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一怔。
司遙……想殺他?
這個結論讓裴昭站在原地愣了許久,哪怕思緒回籠,他也接受不了這個現實。
旁人或許不知。
但他知道,司遙將他視作為生命裡唯一的一束光。
司遙在將軍府,從未受到過關切的對待。
父兄們常年忙於軍營,訓練將士,而府中的祖母,將不喜她的情緒,表露的淋漓儘致。
甚至司遙以女兒身混跡軍營,原因也很簡單,她隻為博得家人的另眼相待。
事實證明,她成功了。
但也僅僅是成功了一半。
司遙想要的關切,他們仍舊缺失,隻有她在表現好的時候,父兄們才會吝嗇那一點友善。
而他裴昭的出現,就完全打破了這個定律。
即便司遙表現的不好,裴昭的溫柔關切仍會給予她。
不論如何,她都是那個例外。
久而久之,司遙對他的依賴性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大。
記憶最深刻的一次,是他因為自己個人的原因,突然對司遙發了脾氣。
那夜,天下著暴雪。
夜裡的溫度足以凍得人失去知覺。
他正要躺下休息,院子外就傳來小聲的呼喊,“裴昭!裴昭!”
細弱清脆的聲音,一聽就是司遙。
他翻來覆去捂緊耳朵,就是不吭聲。
本以為司遙會知難而退,但過了一個時辰,她仍守在外麵。
最後忍無可忍,他裹著被子推開窗戶,吼了一句:“司遙你煩不煩?大半夜不睡覺,你——”
“裴昭。”
小司遙堵住了他後麵的話。
單薄的勁裝全被雪水浸濕,露出的小臉凍得通紅,兩隻手也腫成了胡蘿卜。
她扒在窗沿上,頭上還頂著未消融的雪花,亮著一雙眼祈求他:“裴昭,你彆生氣了好不好?”
“你隻要不生氣,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真的什麼都可以?”
“真的!”
“那你給我表演翻跟鬥!”
他其實在看見司遙的那一刻,心中的氣就消了。
隻是礙於麵子,他不得不又加了這樣的一句話。
然後。
小司遙就真的在他麵前翻起了跟鬥。
她嬌小的身體靈活,翻了一個又一個,等他說停的時候,才發現她的掌心早就被磨破了。
那時,裴昭就確定自己在司遙心中的地位有多高。
可現在司遙看他的眼神中,竟然出現了殺意?
裴昭覺得一定是自己喝醉了,酒沒醒,出現了錯覺。
“遙遙,隻要你肯原諒我,讓我做什麼都可以。”許久,裴昭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他借此給了司遙一個台階下。
他們……算和好了吧?
裴昭信心滿滿司遙一定會順著這個台階下,可司遙不為所動。
麵上冰冷的表情裡,多出了幾分譏誚。
登時,他的心一‘咯噔。’
“真的什麼都可以?”司遙問的很輕。
她背對著廂房的位置,躲在房中的裴銜青看不清司遙此刻麵上究竟是什麼表情。
他緊張的麵色凝重,雙拳緊攥。
似乎是怕司遙真的原諒了裴昭。
裴昭:“真的。”
他以為和好有望,下一秒,卻被司遙的話,打入了地獄。
“那你去死啊。”
吹過的風裡明明裹挾著幾分悶熱,可吹在裴昭身上,卻猶置冰窖。
那你去死啊。
這五個字是怎麼從司遙口中說出來的?
裴昭踉蹌了兩步,再次抬眼望向司遙,眼中不易察覺的染上了幾分受傷的神色。
他仍不相信司遙會這麼絕情。
一定是他喝醉了。
聽岔了。
司遙怎麼舍得讓他去死呢?
“遙遙,你彆開玩笑,這一點都不好笑……”
司遙的耐心徹底告罄,“裴昭,誰在和你開玩笑了?”
這次,她連名帶姓的喊了他。
冰冷的目光直直的撞入裴昭那雙充斥著各種情緒的眼眸,下一瞬,司遙決然的轉身。
留下一句話,“裴昭,這門婚事你既然不願退,那就等我回來退。”
‘吱呀’
廂房的門從裡關上。
院子裡重新恢複靜謐。
琳琅看著還站在那裡的裴昭,道:“世子,姑娘現在不想見您,您還是請回吧。”
司遙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自然是徹底對他沒了興趣。
裴昭高大的身影立在原地,眉眼間籠下一層陰影,就在琳琅催促第二次的時候,他陰沉的吼了一聲:“滾!”
琳琅不再管他,從另一側離開。
望著那扇緊閉的門,裴昭下意識的走近,抬手拍了拍,卻沒得到任何回應。
裴昭走了。
背影都染上了一層孤寂之色。
鄔景和就等在院外,方才裡麵的動靜,他都聽了個清清楚楚。
看見裴昭那副陰沉的麵色,少見的沒有多嘴。
隻是把撿到的玉佩遞給裴昭。
裴昭低頭看了一眼,“不是我的。”
鄔景和:“怎麼可能不是你的?這後麵刻著一個裴字,難不成還是我的?”
“……”
廂房內。
那陣敲門聲消失,腳步聲遠去,司遙麵上的神色才有所緩和。
裴銜青淡定的收拾起方才被捏碎的茶盞,漆黑的眸底,愉悅之色閃爍。
司遙有些疲憊。
“司姑娘,我那胞弟讓你見笑了。”
裴銜青主動打破了這份沉寂,他看出了司遙眉眼間的疲色,說完過後,起身,“時候也不早了,裴某就先告辭了。”
司遙沒有挽留,“裴公子慢走。”
轉瞬,房內就隻剩下她一人。
目光觸及到桌麵上多出的藥罐後,冰冷的心微不可沒的軟了些許。
揭開蓋子聞了聞,都是些治療跌打損傷的藥。
不用猜,也知道是祁鈺調配的。
司遙將這些都收好以後,才合衣上榻。
翌日。
天剛蒙蒙亮,司遙便起了。
琳琅打水進來伺候她洗漱,換上輕便易行動的勁裝,看著銅鏡中的琳琅,忽然問:“琳琅,此次前去邊關,你可願隨我一起?”
路途遙遠,長途跋涉。
且危險重重。
琳琅跟在她身邊已經數月,她的人品和能力如何,司遙心中都有數。
她隻是單純覺得,琳琅不該隻屈於伺候人的後宅,應該有更廣闊的天空。
琳琅驚訝過後則是滿腔的激動,但她已經習慣潛藏情緒,麵不改色道:“奴婢願意。”
收拾好以後,剛踏出廂房,定北將軍立刻拉著章玉麟湊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