削的背影。那單薄睡衣下的肩胛骨隨著抽泣不停顫抖，像隻被困的蝴蝶。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昭昭——此刻的她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氣，連哭喊都顯得有氣無力。阮朝陽的手懸在半空，最終還是沒有落下去。
"阿姨，"下樓時她的聲音有些發緊，"你們一定要多看著點昭昭。她現在的情緒不太穩定。"
昭昭媽媽攥著圍裙的手微微發抖："這孩子到底遇到什麼事了？"
"工作上遇到些不順心的事。"阮朝陽輕聲回答，目光掃過牆上昭昭學生時代的照片，"讓她在家好好休息幾天吧。"
三天後·鄭州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照進來，阮朝陽一邊刷牙一邊拿起手機。屏幕上顯示著昭昭淩晨兩點發來的消息：
[對不起朝陽，我不是故意的]
她立刻回撥過去，電話那頭卻始終無人接聽。第七次嘗試失敗後，她撥通了昭昭家裡的電話。
"她昨晚半夜出去了"昭昭母親的聲音帶著哭腔，"早上我們看到她發的消息說'爸爸媽媽對不起'我們已經報警了"
手機從掌心滑落。阮朝陽突然覺得呼吸困難，她顫抖著點開微信群，給林墨和yui發去消息：
[林墨yui 我覺得昭昭可能出事了]
發完這條消息，她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麵。
——
她不敢一個人去台州，林墨回了國，才陪她一起去了台州。
林墨陪阮朝陽趕到台州時，正值梅雨季。警局的玻璃窗上凝結著水珠，辦案民警指著監控畫麵說："最後出現在河湧附近，但一周過去了，沒接到發現屍體的報案。"
昭昭家的老式單元樓裡，爭吵聲穿透薄薄的牆壁。昭昭媽媽紅腫著眼睛，衝著昭昭爸爸聲音嘶啞："你為什麼要打她？！是你逼死她的！"轉身看見來人，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阮朝陽的手："昭昭從小就是最乖的孩子，連遲到都沒有過怎麼會"話未說完便泣不成聲。
昭昭的房間還保持著原樣。滿牆的獎狀在梅雨季節裡微微卷邊，書櫃裡整齊排列著英文原版書——《傲慢與偏見》《簡愛》她看見書桌上一本《飄》裡，夾著幾張皺皺巴巴的信紙：
[我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新加坡那晚，我不知道怎麼就發生了。醒來時哭著求他保密。他說會尊重我。]
[後來在西安出差，他故意刁難，我找他理論，他說想我了第二次也發生得莫名其妙。]
字跡越來越潦草，有幾處被水漬暈開：
[我提出不要再來往，他拿出私密照片。說我臟了，除了他沒人要。]
[我以為我們戀愛了，他帶我去外灘吃好吃的，給我買香奈兒，說會和老婆離婚。我居然信了。]
[他遲遲不離婚，我提出分手，可是沒多久我發現懷孕了，他讓我打掉，說打掉就跟我結婚。我不知道為什麼信了。
他租了間公寓，每周五來。]
最後幾行幾乎力透紙背：
[春節我再次提分手，他換了威脅方式——說要把照片發給我通訊錄所有人。]
[我這輩子沒做過壞事，現在卻成了自己最厭惡的那種人。這是我做過最臟的事。對不起。]
窗外雨聲漸密，阮朝陽看著她的信已經淚流滿麵。
他們忙著趕路，身邊的人在慢慢枯萎，卻渾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