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爺,各位叔伯,”
林東的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清清楚楚,
“大家夥兒都是場子裡的功臣,經驗比我林東豐富,這我承認。”
他話鋒一轉,語氣裡多了幾分不容置疑的力道。
“但是,時代往前走了,光靠老經驗,早晚要抓瞎。咱們不能捧著金飯碗要飯吃,對不對?”
“這新法子到底行不行,咱們嘴上掰扯不清楚。”
林東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盯著孫大爺:“這樣,孫大爺,咱們也彆爭。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
“咱們就在場子裡,劃出兩塊地,搞個對比試驗!”
“你那邊,還按你的老法子喂,想喂啥喂啥,想喂多少喂多少。”
“我這邊,帶著小虎他們,就按紅星農場這套新法子來。”
“咱們挑一樣大小的小野豬,一樣多的梅花鹿,養上一個月,到時候牽出來上磅稱!”
林東伸出一根手指,斬釘截鐵地說:
“誰的長得快、長得壯,就聽誰的!以後全場都按他的法子來!咋樣?”
這話一出,屋裡頓時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看向孫大爺。
老頭兒被將了一軍,一張老臉憋得通紅,煙杆子捏得咯吱作響。
他養了一輩子豬,這還是頭一回被個毛頭小子當眾叫板。
“行!”孫大爺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
“一言為定!要是你那洋法子輸了,你小子以後就彆在養殖場指手畫腳!”
“行,隻要你的方法管用,就按你的方法來。”林東笑了,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對比試驗,就這麼轟轟烈烈地開始了。
整個養殖場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派。
孫大爺領著老夥計們,依舊我行我素。
每天熬豬食,還是那口大鍋,菜葉子、爛瓜果、糠麩一股腦倒進去,攪和攪和,
一鐵鍬一鐵鍬地往豬槽裡扔,憑的全是手感。
而林東這邊,則像是開了個實驗室。
王小虎拿著個小本本,跟個賬房先生似的。
林東親自掌勺,嚴格按照配方,用杆秤把玉米麵、豆餅、麩皮一樣樣稱好,
連從縣獸醫站好不容易弄來的那點粉末狀的預混料,都精確到克。
每天喂食、清掃、觀察,所有數據,林東都要求記在表格上,一天不落。
起初,孫大爺那邊的人還時不時過來瞅瞅,嘴裡念叨著“瞎折騰”、“淨整些沒用的”。
可一個星期過去,風向就有點不對了。
林東那邊的“試驗組”,小野豬和小梅花鹿一個個精神頭十足,毛色都好像亮了一圈,食量肉眼可見地蹭蹭往上漲。
而“對照組”這邊,雖然也長,但總有那麼一兩頭蔫兒不唧的,看著沒啥活力。
孫大爺嘴上不說,心裡也犯起了嘀咕,往林東那邊溜達的次數越來越勤了。
一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
到了上磅稱的日子,整個養殖場的人都圍了過來,裡三層外三層,比過年趕集還熱鬨。
“先稱對照組的!”
孫大爺親自上陣,從他那圈裡逮了頭最大的小野豬,幾個人費勁地抬上磅秤。
“六十二斤!”管秤的人高聲喊道。
人群裡發出一陣讚歎,一個月長二十來斤,這在以前算得上是頂好的成績了。
孫大爺的臉上,也露出一絲得意的神色。
“起開起開!該試驗組了!”
王小虎和張大山激動得滿臉通紅,也抬了他們那邊一頭看著差不多的小野豬過來。
豬一上秤,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盯住了那根晃晃悠悠的指針。
指針大幅度地擺動了一下,然後……穩穩地停在了一個讓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的數字上。
“七……七十五斤!”
管秤的嗓子都喊劈叉了!
“嘩——”人群瞬間炸開了鍋!
同樣是一個月,同樣大小的野豬,足足多長了十三斤肉!
在那個年代,這十三斤肉,就是白花花的錢啊!
孫大爺臉上的得意瞬間凝固,他不敢相信地湊上前,使勁揉了揉眼睛,磅秤上的數字清清楚楚,做不得半點假。
接下來,一頭又一頭牲口被抬上磅秤。
試驗組的豬,平均比對照組重了十斤以上!
試驗組的梅花鹿,不僅更重,而且一個個膘肥體壯,那皮毛油光水滑,跟綢緞似的!
事實勝於雄辯,數據最有說服力。
之前還滿腹牢騷的老飼養員們,此刻全都啞了火,
看著林東的眼神,從懷疑、不屑,變成了震驚,最後是打心眼裡的佩服。
孫大爺走到林東麵前,那張飽經風霜的老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半晌,才從嗓子眼兒裡擠出一句話:
“服了……林小子,你這洋墨水……還真沒白喝!”
經此一試,新方法,再無任何阻力,在養殖場得到了全麵的推廣。
飼料配比科學了,飼養管理精細了,疫病防治規範了,整個養殖場的產出效率,坐著火箭往上竄。
看著一欄欄茁壯成長的野豬,村民們的臉上樂開了花,仿佛已經看到了年底分紅時那厚厚的一遝“大團結”。
然而,林東站在高處,望著這片熱火朝天的景象,心裡卻高興不起來。
他心裡跟明鏡似的,這隻是萬裡長征走完的第一步。
養殖場這邊是快馬加鞭了,可下遊的加工坊呢?
如今的生產線,能消化掉這麼多源源不斷送來的優質豬肉嗎?
如何將這些暴增的原材料,最高效地轉化為市場上供不應求的“興安獵人”牌香腸和肉乾?
養殖和加工,這兩個環環相扣的齒輪,必須嚴絲合縫地轉起來,
否則,一頭跑得太快,另一頭跟不上,整個鏈條,遲早要出大問題。
這不,新的難題已經擺在了麵前。
靠山屯村委會的大院裡,一大群人聚在一起,火藥味兒濃得快要點著了。
“孫小玲!你個小丫頭片子彆太過分!”
“我們養殖場辛辛苦苦養大的豬,膘肥體壯,到了你那兒,怎麼就一身的毛病?豬身上多個褶兒你們也扣錢?”
養殖場的負責人張鐵牛,一張黑臉膛漲成了豬肝色,唾沫星子噴得老遠。
他身後站著幾個飼養員,個個義憤填膺。
對麵,加工坊的負責人孫小玲,性格卻潑辣得很。
她叉著腰,毫不示弱地頂了回去:
“鐵牛叔!你少跟我掰扯這些!你那豬是壯,可你們屠宰的時候能不能上點心?拉到我那兒,一地的泥!”
“我們做的是‘興安獵人’牌的食品,是要賣到省城、賣到全國的!”
“這不比咱們自己過年吃的!衛生不達標,出了事誰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