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 逃避還是麵對(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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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她力竭地摔倒在一叢枯竹旁。

冰冷的積雪迅速浸透了衣裙,她卻感覺不到寒冷。

仰麵望著灰蒙蒙的天空,大片大片的雪花旋轉著落下,有幾片落在她滾燙的眼皮上,瞬間融化成水,混著淚水流入鬢角。

她張開嘴想要呐喊,卻隻呼出一團白霧。

手心傳來黏膩的觸感,借著雪光看去,是被木刺紮破的傷口滲出的鮮血,已經在低溫中凝結成暗紅色的冰晶。

她突然想起晚娘掌心那排血色的月牙痕。

那個女人,那個總是溫柔看著她、為她熬藥、替她梳發的女人……竟然是……

聽到晚娘親口承認,跟她自己懷疑的感覺完全不同。

現在她敢百分百確認自己的懷疑了,但她的心卻難受的像是快要死掉一般。

一切都有了圓滿的解釋。

所以晚娘對她好,是因為她是晚娘的女兒。

所以晚娘從她出生前就一直在給她準備東西。

寧尚書說的晚娘會像娘親一樣的疼愛她,根本不是像,是因為晚娘就是她的娘親。

所以晚娘不是因為寧尚書的三言兩語產生的幻想。

晚娘不是無法生育,晚娘生的那個女兒要成為寧家嫡女,而也確確實實成為了寧家嫡女,就是她啊。

怪不得晚娘每次為她梳頭時,手指都會發抖。

怪不得晚娘總是那樣看著她,眼神裡藏著那麼深的愛和痛。

她恍惚間想到自己曾問過晚娘:“你對我這樣好,是不是覺得我可憐?”

晚娘是怎麼回答的?

“我待你好,是因為你本就該被好好疼著。”

原來……不是憐憫,而是愧疚。

這算什麼?

寧清洛胃裡翻湧,幾欲作嘔,雙腿卻像是灌了鉛,半步都挪不動,

夜風刺骨,卷著庭院的落葉簌簌作響,像是無數人在耳邊竊竊私語。

她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從未真的活在這個家裡,而是一個被所有人聯手編織的謊言困住的傀儡。

“騙子。”

她的唇瓣微微顫抖,喉間溢出一聲低不可聞的冷笑。

"娘親?晚娘是真的娘親……"寧清洛對著虛空呢喃,雪花落在唇上,化作鹹澀的水滴滑入口中。

寒風呼嘯而過,卷走了這微不可聞的呼喚,也卷走了她最後一絲力氣。

意識消散前,她恍惚看見一盞晃動的燈籠由遠及近,有人急切地呼喊著她的名字。

“清兒……夫君是清兒,是清兒……”

“真的是清兒……”

窗戶外,夜色晦暗。

寧清洛緩緩睜開眼,入目是熟悉的藕荷色床幔,上麵繡著精致的纏枝海棠。

這是晚娘臥房。

窗外的雪還在下,簌簌的落雪聲隔著窗紙傳來,像無數細碎的歎息。

額上傳來冰涼的觸感,一塊浸了藥汁的帕子正貼在她發燙的額頭。

她微微側頭,看見晚娘坐在床邊的繡墩上,素日整齊的發髻鬆散了幾縷,鳳釵斜斜掛著,像要墜落似的。

見她醒來,晚娘急急俯身,身上的沉水香混著藥草味撲麵而來。

"清兒好點了嗎?"晚娘的聲音輕得像一片雪,落在寧清洛耳中卻比驚雷更甚。

那隻撫在她頰邊的手在顫抖,指尖泛著不正常的蒼白。

寧清洛艱難地點了點頭。

這個簡單的動作仿佛耗儘了全身力氣,喉間湧上一股腥甜。

她看見晚娘繡鞋邊緣還沾著未化的雪,裙裾下擺洇濕了一圈深色水痕,是冒著風雪尋她時留下的痕跡。

屋角的鎏金暖爐燒得正旺,卻驅不散她骨子裡的寒意。

窗外一株老梅被積雪壓斷了枝椏,"哢嚓"一聲脆響,驚得晚娘渾身一顫。

"這麼冷的天,你怎麼暈倒在了外麵?"晚娘說著又要落淚,手裡的絹帕已揉皺得不成樣子。

寧清洛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狠狠捏碎。

耳畔嗡嗡作響,連呼吸都被凍結在喉嚨裡。

被刻意遺落的記憶碎片突然拚湊完整。

謝雨柔身上那些與她相似的眉眼,晚娘每次見她時欲言又止的神情

原來如此。

寧清洛想要扯謊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大家還是這麼稀裡糊塗的過日子。

但內心卻糾結著。

逃避總歸不是辦法。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還是早晚都會被揭開的,那早一點晚一點麵對又能如何。

"因為聽到了。"寧清洛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像被砂紙磨過。

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

寧尚書原本正在屏風外踱步,聞言猛地回頭,手中茶盞"啪"地砸在地上,碎瓷混著茶水濺在他墨色的衣擺上。

他的麵色瞬間慘白如紙,連嘴唇都失了血色。

晚娘更是如遭雷擊,一雙美眸圓睜,懸在眼角的淚珠終於墜落,在下巴上留下一道晶瑩的痕跡。

她渾身僵硬,連呼吸都停滯了,活像一尊被施了定身術的玉雕。

"你聽到了什麼?"寧尚書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床前,錦靴踩過碎瓷發出刺耳的聲響。

他的下擺掀起一陣風,帶倒了床邊小幾上的藥碗,褐色的藥汁在波斯地毯上洇開一片汙漬。

晚娘終於找回了聲音:"清兒"可這聲呼喚剛出口就碎了,尾音顫抖著消散在空氣中。

她下意識伸手想碰寧清洛,卻在半空僵住,五指微微蜷曲,像是在害怕什麼。

"聽到你們方才在屋裡說的話了。"寧清洛的聲音很輕,卻像是從齒間硬擠出來的,每個字都淬了寒冰。

她死死盯著眼前這兩個最親近的人,胸口劇烈起伏,像有一團火在灼燒。

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月牙形的傷口滲出細小的血珠,在白綾被麵上留下點點猩紅。

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

恍惚間她想起從前發高熱時,晚娘整夜握著她的手。

想起寧尚書教她寫字時,手心傳來的溫度。

這些記憶此刻都化作了鋒利的碎片,紮得她生疼。

一陣穿堂風突然襲來,吹滅了床頭的燭火。

屋內霎時昏暗下來,隻剩下暖爐裡微弱的火光,在三人臉上投下搖曳的陰影。

窗外雪虐風饕,老梅的斷枝叩擊窗欞,發出規律的輕響,像在倒計時。

晚娘終於崩潰般地撲到床邊,發間的金步搖"叮當"墜地。

她顫抖的手捧起寧清洛的臉,滾燙的淚水滴在那張蒼白的臉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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