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獄刑台……”
“恭候……陛下。”
那沙啞、非人的聲音,如同鏽蝕的鐵釘刮過朽骨,每一個音節都裹挾著地底深處帶來的陰寒死氣,在血光彌漫、瀕臨崩塌的靜室內回蕩。三個黑袍人呈三角圍定,滴血的殘月袍無風自動,沉重的鎖鏈拖曳在布滿蛛網裂痕的墨玉地麵上,發出細微卻令人心悸的摩擦聲。三雙麵具後的眼睛,空洞、漠然,如同深淵的凝視,牢牢鎖定著陣眼中心盤坐的李敢。
空氣粘稠如血沼,硫磺與腐敗的腥氣幾乎凝成實質,每一次呼吸都灼燒著肺腑。腳下地脈深處傳來的低沉轟鳴越來越響,如同被喚醒的遠古凶獸在深淵中咆哮,每一次脈動都引得靜室地麵劇烈震顫,更多的墨玉碎片簌簌掉落,墜入那塌陷處湧動著汙穢血光的黑洞之中。
李敢的金色龍瞳因劇痛和極致的壓力而布滿猙獰血絲,幾乎要裂開。剝龍台虛影在識海內瘋狂閃爍、明滅,每一次光芒的漲縮都帶來靈魂被寸寸撕裂的恐怖痛楚。內外交攻的狂暴力量——體內失控的龍氣與血月邪力,腳下噴湧而出的地脈汙穢——正將他堅韌無比的帝軀推向徹底崩潰的邊緣。灰敗的死氣已悄然爬上他的眉梢,嘴角不斷溢出的黑血帶著內臟的碎塊。
逃?念頭剛起,便被碾碎。
腳下是吞噬一切的陣眼黑洞,頭頂是封閉的墨玉穹頂,唯一的門……被這三個散發著絕對死亡氣息的黑袍人堵死!
絕境!
“嗬……”李敢喉間滾出壓抑的嘶鳴,如同瀕死凶獸最後的喘息。他沾滿自己鮮血的手指,死死摳進身下龜裂的墨玉縫隙,指尖血肉模糊。不能死!紅袖用命換來的情報……九座血陣……子時三刻……
時間!他需要時間!哪怕一息!
轟隆——!
又是一陣地脈劇震!靜室穹頂傳來不堪重負的,大塊大塊的墨玉碎塊轟然砸落!煙塵混合著血光彌漫!
就是此刻!
李敢眼中陡然爆射出近乎瘋狂的決絕光芒!他猛地一咬舌尖,劇痛帶來瞬間的清明,體內殘存的所有力量——包括那狂暴反噬的龍氣、侵蝕骨髓的血月邪力、甚至瀕臨潰散的剝龍台虛影——被他以近乎自毀的方式,強行擰成一股!
“吼——!”
一聲震裂靜室的龍吟咆哮從他胸腔中炸開!並非威嚴,而是帶著無儘痛苦與毀滅意誌的怒吼!肉眼可見的暗金色氣浪混雜著絲絲縷縷汙穢的血色,如同失控的洪流,以他身體為中心轟然爆發!
目標,並非圍困他的黑袍人,而是他身下那塌陷的陣眼黑洞!
自爆龍源?!不!是引動!
轟——!!!
暗金混雜汙血的氣浪狠狠撞入黑洞湧出的粘稠血光之中!如同滾油潑入冰水!兩股同源卻激烈衝突的邪異力量瞬間引爆!
驚天動地的爆炸在靜室地底炸開!狂暴的能量亂流如同無數柄無形的巨錘,向四麵八方瘋狂衝擊!地麵崩碎!牆壁龜裂!穹頂的墨玉如暴雨般砸落!整個靜室空間仿佛被一隻無形巨手狠狠揉捏、撕裂!
三個黑袍人圍成的三角死陣,在這毀滅性的、無差彆的能量衝擊下,出現了瞬間的遲滯!那沉重拖曳的鎖鏈被狂暴的氣浪掀起,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為首的黑袍人空洞的眼孔似乎閃過一絲極細微的波動。
機會!
李敢的身體如同被這爆炸的反衝力狠狠拋出!他放棄了所有防禦,任由狂暴的能量撕扯著本就破碎的身軀,鮮血在空中拉出一道淒厲的弧線!他的目標,是靜室角落那唯一可能存在的薄弱點——一塊因劇烈震動而向內凹陷、布滿裂紋的宮牆!
轟!
他的身體如同人形炮彈,狠狠撞在那塊凹陷的宮牆之上!
哢啦啦——!
本已不堪重負的宮牆,在李敢這裹挾著殘餘巨力的撞擊下,終於徹底碎裂!磚石飛濺,煙塵彌漫,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破洞赫然出現!洞外,是皇宮冰冷沉寂的夜色,還有那輪高懸天際、散發著汙濁紅光的血月!
“呃啊——!”撞擊的劇痛讓李敢眼前發黑,幾乎昏厥。但他強行提住最後一口氣,身體如同破麻袋般,從破洞中滾了出去,重重摔在冰冷堅硬的宮苑青石地麵上!
身後,那三個黑袍人的身影在彌漫的煙塵和狂亂的血光中驟然清晰!為首者冰冷的視線穿透破洞,鎖定了李敢翻滾的身影。沒有憤怒,隻有一種被螻蟻意外掙脫掌控的、冰冷的漠然。
“追。”沙啞的聲音毫無波瀾。
三道滴血殘月袍的身影,如同沒有重量的鬼魅,無視了腳下崩裂的地麵和砸落的巨石,瞬間穿過破洞,融入宮苑的陰影之中。
甕城,已成真正的煉獄修羅場。
“吼——!”
“嗬嗬——!”
非人的嘶吼此起彼伏,蓋過了瀕死的哀嚎。粘稠的血漿幾乎沒過腳踝,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焦糊味和濃烈的屍臭。城牆上的箭雨早已停止,因為下方湧動的,已不再是活人,而是源源不斷從屍堆中爬起的、布滿暗紅血紋的活屍!
它們力大無窮!刀槍不入!
金吾衛士兵的長矛刺在活屍焦黑的胸膛,隻留下一個白點,矛杆卻被活屍布滿血紋的手臂輕易折斷!鋒利的橫刀砍在脖頸上,竟發出金鐵交鳴之聲,刀刃卷口,反被活屍一把抓住持刀的手臂,狠狠一撕!
“啊——!”淒厲的慘叫伴隨著血肉分離的恐怖聲響!一條手臂被活生生扯斷!
那士兵被劇痛和恐懼淹沒的瞬間,另一具活屍布滿血紋的利爪已掏向他的腹腔!
“結陣!死守!”李鐵衣的咆哮如同受傷的雄獅,充滿了血與火的憤怒!他魁梧的身軀如同礁石,死死頂在通往內城門的狹窄通道口!手中的陌刀早已被汙血和碎肉染成暗紅色,每一次揮舞,都帶著開山裂石般的恐怖力量!
鐺!
陌刀狠狠劈在一具猛撲而來的高大活屍肩頭!這一次,不再是火星四濺!那布滿血紋的焦黑肩胛骨發出刺耳的碎裂聲!巨大的力量將這活屍硬生生劈得倒飛出去,砸翻後麵湧來的好幾具同類!
但更多的活屍悍不畏死地湧上!它們沒有痛覺,沒有恐懼,隻有對生者血肉最原始的瘋狂渴望!李鐵衣身邊的親衛一個接一個倒下,被活屍的利爪撕碎,被它們布滿血紋的牙齒咬穿喉嚨!慘叫聲不絕於耳!
“統領!頂不住了!太多了!”一名渾身浴血的校尉嘶聲呐喊,他的左臂無力地垂下,顯然已被折斷。
李鐵衣一刀橫掃,逼退幾具撲來的活屍,環顧四周。甕城之內,活屍的數量已遠超殘餘的金吾衛!它們源源不斷從堆積如山的屍體中爬出,仿佛無窮無儘!更可怕的是,那些被砍倒、甚至被劈成兩半的活屍,隻要核心的血紋未被徹底破壞,殘軀竟還在蠕動、掙紮著爬行!
“火油!用火油!”李鐵衣眼中血絲密布,厲聲下令!這是目前唯一能想到克製這些邪物的方法!
殘餘的金吾衛士兵聞言,立刻拚死從腰間解下隨身攜帶的、用於火攻的皮囊火油罐!然而,活屍的衝擊如同洶湧的潮水,根本不給喘息之機!幾個試圖投擲火油罐的士兵,瞬間被撲上來的活屍淹沒,火油罐摔在地上碎裂,刺鼻的黑油流淌一地。
“掩護!”李鐵衣怒吼一聲,陌刀舞成一片死亡的刀幕,強行在身前清出一小片空間!幾名悍勇的親衛立刻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將手中的火油罐狠狠砸向屍群最密集處!
噗!噗!
罐體碎裂!黑色的火油潑濺開來,淋了十幾具活屍滿身!
“點火!”李鐵衣咆哮!
一支火箭帶著尖銳的呼嘯,精準地射入潑灑火油的地麵!
轟——!!!
熾烈的火焰猛地騰起!如同一條狂暴的火龍,瞬間吞噬了那十幾具淋滿火油的活屍!火焰舔舐著它們布滿血紋的軀體,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和皮肉爆裂的脆響!焦臭的氣味更加濃鬱!
“吼——!”被烈火包裹的活屍發出淒厲非人的慘嚎,瘋狂地扭動、撲打,甚至撞向其他活屍!火焰在它們身上劇烈燃燒,那詭異的暗紅血紋在高溫下似乎變得黯淡、扭曲!
有效!
殘餘的金吾衛眼中燃起一絲希望!
然而,這希望轉瞬即逝!
隻見那些被烈火焚燒的活屍,體表的暗紅血紋在火焰中瘋狂蠕動、收縮!它們體內的某種邪惡力量似乎被徹底激發!下一刻,被火焰包裹的活屍,動作猛地一滯,隨即——
轟!轟!轟!
如同體內埋設了炸藥!幾具燃燒的活屍猛地爆開!焦黑的碎骨、燃燒的內臟、裹挾著粘稠汙血和未熄火焰的肉塊,如同致命的霰彈,向四麵八方瘋狂濺射!
“噗!”“啊!”
離得最近的幾名金吾衛士兵猝不及防,瞬間被這汙穢的血肉“炮彈”擊中!堅硬的鎧甲竟被洞穿!汙血和碎肉帶著恐怖的高溫和腐蝕性,濺入他們的口鼻、眼睛!慘叫聲戛然而止,幾名士兵如同被抽掉骨頭般軟倒,身體迅速被汙血腐蝕,冒出詭異的黑煙!
“小心!!”李鐵衣目眥欲裂!他揮刀格開幾塊飛濺的燃燒碎肉,刀身被震得嗡嗡作響!
更恐怖的是,那些爆炸後散落的、沾滿汙血的燃燒肉塊,落在其他活屍身上,竟如同最好的燃料!火焰瞬間在更多的活屍身上蔓延開來!而它們體內的血紋,在感受到死亡的威脅後,似乎變得更加狂暴!
吼——!
沒有被火焰波及的活屍,如同被血腥徹底刺激的鯊魚群,更加瘋狂地撲向殘餘的金吾衛!而被火焰點燃的活屍,則帶著熊熊燃燒的軀體,如同一個個移動的人形火炬,嚎叫著衝向人群,意圖同歸於儘!
甕城之內,徹底化為烈焰與汙血交織的死亡熔爐!金吾衛的陣線,在活屍自殺性的狂暴衝擊和血肉爆炸下,如同被巨浪拍打的沙堤,瞬間岌岌可危!
慈寧宮後花園。
夜色深沉,血月的光輝透過稀疏的枝葉,在地上投下斑駁扭曲的暗紅樹影。假山嶙峋,在月光下如同蹲伏的巨獸。白日裡精心修剪的奇花異草,此刻也蒙上了一層不祥的色調。
“給哀家仔細搜!一寸地方都不許放過!”蕭太後冰冷的聲音在夜色中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煞氣。她站在暖閣廊下,裹著一件厚重的玄狐大氅,鳳眸如同淬毒的寒星,死死盯著後花園的方向。
數十名太監提著燈籠,在福安的指揮下,如同篦子般在假山群中穿梭。燈籠昏黃的光線在嶙峋的山石間晃動,更添幾分陰森。宮娥們瑟瑟發抖地跟在後麵,大氣不敢出。
“太後,這……這假山石洞都搜遍了,確實沒有紅袖姑娘的蹤跡……”福安小跑著過來,額頭布滿冷汗,小心翼翼地回稟。
“沒有?”蕭太後猛地轉頭,目光如刀鋒般刮過福安的臉,“那她還能飛了不成?!給哀家砸!把那些礙眼的假山石,能搬開的搬開,搬不開的,給哀家砸碎!哀家倒要看看,這下麵是不是藏著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這……”福安嚇得一哆嗦,砸太後的假山?這可是大不敬!
“嗯?!”蕭太後鼻音上揚,殺氣彌漫。
“砸!砸!奴才這就去!”福安魂飛魄散,連滾爬爬地跑回去,尖著嗓子下令:“沒聽見太後懿旨嗎?!砸!給咱家狠狠地砸!”
太監們麵麵相覷,但看著福安扭曲的臉和太後那邊傳來的冰冷煞氣,隻得硬著頭皮,找來鐵錘、撬棍等物,對著那些巨大的太湖石假山叮叮當當地敲打、撬動起來。一時間,石屑紛飛。
蕭太後冷眼旁觀,心頭那股被愚弄的怒火和隱隱的不安越來越盛。紅袖的消失太過詭異,尤其是在皇帝閉關、承天門兵變的關鍵時刻!她不相信一個訓練有素的暗子會憑空蒸發!除非……她發現了什麼,或者……被皇帝發現了什麼?
就在這時——
“福……福公公!這……這裡有東西!”一名正在撬動一塊巨大假山底座的太監突然失聲驚叫,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顫抖。
所有人的動作瞬間停止,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那裡。
福安連滾爬爬地跑過去。隻見那太監撬開的假山底座下方,並非實心的泥土,而是露出了一個黑黝黝的、僅容一人鑽入的石洞入口!一股難以言喻的、帶著硫磺和鐵鏽混合的陰冷氣息,正從那洞口中絲絲縷縷地逸散出來!
更讓人頭皮發麻的是,洞口邊緣的石壁上,赫然刻著一個巴掌大小、用暗紅色不知名顏料描繪的圖案——一輪殘缺的、邊緣仿佛有粘稠液體在緩緩滴落的邪異彎月!那暗紅的顏料在血月微光下,仿佛在微微蠕動,散發著令人心悸的邪惡氣息!
“嘶……”福安倒抽一口冷氣,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他連滾爬爬地跑回廊下,聲音都變了調:“太……太後!找……找到了!假山底下……有個洞!洞……洞邊有……有血畫的邪門月亮!”
“什麼?!”蕭太後鳳眸猛地一凝,幾步衝下台階,不顧儀態地快步走到那假山洞口前。當她看到那洞口邊緣蠕動的滴血殘月圖案時,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寒意瞬間攫住了她!這圖案……這氣息……與承天門血月、與此刻籠罩皇宮的邪惡氛圍,如出一轍!
“紅袖……賤婢……”蕭太後牙關緊咬,塗著鮮紅蔻丹的手指死死掐進掌心,“你果然……知道些什麼!”
她死死盯著那幽深、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洞口,心中驚疑不定。這洞通向哪裡?裡麵藏著什麼?紅袖是不是在裡麵?這邪異的血月圖案又意味著什麼?
猶豫隻持續了一瞬。權欲和掌控一切的渴望,以及對紅袖背叛的刻骨怨恨,瞬間壓倒了那絲本能的恐懼。
“給哀家進去!”蕭太後指著洞口,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瘋狂,“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把這賤婢給哀家揪出來!哀家倒要看看,她在這裝神弄鬼的洞裡,藏了什麼秘密!”
“進……進去?”福安和周圍的太監宮娥嚇得麵無人色。那洞口逸散出的陰冷邪惡氣息,讓他們本能地感到恐懼,仿佛那是一隻擇人而噬的巨獸之口!
“廢物!”蕭太後厲喝一聲,猛地從一個持錘太監手中奪過鐵錘,作勢就要自己上前。
福安魂飛天外:“太後息怒!奴才去!奴才這就帶人進去!”他哭喪著臉,點了兩名看起來還算強壯、卻嚇得腿肚子直轉筋的太監,“你!還有你!跟咱家進去!舉好燈!”
昏黃的燈籠光顫抖著,勉強照亮洞口內狹窄向下延伸的石階。福安硬著頭皮,第一個彎下腰,鑽了進去。兩名太監麵如死灰,哆哆嗦嗦地跟上。洞口外,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著那吞噬了光線的黑暗。
洞內異常陰冷,空氣汙濁,彌漫著濃烈的土腥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類似鐵鏽混合著腐朽的怪異氣味。石階陡峭濕滑,布滿青苔。三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向下摸索,燈籠的光隻能照亮身前幾步的距離,四周是無邊的黑暗和死寂,隻有他們粗重恐懼的喘息聲和心臟狂跳的聲音。
向下走了約莫三四十級台階,狹窄的通道豁然開朗。眼前出現一個不大的天然石室。燈籠昏黃的光線勉強將石室的輪廓勾勒出來。
“啊——!”一名太監突然發出一聲短促淒厲的尖叫,手中的燈籠差點脫手!
隻見石室中央的地麵上,蜷縮著一個人影!
一身熟悉的、沾染了汙泥和暗紅血跡的宮女服——正是紅袖!
她一動不動地趴在那裡,身體以一種極其扭曲的姿勢蜷縮著,像是被無形的巨力狠狠摔砸過。長發淩亂地散落,遮住了大半張臉。露出的手腕和脖頸處,皮膚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死灰色,上麵還殘留著幾道暗紅色的、如同勒痕般的詭異印記。
福安的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他強忍著恐懼,示意另一個太監舉燈靠近。
燈光下,紅袖露出的半邊臉頰慘白如紙,嘴唇青紫,嘴角凝固著一道黑褐色的血痕。那雙曾經靈動、如今卻凝固著無儘恐懼和絕望的眼睛,死死地圓睜著,瞳孔已經徹底擴散,空洞地“望”著石室冰冷的頂部。她的身體冰冷僵硬,顯然已死去多時。
“死……死了?”福安的聲音乾澀沙啞,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紅袖死了?!死在了太後假山下的山洞裡?這……這怎麼可能?!
他下意識地環顧四周。石室不大,除了紅袖扭曲的屍體,似乎空無一物。隻有……隻有紅袖屍體正對著的那麵石壁!
福安的視線猛地凝固在那石壁上!
那麵石壁異常光滑平整,顯然經過人工打磨。而在石壁的正中央,赫然刻著一個巨大的、幾乎占滿整個壁麵的圖案——與洞口邊緣一模一樣的、滴血的殘月!隻是這個圖案更加巨大、更加繁複、更加……邪惡!
暗紅色的顏料在石壁的刻痕中緩緩流動,如同粘稠的血液!在燈籠昏黃光線的映照下,那巨大的滴血殘月圖案仿佛活了過來,散發出一種令人窒息的、冰冷而汙穢的邪惡意念!整個石室的陰冷氣息,似乎都源自這麵石壁!
“呃……”福安隻覺得一股寒氣直透骨髓,胃裡翻江倒海,雙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他身後的兩個太監更是嚇得魂不附體,牙齒咯咯作響。
“快……快稟報太後!”福安哆嗦著,聲音帶著哭腔。
就在這時!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詭異穿透力的震動,毫無征兆地從腳下的地麵傳來!緊接著,石壁上那個巨大的滴血殘月圖案,猛地亮了一下!暗紅色的光芒瞬間充盈了刻痕,仿佛有粘稠的血液在圖案內部急速奔湧!
一股難以形容的、冰冷、怨毒、充滿了毀滅欲望的邪惡意念,如同無形的海嘯,驟然從那亮起的血月中爆發出來!瞬間席卷了整個石室!
“啊——!”兩名太監首當其衝,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頭顱!他們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七竅之中瞬間湧出粘稠的黑血!眼中的神采如同被吹滅的蠟燭般瞬間熄滅,身體如同斷了線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後栽倒!手中的燈籠啪嗒一聲摔在地上,火光跳躍了幾下,驟然熄滅!
石室瞬間陷入絕對的黑暗!隻有那石壁上的滴血殘月圖案,散發著越來越亮的、令人作嘔的暗紅血光!如同黑暗中睜開的一隻巨大魔眼!
“不!!”福安發出絕望的嘶吼!那股恐怖的邪惡意念如同冰冷的毒蛇,瘋狂地鑽入他的腦海!無數扭曲怨毒的嘶嚎、絕望的哭泣、瘋狂的囈語瞬間充斥了他的意識!他感覺自己的靈魂正在被撕裂、被汙染!
“救……命……”他徒勞地伸出手,在絕對的黑暗和靈魂的劇痛中掙紮,身體不受控製地抽搐著,向地麵倒去。在意識徹底沉淪的前一瞬,他仿佛看到石壁上那巨大的血月圖案中央,似乎……睜開了一隻布滿血絲、充滿了無儘惡意的……眼睛!
冰冷的宮牆陰影如同蟄伏的巨獸,吞噬著一切光亮。李敢的身體如同破敗的沙袋,在堅硬冰冷的青石路麵上翻滾、撞擊,每一次震動都牽扯著體內破碎的經脈和肆虐的狂暴力量,帶來撕心裂肺的劇痛。鮮血不斷從嘴角溢出,在身後拖曳出一道斷續的暗紅痕跡。
他掙紮著想爬起,但四肢百骸如同灌滿了沉重的鉛塊,每一次發力都換來更加洶湧的反噬。識海內,剝龍台的虛影瘋狂閃爍,明滅不定,每一次光芒的漲縮都像是靈魂被架在火上炙烤。那三道滴血殘月袍帶來的死亡氣息,如同跗骨之蛆,緊緊咬在身後!
嗖!嗖!嗖!
三道鬼魅般的黑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剛剛滾過的位置。為首的黑袍人空洞的眼孔掃過地上的血跡,沒有任何情緒波動。沉重的鎖鏈拖曳聲再次響起,如同索命的喪鐘。
不能停!
李敢眼中血光一閃,猛地一咬舌尖,劇痛帶來一絲清明。他強行運轉體內殘存的一絲龍氣,不顧後果地衝擊著幾乎碎裂的丹田!
噗!
又是一口黑血噴出!但這股自殘般的衝擊,竟讓他暫時壓下了部分反噬,獲得了一絲微弱的力量!他手腳並用,無比狼狽地向前一撲,滾入旁邊一處宮殿的轉角陰影!
幾乎在他身影消失的瞬間!
嗤!嗤!嗤!
三道烏光帶著刺耳的破空聲,如同毒蛇般釘入他剛才所在的地麵!那是三道末端帶著猙獰倒鉤的黑色鎖鏈!鎖鏈深深嵌入堅硬的青石,碎石飛濺!鎖鏈上暗紅色的符文流轉,散發出凍結靈魂的陰寒!
李敢背靠著冰冷的宮牆,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他金色的瞳孔因劇痛和極致的壓力而劇烈收縮。不行!這樣下去,不出十息,他就會被追上,被那詭異的鎖鏈洞穿!
他猛地抬頭,望向宮苑深處,目光穿透重重殿宇的陰影,死死鎖定一個方向——慈寧宮!地圖上,第九個猩紅光點所在!太後的地盤!也是……距離此地最近的血陣節點之一!
禍水東引!
一個瘋狂而冰冷的念頭瞬間占據了他混亂的腦海!利用這追殺的三個怪物,衝擊慈寧宮!攪亂太後的布局!或許……還能借那第九陣眼之力,製造混亂,搏得一線生機!
沒有時間猶豫!
李敢眼中閃過一絲狠戾的決絕!他猛地從懷中掏出那張染血的薄絹密報!九顆猩紅光點依舊刺目!他沾滿自己鮮血的手指,帶著一股同歸於儘的瘋狂,狠狠按向代表慈寧宮假山石洞的那個光點!
嗡——!
薄絹上的慈寧宮光點驟然爆發出刺目的血芒!一股微弱卻清晰的邪惡波動,順著冥冥中的聯係,瞬間傳遞出去!
“呃!”李敢身體猛地一顫,本就殘破的神魂再次被這強行引動陣圖節點的行為反噬,眼前陣陣發黑。
但效果立竿見影!
身後緊追不舍的三個黑袍人,動作同時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凝滯!為首者空洞的眼孔微微轉動,似乎感應到了那來自慈寧宮方向的、同源陣眼力量的異常波動!
“嗬……”李敢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嘶吼,抓住這稍縱即逝的乾擾,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朝著慈寧宮的方向,跌跌撞撞地亡命奔去!身形踉蹌,卻帶著一股窮途末路的瘋狂!
三個黑袍人如同冰冷的殺戮機器,沒有任何遲疑。拖曳著沉重的鎖鏈,再次融入陰影,緊追不舍!目標,依舊是李敢,但方向,卻已被引向了慈寧宮!
慈寧宮後花園。
死寂。
絕對的死寂籠罩著假山群。隻有血月投下的扭曲樹影在無聲搖曳。洞口外,所有的太監宮娥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麵無人色,渾身篩糠般抖動著,目光死死盯著那吞噬了福安和兩名太監的幽深洞口,仿佛裡麵隨時會爬出噬人的惡鬼。
蕭太後站在廊下,玄狐大氅下的身體繃得筆直。她死死盯著那洞口,鳳眸之中燃燒著驚怒、疑慮,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越來越濃的寒意。時間仿佛凝固,每一息都如同一年般漫長。
“福安?”她試探著,冰冷的聲音在死寂的花園裡顯得格外突兀。
沒有回應。隻有洞口內吹出的、帶著硫磺鐵鏽味的陰風,拂動她的鬢發。
“廢物!”蕭太後心頭那股不祥的預感越來越盛,怒火升騰。她猛地向前一步,厲聲喝道:“都聾了嗎?再給哀家進去!看看裡麵到底……”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
轟——!!!
一聲沉悶至極、仿佛來自地心深處的巨響,猛地從假山下方傳來!整個慈寧宮後花園的地麵劇烈一震!如同發生了劇烈的地震!假山群發出令人牙酸的,巨大的太湖石搖搖欲墜!廊下的琉璃瓦片劈裡啪啦地碎裂掉落!
“啊——!”宮女太監們站立不穩,尖叫著摔倒在地,亂成一團!
蕭太後猝不及防,被這劇烈的震動晃得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她死死抓住身旁的廊柱,驚駭地看向假山!
隻見那刻著滴血殘月圖案的洞口,猛地向外噴湧出濃稠如實質的暗紅血光!那血光帶著令人作嘔的腥氣和刺骨的邪惡意念,瞬間彌漫開來!緊接著,一股難以形容的、冰冷、怨毒、充滿了無儘毀滅欲望的恐怖氣息,如同無形的海嘯,從洞口內轟然爆發,席卷整個後花園!
噗通!噗通!
離洞口最近的幾個太監宮女,被這股邪惡氣息掃過,如同被無形的重錘擊中,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七竅流血,瞬間斃命!屍體軟倒在地,皮膚迅速蒙上一層詭異的死灰色!
“護……護駕!”有太監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然而,這僅僅是開始!
哢啦啦——!
假山群中央,那塊刻著巨大滴血殘月圖案的石壁所在的位置,地麵猛地向上拱起!一道道粘稠的、如同汙血構成般的暗紅光芒從龜裂的地縫中透射而出!一個巨大而繁複的、由無數扭曲符文構成的邪惡陣圖,在血光中若隱若現!
第九陣眼——慈寧宮陣眼,被李敢以血引動,又被地脈深處那毀滅性的脈動徹底激活了!
“呃啊——!”蕭太後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那股恐怖的邪惡氣息如同無數冰冷的鋼針,狠狠刺入她的腦海!無數扭曲怨毒的嘶嚎、瘋狂的囈語、絕望的哭泣瞬間充斥了她的意識!她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被投入了沸騰的油鍋,被無數隻汙穢的手撕扯、玷汙!眼前幻象叢生,仿佛看到屍山血海,看到自己被釘在燃燒的刑柱上哀嚎!
“不……滾開!”她死死抱住頭顱,精致的麵容因痛苦和恐懼而扭曲變形,指甲深深摳進頭皮,滲出鮮血!鳳冠跌落,長發散亂!那身象征無上尊榮的鳳袍,此刻沾滿了塵土,顯得無比狼狽!
她體內的某種東西,似乎被這股同源的、卻更加汙穢強大的邪惡意念引動了!一股冰冷、貪婪、充滿了權欲和毀滅的黑暗力量,不受控製地從她靈魂深處翻湧上來,與外界湧入的邪惡意念瘋狂地交織、融合!她的雙眼,開始不受控製地泛起一絲絲詭異的暗紅血絲!一股比之前更加陰冷、更加瘋狂的氣息,正從她瀕臨崩潰的身體內彌漫開來!
就在這時!
砰!砰!砰!
三道身影如同炮彈般,狠狠砸落在慈寧宮後花園的琉璃瓦頂上!沉重的力量將精美的瓦片踩得粉碎!
正是那三個緊追李敢而至的黑袍人!
他們無視了下方花園內彌漫的恐怖邪惡氣息和亂作一團的宮人,三雙空洞死寂的眼睛,瞬間鎖定了花園一角——那個正扶著宮牆、搖搖欲墜、試圖繼續逃竄的浴血身影!
李敢!
他終究沒能徹底擺脫!追兵已至!而前方,是徹底失控、散發著毀滅氣息的第九陣眼和……那個狀態明顯不對的蕭太後!
真正的絕殺之局!
為首的黑袍人緩緩抬起一隻枯瘦的手,指向李敢。沙啞、乾澀、如同地獄回響的聲音,穿透了花園內的混亂與邪惡氣息,清晰地響起:
“鎖魂。”
嘩啦啦——!
他身後兩個黑袍人寬大的袖袍中,那沉重冰冷的黑色鎖鏈如同兩條蘇醒的毒蟒,驟然噴發而出!鎖鏈劃破空氣,發出刺耳的厲嘯!鎖鏈末端猙獰的倒鉤,閃爍著幽冷的寒光,帶著凍結靈魂的陰寒死氣,無視了空間的距離,瞬間便出現在李敢身前和身後!
一鏈鎖喉!一鏈穿心!快!狠!絕!封死了李敢所有閃避的空間!
死亡,就在眼前!
李敢背靠著冰冷的宮牆,前有索命鎖鏈,後有失控陣眼,側方是散發著瘋狂氣息的蕭太後!金色的龍瞳因極致的壓迫而收縮到了針尖大小!識海內,那瘋狂閃爍、瀕臨潰散的剝龍台虛影,似乎也感受到了這絕對的死亡威脅,發出一聲不甘的、帶著無儘凶戾的無聲咆哮!
避無可避!
擋無可擋!
體內殘存的力量在內外交攻下早已油儘燈枯!
“吼——!!”李敢眼中爆射出最後一絲瘋狂的血光!他不閃不避,反而用儘全身殘存的力氣,將沾滿自己帝血的手掌,狠狠拍向身側那麵因震動而布滿裂紋的宮牆!
目標,正是宮牆後方——那噴湧著汙穢血光、邪惡陣圖若隱若現的第九陣眼核心區域!
玉石俱焚!
轟——!!!
李敢的手掌拍中宮牆的瞬間,那飽受摧殘的宮牆再也支撐不住,轟然向內塌陷!狂暴的衝擊力混合著他體內最後引動的、微弱卻精純的帝血龍氣,如同一點火星,狠狠撞入了下方那沸騰的、湧動著無儘汙穢血光的第九陣眼核心!
如同滾燙的烙鐵投入了冰水!又像是點燃了早已布滿火藥的倉庫!
嗡——!!!
整個慈寧宮後花園的空間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哀鳴!地麵那個巨大的邪惡陣圖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血光!粘稠如血漿的暗紅光芒衝天而起!一股比之前狂暴百倍、充滿了毀滅與混亂意誌的恐怖能量,如同壓抑萬載的火山,轟然爆發!
首當其衝的,便是那兩條射向李敢的索命鎖鏈!
嗤!嗤!
蘊含著陰寒死氣的鎖鏈,在接觸到那衝天而起的汙穢血光的瞬間,竟如同冰雪遇到了烙鐵!鎖鏈上流轉的暗紅符文發出刺耳的哀鳴,瞬間變得黯淡無光!那無堅不摧的鎖鏈本體,竟被那汙穢狂暴的血光硬生生阻擋、遲滯了一瞬!雖然隻是一瞬,但足以改變生死!
轟隆——!!!
狂暴的汙穢血光如同失控的海嘯,狠狠撞在李敢身上!將他如同破敗的草芥般狠狠掀飛出去!身體在空中翻滾,鮮血狂噴!但同時,也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兩條被血光遲滯了刹那的索命鎖鏈!
鎖鏈擦著他的身體呼嘯而過,狠狠釘入後方遠處的假山巨石之中,碎石崩飛!
而那股失控爆發的汙穢血光,並未停止!它以第九陣眼為核心,化作一個巨大的、不斷膨脹的暗紅能量球,帶著毀滅一切的威勢,向著四麵八方瘋狂擴散!
首當其衝的,便是那三個站在琉璃瓦頂的黑袍人!
轟!
狂暴的汙穢血光狠狠撞在他們身上!三人寬大的滴血殘月袍被吹得獵獵作響!沉重的鎖鏈被衝擊得嘩啦亂響!為首的黑袍人發出一聲極其細微的悶哼,空洞的眼孔中第一次閃過一絲清晰的波動——那是被同源卻混亂狂暴的力量衝擊帶來的乾擾!
而下方花園中,那些幸存的太監宮女,被這爆發的血光掃過,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身體便如同蠟像般迅速溶解、汽化,化為縷縷黑煙消散!連地上的屍體也未能幸免!
“不——!!!”被靈魂撕裂劇痛和體內翻湧黑暗力量折磨的蕭太後,發出了淒厲至極、不似人聲的尖叫!她離陣眼爆發中心較遠,但那狂暴的汙穢血光和毀滅意念,如同最後的催化劑,徹底引爆了她體內那股被權欲和怨恨滋養的黑暗力量!
轟!
一股冰冷、陰鷙、充滿了無儘貪婪與毀滅欲望的黑色氣息,猛地從她體內爆發出來!與外界衝擊而來的汙穢血光狠狠撞在一起!她的雙眼徹底被暗紅的血絲占據,長發無風狂舞,臉上精致的妝容扭曲成非人的猙獰!一股遠超常人的、帶著瘋狂與邪惡的強大氣息,瞬間彌漫開來!她死死盯著被血光掀飛、重重摔落在遠處花圃中的李敢,眼中充滿了刻骨的怨毒和一種……被同源力量吸引的、扭曲的渴望!
“逆子……死!!!”
她如同厲鬼般尖嘯一聲,完全無視了周圍狂暴肆虐的汙穢血光,竟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帶著濃烈的殺意,朝著花圃中氣息奄奄的李敢,瘋狂撲去!
李敢躺在被汙血浸透的花泥中,身體如同被徹底碾碎,連動一根手指都無比艱難。眼前陣陣發黑,耳中充斥著能量的轟鳴和蕭太後瘋狂的尖嘯。識海內,剝龍台的虛影閃爍得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結束了麼?
帝血引動陣眼,終究隻是飲鴆止渴,換來片刻喘息,卻引來了更瘋狂的追殺和……一個徹底失控、被邪力侵蝕的蕭太後!
就在蕭太後裹挾著冰冷黑氣、布滿血絲的眼睛近在咫尺,枯瘦尖銳、帶著濃烈死氣的手爪即將洞穿他胸膛的刹那——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悸動,猛地從李敢識海內爆發!
是那瀕臨潰散的剝龍台虛影!
它仿佛被外界這極致汙穢的邪力、蕭太後撲來的死亡威脅、以及李敢自身那不屈的帝王意誌徹底點燃!那明滅不定的虛影,驟然間爆發出一種無法言喻的、帶著古老洪荒氣息的吞噬之力!
這力量並非針對外界,而是……向內!
轟——!!!
李敢體內,那原本狂暴反噬、幾乎要將他撐爆的龍氣本源,如同百川歸海,被剝龍台虛影瘋狂地、毫無保留地吞噬進去!一同被吞噬的,還有那侵蝕骨髓的血月邪力、腳下地脈湧來的汙穢能量、甚至……蕭太後撲來帶起的那股同源的、冰冷邪惡的氣息!
不是壓製!
是徹底的、貪婪的、如同饕餮般的吞噬!
“呃啊啊啊——!”李敢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混合著極致痛苦與某種解脫般快意的嘶吼!他的身體劇烈抽搐,體表瞬間崩裂開無數細密的血口,金色的帝血與汙穢的黑血混合著噴濺而出!但識海內,那剝龍台的虛影卻在吞噬了這些狂暴力量的瞬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本模糊、閃爍、瀕臨潰散的虛影,如同注入了狂暴的能量,瞬間變得無比凝實、清晰!無數古老、繁複、充滿了蠻荒凶戾氣息的青銅符文在虛影表麵浮現、流轉!整個剝龍台的輪廓急速膨脹、凝實,不再是一個虛影,而像是一座即將破開混沌、降臨現實的……真正的太古刑台!
一股難以形容的、至高無上、審判萬物、剝脫一切的恐怖意誌,從這凝實的剝龍台中轟然爆發!瞬間充斥了李敢的整個識海,甚至透體而出!
轟——!!!
這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審判意誌,如同無形的巨錘,狠狠撞在近在咫尺的蕭太後身上!
“啊——!”蕭太後發出一聲淒厲至極、充滿了恐懼的慘嚎!她那被邪力侵蝕、充斥著瘋狂殺意的意識,如同被投入了滾燙的油鍋!剝龍台那審判、剝脫的至高意誌,對她體內那股同源的、汙穢的黑暗力量,造成了毀滅性的壓製和……淨化般的衝擊!
她撲擊的動作瞬間僵在半空!籠罩周身的冰冷黑氣如同遇到了克星,劇烈翻騰、潰散!布滿血絲的雙眼之中,瘋狂稍退,露出了深切的、源自靈魂本源的恐懼!她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隨時要被徹底剝脫、碾碎!
不僅是她!
就連那三個剛剛穩住身形、準備再次發動攻擊的黑袍人,動作也瞬間凝固!他們空洞死寂的眼孔,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波動!那是一種麵對更高層次、更本源力量的……驚疑與忌憚!他們寬大的袍袖無風自動,垂落的鎖鏈繃得筆直,發出低沉的嗡鳴,似乎在對抗著那股源自李敢靈魂深處透出的恐怖意誌!
整個狂暴肆虐的慈寧宮後花園,因為這股突然降臨的、源自李敢靈魂深處的剝龍台審判意誌,出現了一瞬間詭異的凝滯!
轟隆隆——!!!
仿佛是為了呼應這靈魂深處的劇變,回應這剝龍台意誌的降臨!整個皇宮大地,猛地傳來一陣前所未有的、如同天崩地裂般的恐怖巨震!
這一次的震動,遠超以往任何一次!
以墨玉靜室那塌陷的黑洞、以慈寧宮後花園這噴湧的第九陣眼為中心!整個紫禁城的地麵,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狠狠撕裂!
哢!嚓!嚓!嚓——!!!
無數道深不見底、寬達數丈的巨大裂縫,如同猙獰的傷疤,瞬間遍布宮苑!朱紅的宮牆轟然倒塌!巍峨的殿宇在中傾斜、解體!金黃的琉璃瓦如同暴雨般砸落!巨大的漢白玉石階從中斷裂!
地動山搖!末日降臨!
而在這天崩地裂的毀滅景象中,在慈寧宮後花園那噴湧的汙穢血光核心處,在無數巨大裂縫交彙的最中心——
一座龐大、古老、通體由不知名暗沉青銅鑄造、布滿了斑駁鏽跡與暗紅乾涸血跡的巨物,正緩緩地、帶著碾壓一切的沉重威勢,從撕裂的大地深處,破土而出!
它形如一座巨大的斷頭台,又像是一座祭祀的神壇!無數粗大、纏繞著斷裂鎖鏈的青銅巨柱支撐著頂部一個巨大而猙獰的、布滿鋸齒狀利刃的青銅圓環!圓環中央,懸浮著一輪由純粹汙穢血光構成的、緩緩旋轉的殘月!整個巨物散發著一種亙古、蒼涼、審判萬物、剝脫一切的恐怖氣息!
九獄刑台!
真正的九獄刑台!
它並非虛影,而是……實體降臨!
血月當空,猩紅的光芒如同汙濁的瀑布,無情地潑灑在這片末日景象之上。巍峨的宮殿群在巨震中、崩塌,騰起的煙塵被血光染成詭異的暗紅。大地裂開猙獰的傷口,深不見底,湧動著汙穢的暗紅邪光。整個紫禁城,這座象征著人間至高權力的心臟,此刻正被一股來自地底深處的恐怖力量,從內部狠狠撕裂!
而在這毀滅風暴的核心——慈寧宮後花園,景象更是如同煉獄深淵。
巨大的假山群早已被夷為平地,原地隻留下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坑。坑底,那座龐大、古老、由暗沉青銅鑄造的九獄刑台,正帶著碾壓一切的沉重威勢,一寸寸地從撕裂的大地深處破土而出!無數粗大的、纏繞著斷裂鎖鏈的青銅巨柱支撐著刑台主體,其上布滿了斑駁的鏽跡和早已乾涸、卻依舊散發著濃烈血腥與怨念的暗紅血跡。刑台頂部,一個巨大而猙獰的、布滿鋸齒狀利刃的青銅圓環緩緩轉動,圓環中央,一輪純粹由汙穢血光構成的殘月懸浮著,緩緩旋轉,散發出令人靈魂凍結的審判與剝脫氣息!
汙穢的血光如同粘稠的岩漿,從刑台底部和周圍的巨大裂縫中洶湧噴出,形成一道接天連地的暗紅光柱,將整個刑台籠罩其中,與天際那輪妖異的血月遙相呼應!整個刑台散發著一種亙古、蒼涼、仿佛自世界誕生之初便存在的恐怖威壓!
刑台現世帶來的衝擊波,如同無形的毀滅之環,狠狠掃過全場!
砰!砰!
那三個站在琉璃瓦頂的黑袍人,首當其衝!他們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滴血殘月袍劇烈鼓蕩,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後倒飛出去,重重砸在遠處崩塌的宮牆廢墟之中,激起漫天煙塵!沉重的鎖鏈拖曳聲被淹沒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裡。
蕭太後距離稍遠,但也被這恐怖的衝擊波狠狠掀飛!她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般撞進一片狼藉的花圃,被斷木碎石掩埋了大半。體內那股被引爆的黑暗力量在剝龍台意誌和刑台現世的雙重衝擊下,如同風中殘燭,劇烈波動,幾近潰散。她掙紮著想要爬起,卻牽動了靈魂深處的劇痛,再次噴出一口黑血,眼中瘋狂稍退,隻剩下無邊的驚駭與恐懼。
而李敢,正躺在距離刑台噴湧的血光邊緣不遠的花泥之中。刑台現世帶來的恐怖衝擊和那滔天的汙穢邪力,如同毀滅的海嘯向他拍來!識海內,那剛剛凝實、爆發出審判意誌的剝龍台虛影,在這股同源卻更加古老、更加本源的汙穢力量衝擊下,再次劇烈震顫起來!仿佛遇到了真正的“主尊”,那剛剛凝聚的凶戾與審判氣息,竟隱隱有被壓製、同化的趨勢!
“呃……”李敢發出痛苦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每一寸骨骼都在!金色的帝血混合著汙穢的黑血不斷從崩裂的傷口湧出!他感覺自己像是被投入了汙穢的熔爐,靈魂和肉體都在被這源自九獄刑台的恐怖力量侵蝕、溶解!
就在這時!
嗡——!!!
識海深處,那劇烈震顫的剝龍台虛影,仿佛被這極致的外界壓力徹底激怒!它猛地發出一聲無聲的、卻震蕩整個靈魂的凶戾咆哮!無數古老的青銅符文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一股源自李敢血脈最深處、不屈的帝王意誌,一股被逼至絕境、玉石俱焚的瘋狂戰意,如同最後的薪柴,轟然注入這咆哮的剝龍台虛影之中!
轟——!!!
剝龍台虛影的光芒瞬間暴漲!它不再被動承受那汙穢力量的侵蝕,而是……主動地、貪婪地、如同饑渴了萬載的凶獸,開始瘋狂地吞噬周圍洶湧而來的、源自九獄刑台的汙穢邪力!
吞噬!煉化!融合!
“啊——!!!”李敢的身體猛地弓起!如同被架上了真正的刑台!體表瞬間浮現出無數道扭曲的、如同青銅鎖鏈般的暗金色紋路!這些紋路與那汙穢的暗紅血光激烈地衝突、交織!每一次衝突都帶來撕裂靈魂般的劇痛!他的雙眼,左眼是燃燒著不屈火焰的金色龍瞳,右眼卻被瘋狂湧入的汙穢血光徹底染紅,瞳孔深處,甚至隱隱浮現出一輪微小的、滴血的殘月虛影!
靈魂仿佛被撕成了兩半!一半是帝王的尊嚴與不屈,在剝龍台的意誌下咆哮;一半是汙穢的侵蝕與毀滅,在九獄刑台的力量下嘶嚎!
他的身體成了最慘烈的戰場!
然而,在這極致的痛苦與混亂中,一絲微弱卻真實的力量,正從那瘋狂吞噬、衝突、融合的漩渦中心……悄然滋生!
這力量,非龍氣之堂皇,非邪力之汙穢,而是……一種帶著審判意誌的、冰冷的、剝脫萬物的……凶戾之氣!
它微弱,卻無比純粹!
它冰冷,卻蘊含著破滅一切的鋒芒!
這是……屬於他李敢的……剝龍之力!在九獄刑台降臨的絕境中,在靈魂被撕裂的痛苦中,被強行……錘煉、點燃!
“嗬……嗬……”李敢喉嚨裡滾動著非人的嘶鳴,劇痛讓他意識模糊,但那股新生的、冰冷凶戾的力量,卻如同黑暗中點燃的一縷幽火,支撐著他瀕臨崩潰的意誌。他沾滿血汙的手指,死死摳進了身下的泥土。
不能死!
血陣未破!子時三刻……還未到!
轟!轟!
遠處崩塌的宮牆廢墟中,三道滴血殘月袍的身影震開碎石,再次站起!他們空洞的眼孔無視了周圍天崩地裂的景象,穿透彌漫的煙塵和汙穢血光,再次死死鎖定了花圃中那個氣息混亂、卻詭異地沒有在刑台衝擊下徹底湮滅的身影!
為首的黑袍人緩緩抬起枯瘦的手,指向李敢。沙啞、乾澀、如同億萬冤魂齊聲低語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刑台……已現。”
“龍魂……當剝!”
嘩啦啦——!
三條沉重冰冷的黑色鎖鏈,如同三條複蘇的冥河毒龍,驟然從他們袖中掉落而出!這一次,鎖鏈之上流轉的暗紅符文前所未有的明亮,散發出凍結時空的陰寒死氣!鎖鏈的目標,不再是李敢的肉體,而是……直指他眉心識海!要將他那正在蛻變、無比脆弱的龍魂本源,連同那新生的剝龍之力,一同……鎖拿、剝脫!
三條索魂之鏈,撕裂煙塵血光,帶著終結一切的死亡意誌,悍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