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庭院深處。
少女的一襲白衣儘數沾染上泥濘,顯得狼狽不堪。她四肢帶著沉重的拷鎖,被長長的鐵鏈拴在花圃裡。
她躲在屋簷下,唇瓣乾燥裂紋縱生,艱難昂首張口去接屋簷上漏下的雨珠。
清麗雅致的容貌如今儘顯滄桑狼狽,那張麵容未施粉黛,眉眼卻如畫般柔和。隻是那雙眼睛,如同一灘死水毫無波瀾,仿佛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主母,廚房今日沒剩多少飯,委屈您吃點泔水了。”侍女不耐煩的將飯盒扔在地上。
她滿眼厭惡,“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來伺候你這麼個不爭氣的東西!”
“你瞧瞧人家如煙姑娘,雖然隻是個妾室卻深得伯爺寵愛,不像你,空有主母之名,卻跟狗一樣被養在這個院子裡!”
侍女瞪了那少女一眼,冷哼一聲,趾高氣昂的離開。
自從她被安排侍奉這個掃把星後,她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原本以為跟著當家主母能撈些油水,沒曾想自己的銀子也都補貼了進去!
這樣無休止的日子太久了……
久到她都快忘了,這個女子叫什麼名字。
好像是姓蕭。
當真是奇怪,好好的名門貴女不做,偏偏跑到伯府受罪。
……
“姑母,您在害怕什麼呢?”蕭迎直視著蕭君玲,握緊她的雙手。
“眾人皆說,您是被書生哄騙險些私奔,被兄長保下。而那書生也成了上門女婿。”
“可我觀察您許久,您是個極為小心眼的人,無利不起早。跋扈囂張隻是您的保護色,您實則極為敏感聰明,無時無刻不在權衡利弊。”
“您這樣精打細算的人,怎麼可能看上一個連續三次都落榜的蠢書生?”
蕭君玲不樂意了,她高高抬手,又輕輕落下,拍在蕭迎的肩膀上,“在你眼裡,我就是這種形象?”
蕭迎神色平靜,“這些不重要。”
“這很重要!”蕭君玲急的跳腳,“我何時小心眼了?你怎麼能這麼說長輩?”
蕭迎隻默默瞧著她,唇角浮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
看似最愚蠢的人,難道是憑著這份潑辣莽撞活下去的嗎?旁人看不真切,不代表蕭迎不明白。
蕭君玲無奈歎息,“你調查我了?”
蕭迎不說話,算作默認。
“好手段。”蕭君玲笑了出聲,“我果然沒有看錯。”
“既然姑母都看出來了,可否將過往告知?”蕭迎問的真切。
蕭君玲卻滿是愁容,“沒用的。”
“告訴你也沒有用。她的勢力,大到你無法想象,你一定會輸。”
“是嗎。”蕭迎淡然一笑,“我蕭迎,可能不是生來的勝者,可我非要做那贏家。我相信,人定勝天。”
蕭君玲深深地盯著她。
良久,她才開口,“可否請你,先幫我治好若兒的夢魘?”
她還是不肯據實相告。
蕭迎倒也不逼她。來日方才,既已撼動一角,便總有能讓參天大樹傾倒。
若這時蕭君玲全說了,那她才要懷疑,是蕭君玲夥同旁人一起設的局。
她溫聲,“自然。”
兩人不約而同望向屋內。
床榻之上,蕭五娘睡得局促不安。她眉頭深深蹙起,仿佛陷入了可怕的夢魘。
……
刑部天牢。
莫天師隱有毒發的跡象。他胸口忽的悶痛,讓他緊緊蹙著眉,捂緊胸口。
“開飯了。”
獄卒很是不耐煩的將一碗白粥擺在一旁,接著轉身離開。
莫天師看向那碗白粥,麵露嫌棄。他錦衣玉食慣了,哪裡吃得慣這種白粥?
那碗粥裡,似乎還混著沙子。他看一眼,隻覺倒胃口。
遠處,有腳步聲傳來。
他連忙抬頭望去。
定然是傅家派人來救他了!就是不知傅家是否能將他這身毒也解了。
黑色鬥篷的少年,停在監牢外。
“快!”莫天師忍著胸口的疼痛起身,緊緊拉住他的袖口,“快救我出去!我在這兒一刻也待不住了!”
“嘖。”少年不耐,拂開他的手。
莫天師原本欣喜的神色卻有片刻凝重。他不可置信看向大帽遮顏的少年,“你……”
“記性倒是不錯。”蕭玄璟摘下帽子,饒有興致看他。
“你來作甚!”
蕭玄璟不答,隻是勾唇笑了笑,“你倒是命大。”
他輕輕踢了踢地上的陶瓷碗。白粥灑在地上,立刻吸引了幾隻老鼠。
“蕭玄璟,你什麼意思?你給我下毒了?”莫天師眯起眼睛。
蕭玄璟不屑輕嗤,那身鬥篷讓他仿佛融入黑夜,似是從地獄中走出的魔鬼。
“愚不可及。”他低語,“若我給你下毒,何須這般低調?像我小妹一樣直接將毒藥吹到你的臉上,讓藥粉吹進七竅,豈不是更簡單?”
莫天師憤恨咬牙。
他低下頭,驚覺方才的幾隻老鼠,如今儘數倒在地上沒了生機。
“你們兄妹當真是地府裡的惡鬼,一個比一個狠毒!”他痛罵著,心口的疼痛越發嚴重,仿佛千萬隻螞蟻啃噬心臟。
他難受的縮著身子,靠在角落裡。
蕭玄璟慵懶垂眸,居高臨下的昵著他,“知道這粥,是誰送來的嗎?”
“是傅家。”
他冷笑一聲,蹲下身看向滿是憤怒的莫天師,薄唇微揚,“一個對他們而言沒有任何價值的人,為何要救?”
“你死了,便是死無對證。可隻要你活著,就是潛在的風險。你在權貴中遊走了這麼久,怎麼連這點都看不透呢?”
莫天師緊緊咬著牙。他閉口不語,心中卻比誰都清楚。
如今他入獄,又被罷了官,名聲儘毀。
傅家才懶得救一顆廢棋呢。
“傅家還真是小氣啊。”蕭玄璟微有些嫌棄掩鼻,那雙幽深的眸子深處暗藏著戲謔,“斷頭飯,就是一碗混著石子的米湯。”
“你在他們眼裡,是多沒有利用價值啊。”
莫天師徹底惱了,“彆說的那麼道貌岸然,你救我,難道不是因為看重我的價值?”
蕭玄璟又低笑一聲,“你險些害死我小妹,不把你活刮了都算便宜你。若你還沒有價值我為何要救你?”
他看傻子般,微微低頭彎腰,“考慮清楚了嗎?”
“若你能為我所用,便不必受這錐心之痛。若你不能,那就去死吧。”
說著,他隔著一張手帕拿起碗,就要給莫天師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