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五郎死了。
打更人在長街上發現了早已咽氣的司五郎。他麵色很是安詳,身上也並無傷痕,隻穿了一件雪白的裡衣。
昨日策馬的少年,死在了這條策馬而過的長街之上。百姓不覺驚恐,隻覺大快人心。
他們權貴總喜在繁華街市策馬引人注目,這些年,不知撞壞了多少糧食,撞傷了多少無辜人。如今這般不明不白的死了,當真是惡人自有天收!
司家來領人時,雖是掉了幾滴眼淚,神色哀傷,卻也如釋重負。
一人頂罪,總比滿門遭殃要好太多。
同時,蕭家。
蕭迎被叫到了傅氏的屋子,傅氏端著主母的架子,高高在上俯視著她。
“跪下。”嬤嬤疾言厲色,怒喝一聲。
蕭迎不解,“母親?”
傅氏望著她,歎息一聲,“你可知,你惹出了多大的禍事?”
“司家五郎因你而死,你如今不僅不知悔改,還敢忤逆主母?蕭迎,是你父親對你太好了,讓你越發忘本,忘了蕭家對你的大恩了嗎?”
蕭迎故作委屈低頭,隻是眼中卻儘是厲色。
“自今兒起,你那鋪子便不必去了。堂堂侯府千金,拋頭露麵成何體統?”傅氏忽的提高音量,不怒自威,自是威懾力十足。
她打一巴掌給一個甜棗,“你若擔心,我派人替你管著,你也可以找幾個信得過的人傳授手藝。”
蕭迎低頭不語,內心卻嗤笑一聲。
司家五郎,明明是傅氏逼死的才對。他們就是欺她不懂,才亂給她扣帽子。
甚至還想讓她失去唯一生存的籌碼,讓她傳授他人手藝。
這一手算盤,打的可真是好極了。
“母親……”蕭迎聲音怯懦,“迎兒今日聽了不少傳聞,不知母親是否也聽了?”
傅氏不語,隻是撥弄著自己新染的蔻丹。倒是她身旁的嬤嬤開了口,“三娘子。市井傳聞,怎可輕信之?”
“可他們說的著實難聽。”蕭迎聲音哽咽,“那些人,竟然說是傅家逼死了司五郎。是堂兄說那是禦賜之物的,司五郎本是聽命行事。可誰知,到最後竟然是司家出麵認罪,說是司五郎誇大其詞,犯了欺君之罪。他不想連累家人,才以死謝罪……”
“夠了!”傅氏怒拍桌案,杏眸瞪圓,“你怎可如此聽信讒言?若誰人都像你一般,犯了錯責怪旁人不省己身,那這規矩禮法豈不成了擺設!”
“李嬤嬤。”她不等蕭迎回話,便率先下令,“自今日起,你好好教三娘子規矩。教會之前,不準她出門!”
蕭迎死死盯著傅氏。
嬤嬤來拉扯她,她輕笑一聲,聲音幽然,“母親可聽說了令一樁傳聞……”
“三娘子,還是好好學學規矩好讓主母安心!”
“世人皆說,母親端莊嫻柔的名聲是假的……”蕭迎不理嬤嬤,無奈一笑,“我自然知道,母親不會薄待子女,哪怕非自己所處亦看做親生對待。”
“我知道母親是對我好,母親的話,迎兒是最聽的。”
她拂了拂身,規矩挑不出半分錯處。
蕭迎走後,傅氏眯了眯眼,輕輕揉搓著新染的指甲。
紅色的蔻丹豔而不妖,更襯的玉手纖白修長。
蕭迎能這麼乖?她可不信。
……
“三娘子。”回到玄清閣,嬤嬤便丟來了三本厚厚的書冊。
“咱們侯府不必您從前在鄉野間自在,大戶人家,規矩也繁雜。勞請您務必仔細的背下,一字不差。”
蕭迎挑了挑眉,翻開一頁書本。
那密密麻麻的小字,還有繁雜冗長的規矩,生澀拗口。
“知道了,放著吧。”蕭迎合上書,嬤嬤卻摁住她的手,滿臉堆笑,“三娘子,咱們今日便開始學吧。主母有令,讓老奴看著您學。”
“看不懂啊。”蕭迎也懶得再演,直接將書推到嬤嬤麵前,“勞煩嬤嬤,替我解釋。”
“三娘子,怎可投機取巧?”嬤嬤神色不悅,“讀書可以明理,隻有您自己用心思考理解了,那才作數。若凡事都讓老奴替您解答,那您未來如何自己讀書?”
蕭迎揉了揉腦袋,她耐心告罄剛想點燃香粉。
原本喋喋不休的嬤嬤卻瞬間神色呆滯。她直直倒下,憨笑的有些滲人。
“吵死了。”蕭玄璟雙臂環胸,懶懶的靠著牆壁,“念念,你的脾氣還是這麼好。”
“阿兄。”蕭迎神色瞬間柔了下來,她笑著上前,“你下次直接用迷香吧。幽夢香便宜了她,你看她笑的多甜啊,我可不想讓她在夢裡得償所願。”
她低頭,看一眼攤在地上扭動的肥婆子,滿臉嫌棄。
“好。”蕭玄璟笑著點頭,他對蕭迎,從來都有求必應。
“我有一事問你。”
“是我殺的。”蕭迎話還未說出口,蕭玄璟便承認了。
他背對著蕭迎,背影卻透著無限孤寂,“他的死,是撬動所有的關鍵。”
隻有他死了,憤恨的種子才會在所有世家心中埋下。尤其是追隨傅家的兩大世家。
傅家為了自己,是可以犧牲一切的。縱然司五郎死的不明不白,可越是如此,他們越會懷疑,是傅家逼死了司五郎,讓他頂罪。
“我不是擔心他,我是擔心你。”蕭迎神色微沉,“明明有更穩妥的法子,阿兄何不能再等幾日?”
蕭玄璟緩緩攥緊雙拳,指節因用力而泛著白。
他自然知道,這盤棋局中司齊軒已經成了棄子,必死無疑。
可萬一有意外呢?萬一他發瘋,再像之前一樣對蕭迎動手呢?他怕是會發瘋。
那日蕭迎以身入局,故意激怒司氣軒時,他就已經動了殺意。欺負念念的人,他一個不會放過。
“夜長夢多,我行事一向如此。”他斂了凝重的神色,故作輕鬆轉身,“念念可是忘了,你的兵法謀略都是我教的。”
“我算是你的半個夫子,念念怎的如此不信任我?”
“是是是。”蕭迎笑著,“夫子大人,您坐?學生給您添茶可好?”
蕭玄璟掀袍入坐,唇角懸著一抹若有如無的笑意。
他望著蕭迎,心中不知為何,竟有些許悸動。
少年喉結微動,品著飄香四溢的茶,神色不自知的帶上幾分繾綣,“雪蓮花我找到了,菩提果,也有了著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