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以身相許四字,在滾滾雷聲中,讓司遙聽不太真切,她盯著裴銜青那雙狹長的瑞鳳眼,下意識反問:“什麼?”
裴銜青正要重複一遍,一道女聲橫空傳來。
“司姑娘!恕奴婢來遲了!”
琳琅帶著最近縣衙的衙役,匆匆趕來。
院內的慘相令人觸目驚心。
暴雨還在下。
作為靈隱寺的主持方丈,他合十的雙手還在輕顫,袈裟下擺浸著血水,在安撫好那些香客後,他才在兩個小沙彌的攙扶下,來到司遙門外。
‘咚咚!’
小沙彌輕輕敲響門板。
等了一會兒,來開門的並不是救了他們的司遙,而是那個陌生男子。
廂房內燭火昏黃,映得他麵前男子眉梢眼角滿是倦意,那雙瑞鳳眼微挑時,竟比暴雨還要凜冽三分。
“何事?”
冷冷的語調下,裹挾著被打擾的厭煩。
小沙彌何曾見過這般氣度的人物?喉間滾過兩聲乾澀的吞咽。
磕磕巴巴的說:“方、方丈說要來感謝施主……”
“現在不便,請回吧。”
話音未落,木門已 ‘吱呀’關上,將小沙彌後半句 "大恩" 堵在門縫裡。
小沙彌回頭無助的看向方丈,“方丈……”
“阿彌陀佛,”方丈朝著關緊的木門作了個揖,“明早送些素齋給幾位施主,現在回吧。”
房內燭影搖曳,司遙盤腿坐在榻上,烏發如瀑儘數撩在左肩,肌膚勝雪。
藕荷色肚兜的細帶繞過雪頸,在頸後打了個精巧的蝴蝶結,讓人喉頭滾了滾,心底泛起陣陣漣漪。
司遙半闔上眼,鴉羽般的長睫在眼眶下落下淡淡的陰影,旋即唇瓣輕啟,清冷的嗓音響起,“可是方丈來了?”
“嗯。”
裴銜青低低的嗯了一聲,坐到榻邊,舀取盒中凝脂般的金瘡膏,順著肌理輕輕推抹開。
幸好隻是被劍擦破了皮,並未傷得很深,不出三日,便能恢複如初。
上完藥,裴銜青又檢查了一下司遙右手腕骨處的傷口。
指腹下的觸感,凹凸不平,長睫蓋住的瞳仁,快速閃過一絲憐惜,轉瞬即逝。
“……日後,莫要逞能。”
他時刻關注著司遙的動向。
得知司遙被逼著去靈隱寺請佛的消息後,幾乎第一時間策馬去追。
途中,整顆心都懸在半空。
幸好,趕到的及時。
司遙平安無事。
牆上,兩人影子交疊,暴雨下到半夜才逐漸變小。
直至天邊露出一抹魚肚白,危險的一夜才算徹底過去。
雨水衝淡了青石板上的斑駁血跡,小沙彌們夥同衙役收拾著寺裡殘局。
司遙說,山匪共有十三人。
屍首找到了十二具,逃了一人,問其長相,司遙搖頭,“那人渾身上下包裹嚴實,看不清臉。”
線索斷在了這裡。
此地屬於四國交界,就連最基本的確認身份都成了難題,想要緝拿歸案,無疑是癡人說夢、難如登天。
司遙並沒感到意外。
上一世的最後,案子也是不了了之。
她來到前院,除了蘇氏母子外,並沒看見其他宿在寺廟的香客。
蘇氏解釋道:“雨停過後,他們就離開了靈隱寺。”
本來她也打算帶著崔桉一起回京的,畢竟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又出現一批山匪?
昨夜血腥的場麵曆曆在目,現在想來都令人恐懼環身。
若不是司遙……
她和崔桉肯定難逃一死。
司遙是他們母子二人的大恩人!
蘇氏感激的邀請司遙去府上坐坐,崔桉則‘噔噔噔’的跑去盤子裡拿了個白麵饅頭,高舉手臂,肉嘟嘟的臉蛋揚起大大的笑容,“仙女姐姐,吃!好吃!”
司遙伸手接過,順便在他臉上輕輕捏了捏,“謝謝桉桉。”
手感和她想象中一樣好,跟饅頭似的。
崔桉小臉紅撲撲的,羞怯的把自己的頭往司遙跟前湊了湊,眼睛水汪汪的,“仙女姐姐捏捏!”
司遙捏了另一半,雨露均沾,垂下的眸子裡,卻一片深思。
不知自己救下蘇氏母子,改變了未來多少事……
晨齋後,方丈又親自過來向她道謝,並且贈送了一串開了光的佛珠。
“……司施主,願它護佑您歲歲安康,所行皆坦途,所求皆如願,從此禍患不侵、福澤長隨。”
司遙回了一禮,“多謝方丈。”
一夜暴雨後,今日難得放晴。
來接蘇氏母子二人的馬車已停在了寺外,蘇氏熱情邀請司遙同他們一路。
司遙剛應下,忽聞小路碎石輕響,踏踏馬蹄聲自山林深處破風而來。
琳琅立刻警覺,手按上腰間佩劍,上前一步,擋在了他們麵前。
暖陽正盛,銀鬃白馬裹挾著一路塵埃疾馳而至。
馬上藍衣公子身姿如鬆,墨發束金冠,腰間玉佩隨著急行叮咚作響。
“籲——”
一聲喝停劃破寂靜,那白馬前蹄騰空,人立而起,裴昭足尖輕點馬鞍,旋身穩穩落地,大步流星朝著司遙走去。
俊朗的麵上布滿陰雲,衣袍下擺沾著泥點也渾然不在意。
幾道視線齊刷刷的落在他身上。
裴昭緊盯司遙那張漂亮的臉,壓低嗓子質問她:“司遙,裴銜青呢?”
左右環顧一圈,除了禦史夫人和她的幼子,並沒見到那道令他憎惡的身影。
他篤定裴銜青是來和司遙私會的。
不然怎麼會那麼巧,兩人同時出發來靈隱寺?
氣頭上的裴昭下意識忽視了司遙來此的目的,拳頭攥的‘咯吱’作響——若不是昨夜雨勢太大,迫使他不得不找個地方歇息一晚,說不定已經抓了個現行!
一個男子送一個女子發簪,代表了什麼不言而喻!
司遙怎麼敢!
迎上裴昭那猩紅的眸子,司遙內心非常平靜。
琳琅說,裴銜青趁雨小那會兒就已經離開了寺廟。
就算裴昭現在把這裡翻個底朝天,也找不到裴銜青的半片衣角。
她不知道裴昭為何會把自己和裴銜青聯係起來,但她當下得撇清關係,不能連累了裴銜青。
司遙:“世子莫不是睡糊塗了?令兄的行蹤,我怎會知曉?”
她目光坦坦蕩蕩,裴昭差點以為是自己誤會了司遙。
可福生明明說了,裴銜青來的就是靈隱寺!
裴昭不依不撓,蘇氏卻看出點不對勁的苗頭。
她牽緊崔桉的手,道:“裴世子可是在懷疑司姑娘私會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