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
“駕、駕!”
長安西郊,劉翊端坐於輜車上,指揮一人駕車,風馳電掣般的在土道上快速奔馳,而他的身後,以李典為首的二十幾名京兆遊俠,則是騎馬緊緊的跟隨在他後麵。
“這些瘋子!”
沿途之人眼見劉翊等人飆車飆馬,紛紛讓路,口中罵罵咧咧的。
偶爾有些豪富之人,被劉翊的馬車衝撞了,雖有心與他們爭執,但看到劉翊這一夥人各個腰間跨刀,背負箭壺,隨之就把話咽了下去。
一眾人車馬並進,在西郊土道上來了個七進七出,人憎狗嫌……
少時,一眾人來到長安西北的一處清泉邊,劉翊灰頭土臉的來到清泉邊上,使勁的往臉上潑水。
李典等人將戰馬矗立在邊上,來到劉翊洗臉旁的水塘邊坐下。
劉翊洗完臉,轉過頭,看向這一路上替自己駕車的那名遊俠,衝他招了招手。
“黃放,你過來。”
那叫黃放的,是一名身材寬大的壯士。
“少君,何事?”
劉翊用袖子擦了把臉:
“聖人言: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汝知否?”
黃放咧嘴一笑,笑的很憨厚。
很顯然,他應該是不知。
劉翊歎息道:“訥於言先不提了,就說敏於行……好好的一輛車,一路上讓你開翻三次,得虧我身手矯健,善於自保,不然今日必折於汝手……你說,你是不是應三省吾身一下了?”
一旁的李典輕聲咳道:“翼德,莫說了,黃兄字都不識的。”
話音落時,就聽在場的一眾遊俠皆是放聲大笑。
劉翊在長安這半年,除了成為天子紅人這項成就之外,還有平日為民請命,仗義疏財,兼李典從旁相助,交好了不少本地遊俠。
劉翊雖然年輕,又是庶子,但他畢竟出身名門,且適逢亂世,能夠像他這樣出手仗義,為人豪氣的小公子,著實不多。
因此,青州小及時雨在京兆附近的遊俠圈,也有了一定的聲望。
黃放憨笑著用手摸頭,他雖不懂聖人之言,但卻懂得不好意思。
當然,就算是他懂聖人之言,也未必能聽懂劉翊話中的歪理。
“各位,今日召各位到此,非為圍獵,實是有一件大事相托!”
其實,劉翊所認識的遊俠,不止今日在此的這二十幾個,但能讓他覺得放心,人品值得信任的,卻隻有眼前這些。
這幾個遊俠見劉翊今日將他們召到郊外,又說的這般鄭重,隨即正襟危坐。
黃放拱手道:“少君說吧!有什麼吩咐,我等定不推辭!”
劉翊言道:“諸位也都是在京兆遊曆多年,頗有人脈的豪傑,我今日有一件事,想要在長安城內外散布,不說人儘皆知,口口相傳,卻也想使此事成為茶餘飯後的談資。”
眾人聽到這,皆哈哈大笑。
“我等當是什麼事,原來是這般小事,少君放心,我等皆在京兆遊曆多年,各行皆有朋友,傳個把事在長安,實乃小事一樁爾!何足掛齒?”
劉翊慢悠悠地道:“傳個把事,雖難不倒諸位,但此事關乎的對象,卻不簡單啊。”
“是何人?少君這般鄭重。”
“右將軍,萬年候,樊稠!”
在場的遊俠們一聽,都露出了鄭重的神色。
不過,卻沒有一個人出言拒絕。
劉翊對他們的反應很滿意。
在漢代,遊俠是個很普遍的群體,特彆是西漢,普遍到泛濫的程度。
到了東漢,遊俠群體明顯減少,但在地方依舊是有一定比重。
這個群體的構成異常複雜,從底層的混混到公卿的座上賓都有,行為方式也很難琢磨,從搞政治鬥爭的到踹寡婦門的一樣不缺。
“言必行,行必果,己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阨困,千裡誦義者也!”
“我今以大事相托,還望諸君,莫要負我!”
劉翊的話剛說完,就見黃放第一個站了出來。
“少君雖年輕,卻有青州及時雨之稱!是咱兄弟敬佩之人,莫說傳他右將軍些許閒話,縱是讓吾持劍駕車,殺入其營,萬軍中取其首,又有何道哉!”
劉翊感激的衝著黃放點點頭。
“黃兄如此高義,我甚感動,不過駕車闖營就不必了,兄之車技,入營怕是容易翻。”
黃放這個人,雖有些憨直,又不識字,駕車的時候也總出車禍,但到了關鍵時刻,他還是非常講義氣的。
就好比適才駕馬翻車,黃放的第一反應,就是扔了馬鞭,轉身抱住劉翊,不讓他受傷。
劉翊雖有些灰頭土臉,但他知道,黃放比他更重,他的手肘處已經蹭破了皮,隻是用袖子擋住,硬挺著不說……
“諸君,有些事情,不能與你們細說,但還請諸位記住,事辦好了之後,陛下會一直念你們情的。”
這一句說完,二十個人的麵色都變了。
“少君放心,我等必儘心竭力,赴士之阨困,絕無相負!”
劉翊滿意的點了點頭。
除了對他們的人品考察過之外,劉翊也相信,身為一群混跡在亂世的遊俠,還是想抱上一條大腿的。
畢竟光是舞刀弄劍,持勇鬥狠並非長久之道。
終歸要尋個望族或是大豪強當靠山。
劉翊如今把天子的大腿捧過來讓他們抱……
對遊俠們來說,又有哪條腿會比這條腿更粗呢?
……
“校尉!禍事了!”
一西涼軍漢衝進了長安東郊軍營的帥帳中。
帳篷中的,正是李傕的侄兒,校尉李利。
“校尉!近幾日不知為何,長安城中,到處都有人議論樊稠與韓遂在陳倉會麵之事!”
李利正在用一塊布帛擦拭自己的長劍,聽了軍漢的話,大驚。
“樊稠尚未從陳倉回來,此事如何會傳的這般快?”
那軍漢搖頭道:“不知,想來是樊稠會麵韓遂之事本就不小,此事傳遍槐裡,再由那些難民帶回長安,也未可知啊。”
李利惱怒的將手中方巾扔在桌案上,開始在帳篷內來回跺著步子。
“不可能啊,軍隊尚未從陳倉趕回,消息不可能傳的這麼快,難民也不可能……樊稠匹夫,著實可惱!”
他先前曾隨李傕,郭汜,樊稠等西涼軍頭共同參加了對馬騰和韓遂的戰鬥。
樊稠進攻馬騰、韓遂時,李利作戰不力,樊稠斥責他說:“人欲截汝父頭,何敢如此,我不能斬卿邪!”
李利因此深恨樊稠,後樊稠在陳倉私會韓遂之後,李利便立刻將此事稟報了他的叔父李傕。
李傕恐樊稠與韓遂聯合,故遣李利回長安麵見天子,索要大司馬之位,迷惑樊稠。
同時,李傕吩咐李利在京中開始安排部署,準備乘著三軍回返之後,除掉樊稠!
他甚至讓樊稠率領本部兵馬,先行撤兵返回長安。
李傕所做的這一切,為的就是麻痹樊稠,讓他放鬆警惕,不疑有他,然後一擊必殺,兼並其眾。
可是如今,陳倉的事情,開始在長安城中散布,一旦樊稠先行回軍,聽到風聲,他必然都會心存疑惑,因而開始有所防備。
如此,李傕的計劃,就難以實施了。
李利著實想不明白,問題到底出在哪裡,消息究竟是怎麼在長安散開的。
他做夢也想不到,是有一位知曉曆史走向的人,提前將消息給捅了出來。
李利黑著臉,一屁股坐在原位,咬牙切齒地道:“消息傳這般快……真是邪了!”
西涼軍漢說道:“這一次馬、韓勾結內應,突襲長安,渭水沿途不知多了多少流民,從冀縣到陳倉,從陳倉在到郿縣,湧入京兆者甚眾,一定是這些人!”
“校尉,我等現下應如何?派人告知車騎將軍?”
李利的眼睛頓時眯了起來。
“請胡都尉來我這!就言我有大事相商。”
他口中所言的胡都尉,乃是李傕外甥,現任騎都尉,掌監羽林騎左右監。
軍漢不敢怠慢,立刻去辦事了。
……
大概半個時辰之後,略顯微醺的胡封來到了李利麵前。
“何事啊,這般急的喚我?”
“你又喝酒了?”
胡封咧嘴一笑:“喝了一點,要不閒著乾嘛?”
“閒著?樊稠眼看著就要到長安了,你還敢言閒著?!你心裡到底還有沒有叔父的大業!”
胡封皺起了眉,他最討厭的就是李利的這個態度。
同樣都是李傕的後輩,李利卻總是一幅高高在上的派頭,這點讓胡封很是不爽。
“舅父不是說了,待他回長安之後,再設計除掉樊稠,讓你我這段時間,隻管守好基業便是。”
“樊稠回不回來,又能如何?”
李利用力指了指胡封:“你啊,就是個愚夫!”
“你可知道,樊稠私會韓遂之事,已經在長安市集傳開了!”
“樊稠如今離京師不足二百裡,他到了長安後,若知此事,焉能不防備叔父?”
“回頭,怕是少不了一番惡戰,說不得,他還會對你我先行動手!”
這番話一說出來,胡封的酒頓時嚇醒了一半。
他呆愣愣地看著李利,喃喃道:“不可能啊,這才多久前的事情,若非你告知於我,我都不知……怎會在長安流傳?”
“總之,現在通知叔父,已經來不及了!當下之計,就是你我乘樊稠剛到長安,還未顧及這些事,先行下手,斬其首,收其眾,以報叔父!”
“什麼?!”
胡封聞言明顯慌了:“你要向樊稠動手?沒有叔父在,你我怎是他的對手?”
“攻其不備出其不意!乘他立足未穩,設計除之便是!此事若成,叔父必對你我另眼相待,這可是成就大功業的良機啊,你若是不做,我自做便是,但回頭在叔父那,你可分不到半分功勞!”
胡封皺起眉,道:“可是……如何設計?”
李利哈哈一笑:“我自有籌劃,不費一兵一卒,便可斬殺樊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