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手心怎麼有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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爐中香灰突然崩塌,發出細微的“簌簌”聲。

寧清洛望著那堆死寂的灰燼,忽然想起女德司刑房裡,國師總愛在刑具旁點一爐香,沉香嫋嫋中,慘叫都顯得不那麼刺耳了。

寧清洛扯了扯嘴角:“還有七日,不急,考慮好了我會給你答複。”

叮……

不知何處傳來鈴鐸清響。

裴澈將染了藥漬的帕子擲進香爐。

火苗騰起的瞬間,他想起第一次在牡丹亭見到寧清洛的時候,寧清洛還是個孩子,瞪著圓溜溜的眼睛偷偷的看著他扯開女探子的衣服,像是明明腦子不讓她看,可眼睛怎麼都不聽腦子話的樣子。

“寧夫人送你的香囊……”裴澈微微傾身,眸底幽深如墨,修長的手指挑著寧夫人親手給寧清洛繡的碧色香囊:"寧夫人送你的香囊果然藏著毒草可不少,不止一種。"

寧清洛望著香囊穗子上串著的翡翠珠子,忽然記起母親給她佩戴時冰涼的指尖。

裴澈漫不經心地撥弄著香囊緞麵上的穗子,指間忽而一頓穗子上串的那顆翡翠珠子微微晃動,泛著冷冷的綠光。

寧清洛盯著那顆珠子,忽然記起母親替她係上這香囊時的模樣。

那雙保養得宜的手指帶著微微的涼意,指尖在她頸後輕輕一勾,香囊便懸在了腰畔。

檀香從佛龕後嫋嫋升起,煙霧盤旋如蛇。

她眼底浮起一絲淡淡的譏誚。

“當時在女德司……”她聲音很輕,仿佛隻是敘述一樁無關緊要的往事,“我夜夜咳血時,還當是癆病。”

頓了頓,她低低地笑了,“這點毒,算得了什麼?”

是啊,比起女德司裡那些無聲無息滲入骨髓的刑罰,區區一點毒草,確實不值一提。

"現在倒要謝謝祖父找人教會我認毒。"她突然輕笑,袖中露出腕上兩道猙獰鞭痕,唇畔笑意不減,眸光卻冷如霜雪:"裴公子可見過會讓人傷口永不結痂的紫葉藤?"

她微微抬腕,露出那泛著紫黑色的傷口,抬眼看著裴澈。

“在女德司裡?”裴澈眸色驟暗,盯著香囊夾層裡乾枯的褐黃色草葉。

寧清洛輕輕的點了點頭,顯然不想再繼續說下。

那是最適合折磨敵人的毒物,傷口流血不止,卻又不至於要人命。

最適合那些想要淩遲一個人的時候。

裴澈也沒有繼續再問什麼。

半晌,他才緩緩開口。

“這個你還要嗎?當時怕寧尚書維護寧夫人把裡麵的毒草換掉,所以沒有給寧尚書拿走。”

他嗓音低沉,帶著一絲意味不明的啞意,倏地冷笑一聲:“不過現在也不能作為寧夫人毒害你這個親生女兒的證據。”

他說這話,指尖微微一挑,幾片碎草簌簌落下:“畢竟在我手裡時間太久,會被反咬一口是我裴家換上毒草陷害寧夫人的。”

寧清洛靜默片刻,忽地伸手,一把攥住那顆翡翠珠子,“啪”地扯斷穗子。

珠子滾落在地,在冰冷的大理石上磕出一道清脆的聲響,一路滾進黑暗裡,再也尋不見。

“不用了。”她盯著地上的影子,聲音輕得幾乎被雨聲淹沒:“裴公子,幫我燒掉吧。”

“好。”裴澈二話不說,就將香囊扔進了火爐裡,乾脆利索沒有絲毫猶豫。

寧清洛注視著香囊被投入青銅火爐,火舌卷上絲線的瞬間,忽有幼時記憶浮現。母親每每給謝雨柔香囊,將香囊係在謝雨柔腰間時,眼神溫柔極了,跟對她的眼神完全不同。

“燒乾淨些。”

寧清洛背對著他,聲音輕得像一縷風,卻似裹挾著刀刃,連帶著那份積壓多年的痛恨,一同拋下。

簷外雨過,濕漉漉的青草氣混合著遠處焦糊的煙火味湧進經堂,微涼的空氣裡仿佛還有火爐裡木炭燃燒的餘溫。

她抬手推開雕花槅扇,風吹起她發間的玉簪,冰涼地貼上耳畔。

“連灰燼都彆剩。”

像是怕他不明白,又像是對自己強調這本就不是該存在的東西。

母親的“慈愛”,從來都是裹著蜜糖的砒霜。

她抬腳邁出經堂,一步,兩步。

卻在拐角處陡然踉蹌,手指猛地扣住朱漆圓柱,指甲摳進斑駁的紅漆裡,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像是要捏碎什麼,又像是怕自己摔下去。

掌心傳來尖銳的痛意,她才稍稍緩過神。

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晚娘貼身的丫環小翠氣喘籲籲地穿過回廊。

“四小姐!夫人……”小翠猛地噤聲,眼神閃爍了一下,“啊不是……是於小娘在找您呢,您剛剛去哪裡了,怎麼奴婢找了您半天都沒找到。”

寧清洛微微閉了閉眼,指尖不動聲色地擦過掌心流出的血痕,再抬眸時,已然換上往日裡溫順無害的笑容。

“方才我在賞雪呢,有些迷路了,你沒找到我也屬正常。”

嗓音柔柔的,像是她一貫的乖巧。

可若細聽,那聲線底下的微顫,仿佛冬日薄冰即將碎裂前的最後一點偽裝。

“小姐!”不遠處的春桃抱著藥囊疾步跑來,裙角被雨水浸濕了一角。她慌慌張張地伸手去扶,卻在碰到寧清洛手臂的瞬間,臉色一變。

“您手心怎麼有血?!”

春桃慌亂地低頭去看,而寧清洛隻是輕輕收回手,繡帕在掌心一抹,血跡便悄然掩進了絲線裡,像是從未存在過。

“無礙。”寧清洛微笑著,指尖抵住春桃的唇,低聲道:“噓,莫要驚慌,隻是……不小心劃破了。”

寧清洛將染血的帕子塞回袖中:"應該是方才被木刺紮了。"她望見遠處晚娘杏色的裙角,突然壓低聲音:"不要跟晚娘說我手破了的事情。"隨即又對小翠道:“你也不要說,你也不想讓晚娘知道我手受傷了擔心難受吧。”

小翠心中一想,按著晚娘對寧清洛的重視,知道了怕是要難受上好久。

於是小翠點頭道:“奴婢知道了。”

殘陽微醺,照進禪房,在斑駁的牆壁上投下銅鏡的斜影。

晚娘背對著門,正對鏡慢條斯理地理著青絲。

她的發髻挽得一絲不苟,隻斜插一支素木簪子,再無半點珠翠。指尖勾起一縷碎發,輕輕攏到耳後,脖頸微垂,露出頸後一道細長的疤——像是被利器擦過留下的痕跡。

銅鏡裡的影子恍惚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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