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星”是南邊道上的稱呼。
它的正式名稱是:五四式軍用手槍。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也是華夏的警用裝備。
劉清明腦子裡那根弦終於接起來了。
前世那起轟動全省,甚至驚動了公安部的大案。
源頭不就是自己被搶的那把警用六四式嗎?
現在他們沒有搶到自己的槍。
所以才會在黑市上搞。
與毒品一樣,華夏對於涉槍案,也是有一條紅線的。
80年代,黑市上能搞到軍用步槍。
到了90年代,就隻有手槍了。
如今步入21世紀,槍支的管控越來越嚴。
很多時候,除了搶劫警察或是軍人。
大都是自製槍支。
也就是屠虎口中的“噴子”。
一種鋸短了槍管的短筒獵槍。
搞到這種槍並不難。
但屠虎顯然不滿意。
所以才想找毒販買槍。
毒販是全世界最危險的罪犯,也是最有錢的。
同一時期的墨西哥和哥倫比亞。
大毒梟甚至有自己的軍隊,裝備了包括戰鬥機在內的大量武裝。
華夏的打擊嚴厲,也導致了毒販不會甘於束手就擒。
在很長時間裡,緝毒警都是最危險的警種。
警察係統內部有個口號:有毒必有槍!
何四海、陸中原、王建國……這些名字像碎片一樣在腦海中碰撞。
他一直覺得忽略了什麼,現在終於串聯起來了。
屠虎要槍,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四爺”何四海。
何四海需要一把黑槍去乾臟活,而這把槍,已經在屠虎手裡。
他們會在什麼時候行動?
目標又是誰?
劉清明沒有時間回憶,耳機裡傳來的對話顯示。
屠虎他們要離開了,自己必須先行一步。
他將設備塞回袋子,快步下樓。
前台的小姐姐還在,眼眶紅紅的,看到他下來,緊張地站直了身體。
“彆緊張,我在507陽台的花盆下放了個東西,等他們離開,你幫我收起來。”
“你小心點,他們很凶的。”
劉清明衝她點點頭,快步走出旅館。
外麵陽光刺眼,他眯了眯眼,快步走向那輛紅色的桑塔納2000。
發動車子時,他看到旅館門口,屠虎和那個叫“鬼哥”的何昆走了出來,後麵還跟著三個精悍的男子。
何昆坐上了屠虎那輛拉風的邊三輪摩托。
屠虎發動車子,衝後麵一擺手。
三個手下攔下了一輛路過的出租車,鑽了進去。
邊三輪率先出發,突突突地噴著煙,朝著碼頭相反的方向駛去。
出租車緊隨其後。
劉清明沒有猶豫,掛上檔,方向盤一打,不遠不近地跟了上去。
紅色桑塔納在車流中穿梭,始終與前麵的邊三輪和出租車保持著安全距離。
一路向東,車子逐漸駛離了市區,進入了林城東郊。
這裡曾經是老工業區,道路兩旁是廢棄或半廢棄的廠房,荒草叢生,人煙稀少。
邊三輪和出租車拐進了一條更加破敗的小路,最終停在了一片巨大的舊廠房前。
廠房大門緊閉,鏽跡斑斑,牆體上還能看到“市機械廠”的模糊字樣。
劉清明記得這裡,八十年代的老廠,破產後地皮被四海集團低價收購了。
前世這裡後來開發成了林城最繁華的新商圈之一,寸土寸金。
但現在,這裡荒涼得像座鬼城。
屠虎和何昆下了車,出租車裡的人也下來了。
幾人走到側麵一扇不起眼的小鐵門前,屠虎敲了敲門。
鐵門打開一條縫,裡麵有人探出頭,和屠虎低語幾句,才把門完全打開。
一行人魚貫而入。
劉清明將車停在遠處一個廢棄倉庫的陰影裡,熄了火。
根據前世的記憶。
他幾乎可以肯定,這裡就是張誌強和屠虎他們經營的地下賭場。
選址夠隱蔽,也夠大膽,就在市郊,利用廢棄廠房做掩護。
這裡水電等基礎設施完備,又遠離市區。
就算警察有什麼行動,通過內線,他們也能從容應付。
彆的不說,眼前這片工業區,就像一個巨大的迷宮。
裡麵四通八達,無論是隱藏還是撤離。
都太方便了。
他沒有貿然靠近。
從剛才開門的情況看,裡麵守備絕對嚴密。
他繞著廠區外圍觀察了一圈。
廠區麵積很大,圍牆很高,上麵甚至可能拉了電網。
幾個關鍵位置能看到模糊的人影晃動,應該是暗哨。
正門和剛才那個側門是唯二的入口,都有人把守。
想混進去,難。
硬闖,更是找死。
他現在隻有一個人,手裡連武器都沒有。
耳機裡的對話還在回響,“黑星”、“銼掉槍號”……
這件事,已經超出了他一個基層民警的能力範圍。
得找小組的聯絡人商量。
劉清明不再停留,重新回到車上,調轉車頭,朝著市區的方向駛去。
紅色桑塔納像一道紅色的閃電,消失在荒涼的郊區公路上。
市委小會議室。
氣氛有些沉悶。
省公安廳廳長王建國站在前麵,對著投影t。
彙報“715金色年華聚眾鬥毆案”和“市人民醫院槍擊案”的偵破進展。
“這些天,我們組織了精乾人員,重新梳理兩案案情,並對所有證據、現場斟證和屍檢報告進行了嚴密地論證。”
他的聲音平穩,語調不疾不徐,措辭嚴謹,聽上去沒有任何問題。
坐在主位上的省委書記林錚,麵色平靜,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上輕輕敲擊著。
他的秘書高焱坐在他身後,認真地記下他的報告。
王建國彙報了半個多小時,總結起來就是:線索很多,進展不大。
“金色年華”的案子,定性為群眾性質的聚眾鬥毆,但主要嫌疑人錢誌彪已經被殺,張誌強作為法人負有連帶責任。
相關人員的口供,涉案民警的調查結論,都能證明這一點。
人民醫院的槍擊案,凶手使用的槍支型號“初步判斷”為製式手槍,但彈殼“未能找到”,現場監控“設備故障”,沒有留下任何影像資料。
屍檢報告也是錯漏百出,字裡行間充斥著“正在”、“初步”、“可能”、“有待”之類的詞語。
關鍵性證據要麼缺失,要麼無法形成有效指證。
王建國彙報完畢,合上文件夾,看向林錚:“書記,目前情況就是這樣。”
會議室裡一片寂靜。
所有人都看向新任的省委書記。
作出一個認真聆聽指示,並記下筆記的姿態。
隻有王建國清楚,715案牽涉到了林書記的兒子,。
這麼乾,極有可能引來林書記的怒火。
但他沒有選擇,自己那天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
要想補救,隻能如此。
他也做好了被罵的準備,甚至隱隱有些期待。
林錚一旦如此,自己的嫌疑就能洗脫了。
哪怕因此得罪書記,仕途上會有曲折。
但他相信老領導,一定會有補償。
然而,林錚隻是停止了敲擊桌麵的手指。
他抬起頭,臉上甚至帶著溫和的笑意。
“同誌們,辛苦了。”
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裡。
王建國臉色微變。
林書記的反應,完全不在預料之中。
“短時間內做了這麼多工作,很不容易呀。”林錚繼續說道,“這個案子案情複雜,涉及麵廣,有難度是正常的。”
他看向王建國:“後續的工作,省廳要繼續抓緊,有什麼困難,及時向省委彙報。”
“是,林書記。”王建國連忙應聲,心裡一點一點地沉下去。
林錚的表情仿佛他們在開一個團結的大會,勝利的大會。
對自己如此寬容,盧省長會怎麼想?
“希望同誌們再接再厲,儘快破案,給人民群眾一個交代。”林錚最後總結道,語氣平和,沒有任何不滿。
會議結束,眾人陸續離開。
王建國走在最後,不敢去看書記的表情。
腳步異常沉重。
高焱送一行人出去,回來關上門,忍不住開口。
“書記,這個王廳長,還有他帶的那個專案組,簡直是明目張膽地欺上瞞下!”
他走到林錚辦公桌前,語氣帶著壓抑的怒火:“什麼證據丟失,監控故障,全是借口!我看他們根本就沒想查,或者說,有人不讓他們查!”
林錚端起桌上的茶杯,輕輕吹了吹熱氣,沒有立刻回應。
他走到窗邊,看著外麵的車水馬龍。
“這個結果,不是早就料到了嗎,小高啊,每逢大事有靜氣。”
高焱緊握拳頭:“唉,明知道如此,可是看他們那樣的嘴臉,真得很難忍?”
“你呀。”林錚放下茶杯,“如果劉清明在這個位置上,肯定不會這麼想。”
他轉過身,看著自己的秘書:“剛才在會議室,如果我發火,質問他們,會怎麼樣?”
高焱想了想:“他們會辯解,會叫屈,會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
“不止。”林錚搖搖頭,“他們會立刻把我的‘震怒’傳出去,讓所有人都覺得我沉不住氣,甚至覺得我是因為兒子被打才小題大做,公報私仇。”
高焱恍然。
“那樣一來,我就落了下乘,正中某些人的下懷。”林錚的語氣依舊平淡,“他們巴不得我跳起來,巴不得我亂了陣腳。”
“書記我知道了……”
“彆著急。”林錚吐出一個字,“我們不急,急得就該是他們了,彆忘了,公安部也在盯著這個案子。”
他重新端起茶杯,目光深邃。
高焱看著林錚平靜的麵容,心頭微定。
嘀鈴鈴。
手機突然響起。
他低頭一看。
說曹操,曹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