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尖懸在喉前三寸,銅鈴隨燕翎手腕輕震,碎冰似的聲響刺進耳膜。“刺史的地窖?”她腕力陡增,劍鋒割開楚硯衣領,“貪官同黨,該殺!”
裂硯的棱角深陷掌心,楚硯借著刺痛維持聲線平穩:“姑娘若此刻殺我,那三十口樟木箱裡的官銀,明日就會熔成私錠,經黑水河直抵北狄大營。”他盯著對方驟然收縮的瞳孔,一字字吐出致命籌碼,“通敵叛國的銀子,姑娘的劍追得回嗎?”
簷外暮色沉墜,最後一線天光卡在劍刃與脖頸之間。銅鈴忽地急響,燕翎旋身撤劍,楚硯隻覺頸側寒風掠過,三枚鐵蒺藜“奪奪”釘入他身後的梁柱,尾羽猶顫。
“狗官援兵?”燕翎紅袖翻卷,劍光潑水般掃向屋頂。瓦片爆裂聲中,一個黑衣身影鷂子般倒翻入院,袖箭直射楚硯心口!
楚硯猛撲向地麵,袖箭擦著背脊沒入賬冊堆。紙頁飛揚間,他抓起半塊裂硯甩向黑衣人麵門。那人揮臂格擋,硯台鋒利的斷口“嗤啦”撕開衣袖,露出腕間靛青的狼頭刺青。
“北狄探子!”燕翎厲喝,劍勢如虹直貫刺客咽喉。那人卻鬼魅般擰身,袖中甩出條鏈鏢纏向散落的賬頁。“休想!”楚硯抓起硯台殘片狠狠砸向鏈鏢——正是沾滿墨血的那半塊。墨血濺上麻紙的瞬間,夾層裡滑落的鹽湖絹圖突然騰起淡金微光,刺客的鏈鏢如遭火灼般彈開。
趁刺客怔忡,燕翎的劍尖已沒入他肩胛。“留活口!”楚硯急喝。但刺客喉間發出骨裂脆響,黑血從齒縫溢出,人已軟倒在地。
“齒藏毒囊。”燕翎踢開屍體,劍尖挑向楚硯,“你如何識破北狄人?”
楚硯拾起染血的鹽湖絹圖,金紋在暮色中流水般波動:“他腕間狼頭刺青,與圖上標記同源。”他指尖點向絹上朱砂狼頭,“草原鹽湖是北狄命脈。王有德貪墨的河工銀,實為開采鹽湖的鑿山雷費用——他貪的是軍資。”
銅鈴驟響!燕翎突然揪住楚硯後領急退。兩支弩箭釘入他們方才立足處,箭簇幽藍。“還有埋伏!”她挾著楚硯撞破後窗。碎木紛飛中,楚硯瞥見屍體懷中有半張麻紙飄出——正是他重做的軍械假賬,空白處多了一行血字:糧虧三百石,寅時地窖兌。
戌時的梆子聲悶悶傳來。燕翎的劍鞘抵著楚硯脊骨,兩人潛行在縣衙西側荒園。腐葉氣息混著她身上清冽的汗味,楚硯盯著她馬尾辮梢晃動的銅鈴:“姑娘既要殺貪官,何不與我做筆交易?地窖臟銀歸你,我隻要王有德一條命。”
“憑你這假賬先生?”燕翎冷笑,劍鞘又加三分力,“待我親眼見過銀箱,第一個殺你滅口。”
撥開枯藤纏繞的假山,一道生鏽鐵門顯露。鎖孔已被破壞,門縫裡滲出陰寒氣。燕翎劍尖輕挑,門軸發出令人牙酸的。寒氣撲麵而來,楚硯卻嗅到一絲甜膩的腥氣——不是銀鏽味,是血。
火折子亮起的刹那,兩人同時僵住。三十口樟木箱整齊排列,箱蓋大開,裡麵堆滿黢黑的卵石。箱間地麵潑灑著大片粘稠血跡,一直延伸到窖角。王有德肥碩的屍體蜷在那裡,官袍被扒開,心口插著柄戶部專用的鐵算盤,十三檔算珠染成暗紅。
“兌銀原來是兌命。”楚硯蹲身細看算盤。血凝在“三百”檔位上,三顆下珠被硬生生掰斷。他掰開王有德緊攥的左手,掌心赫然是半枚青玉算珠。
燕翎劍尖忽顫:“青玉算珠是‘鐵算子’裴世清的人!”她猛地拽起楚硯,“走!這是栽贓的殺局——”
話音未落,地窖頂棚轟然塌陷!煙塵中落下三道黑影,為首者手持鐵骨算盤,青玉算珠在火光中泛著冷光。“青石縣令私通北狄人贓並獲,”算盤珠劈啪一響,“殺無赦!”
鐵算盤橫掃楚硯太陽穴,千鈞一發之際,燕翎的劍鞘格住算盤。銅鈴狂震,她旋身踢飛火折子,窖內瞬間漆黑。“閉眼!”她厲喝。楚硯隻覺後頸一緊,整個人被拋向鐵門方向。幾乎同時,刺目白光在身後爆開——是燕翎袖中撒出的磷粉!
強光灼痛視網膜的瞬間,楚硯撞開鐵門滾出地窖。磷火在身後追咬,他踉蹌撲進枯藤叢,手中緊攥的半塊裂硯突然發燙——硯底殘墨遇磷自燃,幽藍火苗竄起!
追兵踏火的腳步聲逼近。楚硯將燃燒的裂硯砸向枯藤。“轟!”沼氣點燃的烈焰騰空而起,瞬間吞沒假山。火光中,他看見燕翎的紅衣在院牆一閃,辮梢銅鈴映著烈焰,像滴血墜入夜色。
“寅時糧虧”楚硯喘息著攤開手掌。逃命時他從王有德屍體摸出的,除青玉算珠外,還有張被血浸透的紙條:陳糧三百石,醜時三刻,西市馬廄。磷火在字跡上跳躍,如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