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屯子裡還靜悄悄的,幾縷炊煙都沒升起來。
狩獵小隊一行六人,已經踏著沒過腳踝的積雪,出發了。
雪後的山路,滑得能絆倒鬼。
深的地方,積雪能沒到大腿根,每一步都得使出全身的勁兒,還得留神腳下彆踩空滑到溝裡去。
刺骨的寒風,像小刀子似的刮在臉上,火辣辣地疼。
隊員們都咬著牙,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挪。
沒人說話,隻有沉重的喘氣聲和腳踩在雪地上發出的“咯吱”、“咯吱”聲,在寂靜的山林裡顯得格外清晰。
每個人心裡都憋著一股勁兒,肩上扛著的,不光是土槍、弓箭、砍刀,更是全屯子幾百口人的希望。
林東憑著那股奇異的直覺,在前麵帶路。
他走得很穩,每一步都像用尺子量過一樣,總能避開那些被白雪覆蓋的陷阱。
足足走了兩個多時辰,日頭剛從東邊山頭露出個邊兒,他們才靠近了那個背風的山坳。
鬆樹林黑黢黢地立在雪地裡,像一群沉默的巨人,透著一股子讓人心頭發毛的死寂。
“都把家夥抄手裡,放輕腳步,摸過去!”林東壓低了聲音,做了個隱蔽前進的手勢。
他自己則凝神靜氣,那股奇異的感知力提升到極致,耳朵像雷達一樣,捕捉著風雪中任何一絲異樣的響動。
突然,林東停住腳步,抬手示意眾人停下。
他指著不遠處一棵碗口粗的鬆樹:“看那兒!”
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隻見那鬆樹離地半人高的樹乾上,蹭掉了一大塊油亮的樹皮,上麵還沾著些黑乎乎、油膩膩的毛發和乾結的泥土。
“是野豬蹭癢癢留下的!新鮮的!”
李勤眼睛一亮,壓低了聲音,透著興奮。
“錯不了,就在這片林子裡!”
林東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打了個“兩翼包抄”的手勢。
隊員們立刻心領神會,迅速散開隊形,悄無聲息地朝著鬆林深處合圍過去。
林子裡光線更暗了,厚厚的鬆針和積雪落在地上,踩上去幾乎沒什麼聲響。
“哼哧……哼哧……哢嚓……”
一陣低沉、粗重的喘氣聲,夾雜著刨掘凍土和啃噬樹根的聲音,隱隱約約從林子深處傳來。
找到了!
林東心跳猛地加速,腎上腺素開始在血管裡奔騰。他猛地一揮手!
“嗖!嗖!嗖——!”
早已搭在弦上的箭矢,帶著刺耳的尖嘯,打破了林間的寂靜,精準射向聲音來源之處!
“嗷——!!”
一聲淒厲至極的慘嚎驟然響起,緊接著是樹枝被瘋狂撞斷的“劈裡啪啦”聲,和震耳欲聾的憤怒嘶吼!
“轟隆隆!”雪地仿佛都在震動!
一群黑壓壓的影子,如同決堤的洪水,從鬆林深處猛衝出來!
正是那群野豬!
這些家夥一個個餓得眼睛通紅,脊背上的鬃毛根根倒豎,嘴裡那兩根又長又尖的獠牙,在昏暗的林間閃著寒光,
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味兒,不管不顧地朝著狩獵隊的位置橫衝直撞過來!
數量比林東預估的還要多上幾頭,足有五六頭!
“穩住!瞄準了再放箭!彆讓它們衝散了隊形!”
林東一邊聲嘶力竭地大吼,一邊再次拉開那張樺木弓,瞄準一頭衝在最前麵、體型壯碩的公豬,猛地鬆手!
箭雨再次落下,“噗嗤”、“噗嗤”射中野豬的身體。
有的野豬慘叫著中箭倒地,在雪地上翻滾哀嚎,
但更多的野豬隻是被箭矢帶來的疼痛刺激得頓了一下,隨即更加瘋狂地衝了過來!
它們那身厚實的皮毛和脂肪,就像穿了層鎧甲,普通的箭矢除非射中要害,否則根本無法造成致命傷!
眼看著那群黑旋風一樣的野豬群,就要衝到跟前!
“抄家夥!乾掉它們!”
林東一把扔掉弓箭,從腰間抽出那把磨得雪亮的砍刀,刀刃在林間劃過一道寒光,第一個迎著野豬群衝了上去!
“殺——!”
李勤、王大壯、張鐵牛等人也怒吼著,緊隨其後,
砍刀、削尖了當長矛使的硬木棍、還有老獵戶留下的土槍,朝著野豬的眼睛、脖子、肚腹等薄弱地方招呼過去!
孫小玲則冷靜地退到側翼,不斷拉弓放箭,專門射擊那些試圖從側麵衝擊隊友的野豬,每一箭都又快又準!
這些餓瘋了的野豬,力氣大得驚人,衝擊力更是強得離譜。
王小虎到底年輕,經驗不足,光顧著朝一頭野豬猛砍,
沒留意到側麵衝過來的一頭小個子野豬,被狠狠一頭撞在肋下,整個人像斷了線的風箏似的橫飛出去,
“哢嚓”一聲,胳膊扭曲著,疼得他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抱著胳膊倒在雪地裡直打滾。
“小虎!”林東眼角餘光瞥見,心頭一緊,
他正與一頭公豬纏鬥,當下一聲怒喝,手腕猛地一翻,砍刀狠狠劈進了那公豬的眼窩!
公豬發出一聲短促的悲鳴,轟然倒地。
林東來不及喘口氣,一個箭步衝過去,將痛得快要昏厥的王小虎拖到一顆大樹後,
“撐住!彆給咱們掉鏈子!”
戰鬥比預想的還要艱難百倍!隊員們個個帶傷,體力消耗巨大。
張鐵牛那件厚實的破棉襖,被野豬的獠牙劃開老大一個口子,鮮血汩汩地往外冒,染紅了半邊身子。
但他咬緊牙關,連哼都沒哼一聲,硬是用自己的身體,像堵牆一樣撞開了一頭正要撲向李勤的野豬。
他知道,這一仗,不能退!一步都不能退!
退了,他們這幾個人今天就得把命撂在這兒!
退了,屯子裡那些眼巴巴盼著他們回去的老少爺們兒,就真的沒指望了!
“殺——!”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時辰,也許是更久。
當最後一頭野豬發出一聲不甘的哀嚎,重重地栽倒在血泊之中,整個鬆林終於安靜了下來。
死一般的寂靜。
隻剩下獵獵風聲,和隊員們如同破舊風箱般粗重的喘氣聲。
狩獵隊的成員們,東倒西歪,有的背靠著粗壯的鬆樹乾,有的直接癱坐在被鮮血浸染得殷紅的雪地裡。
每個人身上、臉上,都糊滿了血汙和泥濘,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那些畜生的。
每個人都累得像灘爛泥,連抬起一根手指頭的力氣都快沒了。
寂靜持續了好幾秒鐘,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