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基做事,溫文爾雅,極有分寸。
但他的二弟劉尚,明顯就差點意思了。
其實這樣的家族關係,在漢朝末年普遍較為常見,最為有名的毫無疑問就是袁家兄弟。
現在的劉基有些像是袁基,劉尚像是袁術,而劉翊則像是袁紹。
眼見劉尚被打的昏厥,劉繇怒氣衝衝的站起身,伸手指著黃放道:“將此人拿下!”
三軍士卒,卻無一人聽他號令。
劉繇再次懵了。
他的麵色瞬時間變的通紅,牙齒微微顫抖。
麵對著眼前這群桀驁不馴的虎狼之眾,劉繇心中,第一次升起了恐懼之感。
“翼德!翼德啊翼德……”
劉繇顫巍巍的指著那些虎狼軍士,道:“你不管管?!”
劉翊很是恭敬的道:“父親,孩兒這不一直在管嗎?”
“此獠傷人?就毫無懲戒?”
不等劉翊發話,就見袁彬站了出來,道:
“來人,將黃放押解下去。”
黃放絲毫不懼,哈哈大笑:“拿就是了!今日黃某非為將軍,隻是為了朝廷的大義和公理,請將軍依照軍法處置,黃某絕不反悔!”
劉繇氣的渾身顫抖:“把他斬了!斬了!!”
話音落時,卻見人群之中,已經有人開始拔出了隨身的環首刀。
劉繇頓時大驚:“爾等作甚!”
張既急忙上前,低聲對劉繇道:“三軍激奮,使君若斬此人,怕是會引起嘩變,到時候,恐連鎮東將軍也壓不住啊……”
隨後,張既將聲音壓的更低:“使君,這支軍隊裡,可有一半是涼州人……”
劉繇聞言,瞬時傻了。
劉基則是邁步上前,低聲道:“父親,群情激奮,此時斷非奪權之時,父親還需認錯才是……”
“什麼!?”劉繇驚愕的看向劉基:“讓我認錯?”
劉基衝著劉繇使了一下眼色。
“父親,您不想我們全家斷送在此吧?”
劉繇扭頭,看向那些站在最前麵,卻已經將環首刀拿在手裡的虎狼之眾……
“諸位將士所言有理,是劉某一時情急,尋思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方至於此……”
眾將士依舊如同虎狼般的瞪視著他。
“汝等將士,依舊由鎮東將軍統領,如何?”
眾將士依舊如同虎狼。
龐德突然開口:“劉使君,鎮東將軍方至揚州,便敗了太史慈和蔣欽數千之眾,功勳不小,適才你要問他的罪,是什麼罪?還請說說清楚!!”
劉繇的臉色異常難看。
最終,他終究還是緩緩開口:“是劉某疏忽不查,鎮東將軍,有功無罪,老夫定當上表,向天子陳明此事,儘述其功業……”
“諸位,劉某適才所言,確實……確實有失妥當……”
“諸位皆朝廷兵將,理應歸鎮東將軍節製,是……是我不該插手王師事務!”
劉繇很是艱難的將這番話說出口。
他的自尊,他的傲氣,此刻在朝廷的大軍麵前,蕩然無存。
他堂堂東萊名士,居然爭不過他自己的兒子!?
劉翊的嘴角挑起一絲得意,但很快消失不見。
他上前兩步,正色道:“父親,孩兒無能,但著實是儘力了,所有人皆可作證,孩兒已經下定決心交出兵權給二哥,可惜,終歸是沒能成功。”
劉繇心中甚是憋氣!
你快閉嘴吧!都這當口了,你還說這些乾什麼?
可問題……劉翊說的沒錯啊,他適才的表現,一直都是站在劉繇的一邊,可以說是孝順至極!
就憑劉翊剛才的表現,完全可以載入大漢史冊,立其為孝之典範也!
劉繇深吸口氣,即使人將劉尚抬入附近的軍帳中救治,而拿走劉翊兵權的事,他卻是萬萬不敢再提。
突然,卻聽笮融問道:“鎮東將軍,某有一事不明,還請將軍指教?”
劉翊道:“笮公請說。”
笮融眯起了眼睛,道:“我大漢以孝立國,適才那人,當眾出言侮辱將軍之父,又傷將軍之兄長,將軍卻隻是令人將他押解下去,不予懲處,似有不妥吧?”
“辱父欺兄之仇,鎮東將軍身為人子,焉能不報?”
龐德大吼道:“這裡是軍營!豈是尋私之地?”
笮融笑道:“我大漢以孝立國,孝子士族,為父報仇,乃常有之事,趙娥等候十年為父報仇殺李壽,難道將軍尚不如一女流也?”
劉翊心中暗道,這個笮融是真特麼壞啊,純純的看熱鬨不嫌事大的那種。
劉翊淡淡道:“有勞笮公費心了,我想告知笮公一句,黃放乃當今陛下相熟之人,昔日在長安扶持陛下親政的有功者之一,不妨你我共同上書,請尚書台議斬黃放,如何?”
笮融聞言臉色一變,不敢接茬,尷尬的笑著退往一邊
劉翊淡然的看著笮融,心中卻已升起陰冷。
今日這事,讓他明白了一件事:
劉繇,劉尚,笮融……這三個人,他必須得好好處置!
他來回打量著劉繇和笮融,突然開口向劉繇詢問了一個問題。
“父親,不知我母親,現在何處?可是也在彭澤嗎?”
劉繇的臉色頓時變了。
“此乃家事,容後再議,容後再議……”
他似乎是在躲避劉翊的目光,當即轉身離開了校場。
他並未給劉翊直接的回答。
……
另外一邊,孫策和朱治分彆率眾殺入了吳郡和會稽郡。
朱治倒是穩紮穩打,沒有過激的行動,而孫策卻絲毫不手軟。
會稽郡的王朗乃是天下名士,孫策並未著急對他動手,而是先斬殺了他的眼中釘,肉中刺。
會稽周氏!
會稽周氏昔日在豫州支持袁紹,與孫堅爭雄,雙方仇怨頗深。
本來,在戰前周瑜曾諫言孫策,讓他不要對會稽周氏動手,以安會稽士族之心。
可問題是,一到會稽郡,孫策就反悔了。
他直接率兵攻入了會稽周氏的鄔堡,將會稽周氏的全族屠滅!
聽好了,不僅僅是殺了家公周昕,而是屠滅全族……全族!
孫策的這一舉動,可謂是震驚了整個江東!
發兵屠戮士族名門,殺的對方斷子絕孫,這在整個東漢王朝的建國史中,也沒有多少先例。
大漢朝的天下,是士族豪右所支撐的天下,不論是太守,亦或是刺史,到了地方之後,首先都以安撫地方,爭取地方豪右的支持為第一要務。
這年頭,皇權不下鄉,且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豪右之門,他們暗藏人口徒戶,在地方的勢力未必輸給地方郡縣政府。
沒有地方大族的支持,地方官署的工作根本深入不下去,普通的黎庶雖自認為漢民,但在地方卻唯懼望族勢力,沒有望族的協助,稅收、徭役、統計人戶方方麵麵都是問題。
故而,在整治地方豪右這件事上,大多數人選擇的都是儘量拉攏或是恩威並施。
但孫策卻偏偏不這樣做!
他心中已經打定主意,斷然不會與地方望族豪右妥協。
孫策和其父孫堅都是軍功出身,他們一路浴血拚殺,對於望族掌控大部分的晉升資源這種事,同時與郡署縣署共同操控地方政治這種事,早就深惡痛絕。
他知道,如果他不借著這次大亂的機會,重新改變這種狀況,那麼即使他孫家占據了揚州,最終的結果,也必然會為江東各大家族所把持,孫家想要做出什麼決斷,就要先通過這些大族的表決。
讓孫策向各大家族妥協來換取支持,孫策的傲氣和自尊不允許他這樣做。
不破不立,他要先靠殺來立威!
……
“嗬嗬,好,有點意思。”
孫策在會稽郡屠滅周氏一族的消息傳到了劉翊那裡,劉翊當場就拍了一下桌子,似有讚許。
賈詡默默的站在一旁,看著劉翊如此興奮的樣子,並未多言。
“孫伯符雖為我的敵手,但他的某些作為,還是讓人覺得,他頗有血性。”
“就好比他現在之所為,雖是惹了江東諸族眾怒,但我卻覺得,他也並沒什麼大錯,哈哈哈。”
賈詡默默的捋須子,不過他捋著須子的手心裡,此刻竟都是汗。
他聽出了劉翊的意思。
看起來,除了孫策之外,劉翊對待江東豪右的態度,似乎也並不是那麼友好。
不過,依照賈詡對劉翊的了解,劉翊應不是會像是孫策那般做事偏激的人。
但是,比起孫策,劉翊這種人,或許才更是那些壟斷資源的大族們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