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著急,慢慢說。”
蘇清璿將一個日產的采訪機放到手上,摁下錄音鍵。
“上學期期末,“金色年華”在報紙上登了招聘啟示……待遇看著不錯,工作時間也不長,我就去應聘了服務員……”
馮輕窈斷斷續續地開始講述。
起初,一切似乎還算正常。
雖然客人有時會言語輕佻,甚至動手動腳,但都被保安經理錢大彪擋了回去。
那個臉上帶著刀疤,看起來凶神惡煞的男人,幾次幫她解圍。
她甚至對他產生過一絲感激。
多麼可笑。
後來她才明白,那不是保護,而是夜總會的一個手段。
入職前,她被要求去醫院做了十分詳細的全身檢查。
像她這樣年輕漂亮又沒有“經驗”的雛兒。
會被重點照顧,或許會被某些貴人看上。
這些事情,是後來的同事告訴她的。
她當時心裡很不舒服,但並沒有想到那上麵。
而且,一個學生,根本不了解社會上的險惡。
直到7月15號那天。
“那天……錢大彪直接把我帶到二樓最裡麵的貴賓包房。”
馮輕窈的聲音開始發顫,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讓她窒息的空間。
“他說……有重要的客人在裡麵,讓我進去送個果盤。”
她不想去,但錢大彪的眼神讓她膽寒。
推開沉重的包房門,裡麵煙霧繚繞,酒氣熏天。
好幾個男人圍坐著,摟著穿著暴露的女人。
為首的那個男人,大約四十多歲,當她進去的時候,手還在女伴的身上。
馮輕窈永遠忘不了,那人看到自己第一眼的驚訝和掩飾不住的淫邪。
她記得,幾個年齡比較大的男子,都對他恭恭敬敬。
他們稱他“宋局”。
“宋向東!”
蘇清璿一個字一個字地嘣出來。“我不知道名字,他一看到我,就讓旁邊的女伴讓開,叫我過去坐。”
馮輕窈死死攥著拳頭,關節泛白。
“我不願意,錢大彪把我推過去,說我隻要陪一杯酒就行,不能得罪客人。”
恐懼像潮水般將她淹沒。
“我沒辦法,隻能坐到他身邊。”
“他就開始……動手動腳……”
回憶太過痛苦,馮輕窈哽咽著,說不下去。
蘇清璿遞過一張紙巾,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後來……他好像嫌不夠儘興,打電話讓錢大彪送東西進來。”
馮輕窈努力回憶著當時的細節。
“錢大彪很快就送來一小包白色的粉末……宋向東當著我的麵就吸了……”
她的臉色愈發蒼白。
“然後他就變得很……很亢奮,力氣也變得很大……”
“我拚命反抗,把他推開,想去開門,但是門被鎖死了……”
“他把我按在沙發上……”
馮輕窈痛苦地閉上眼睛,身體顫抖起來,蘇清璿輕輕將她摟住。
房間裡隻剩下她壓抑的啜泣聲。
徐婕眼圈也紅了,扭過頭去不忍再看。
緊握的拳頭,顯示出她內心的波瀾。
蘇清璿沒有去追問那些不堪的細節,那隻會造成二次傷害。
她敏銳地找到一個細節。
“輕窈,”蘇清璿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在你剛進去,包房裡還有其他人的時候,他們在談論什麼?”
馮輕窈茫然地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著她。
“談……談什麼?”
被強行拉回痛苦的回憶,她的思緒一片混亂。
“你有沒有聽到。”蘇清璿引導著,“他們在聊什麼話題,無論是什麼都好。”
馮輕窈用力回想,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包房裡的聲音嘈雜,煙味、酒味、香水味混雜在一起。
那些男人的笑聲,女人的奉承……
片段式的畫麵在腦海中閃現。
“好像……好像……”她不太確定,“我剛進去的時候,他們好像在說……一塊什麼地?”
“一塊地?”蘇清璿心裡一動。
“對……好像是……”馮輕窈努力捕捉著模糊的記憶碎片,“他們好像在爭論……什麼開發權……還有規劃……”
她記得宋向東當時語氣很強硬,似乎在拍板決定什麼。
旁邊有人附和,也有人麵露難色。
但因為害怕,她當時根本沒敢細聽,隻想快點離開。
“土地開發權和市政規劃!”
蘇清璿重複了一遍,與徐婕對視一眼。
兩人都從對方的反應裡看到了震驚。
宋向東,市住建局副局長。
土地開發,規劃審批。
這其中的聯係,不言而喻。
這不再僅僅是一起發生在夜總會的、由官員主導的惡性侵犯案件。
它可能牽扯到更深層次的腐敗交易。
難怪那些人如此緊張,甚至不惜對馮輕窈的妹妹下手,也要讓她閉嘴。
馮輕窈看著她們驟然嚴肅的表情,隱約感覺到了什麼。
她顫聲問道:“這……這個很重要嗎?”
蘇清璿站起身,走到窗邊。
夏日的陽光透過樹葉灑下斑駁的光影,校園裡一片寧靜。
但這寧靜之下,卻隱藏著洶湧的暗流。
她轉過身,看著馮輕窈。
“非常重要。”
兩人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安慰了馮輕窈好一會兒。
直到她的情緒漸漸平複,蘇清璿囑咐她這段時間,不要外出打工,就留在校園裡。
流氓再囂張,大學校園還是不敢碰的。
這同樣是一條紅線。
離開清江大學已經是中午,兩人坐上蘇清璿的那輛紅色桑2000。
“真想不到,她經曆了那種事。”
徐婕曾經給馮輕窈錄過口供,當時她情緒崩潰,並沒有說得這麼詳細。
身為女人,她能體會對方的痛苦。
“所以,我們才要抓住那些人渣,把他們送進監獄。”
蘇清璿語氣平靜,但眼神裡的淩厲,暴露了她的真實感受。
“蘇記者,我們現在去哪兒?”
“問問劉清明吧。”
蘇清璿拿出手機,撥打了劉清明的電話。
“你在哪呢?”
“盯著一個重要嫌疑人,你們完事了?”
“嗯,剛走出清江大學。”
蘇清璿向他講述了自己的采訪,略過馮輕窈的痛苦經曆,說了她的發現。
“不錯,這是個很重要的發現。”
劉清明思索了一下,繼續說道:“告訴徐婕,馮輕窈家附近一個廢棄舊屋裡,綁了幾個流氓,停在外麵的白色麵包車,是他們的作案工具,讓她去處理一下。”
“好的,還有嗎?”
劉清明吸了一口氣,蘇清璿緊張起來:“你受傷了?”
“沒有,放心吧。”
“彆逞強,你隻有一個人,他們都是亡命徒。”
“不會的,我很惜命,不把這些王八蛋繩之以法,我才舍不得去死呢。”
雖然這麼說,蘇清璿也沒有打消心裡的擔憂。
“如果不行,我可以去找陳鋒,他應該能幫我們。”
“不到萬不得已,你彆找他,一是讓人家為難,二是,我還不能完全信任他。”
劉清明很坦然,他沒有前世陳鋒的記憶,不知道他最後怎麼樣。
從接觸的這幾次來看,陳鋒有一定的正義感,但對陸中原的命令,也不敢違抗。
這樣的人,他不敢全信。
蘇清璿咬咬嘴唇:“實在不行,我還有彆的辦法。”
“不到時候,放心,有需要,我會開口。”
劉清明儘量讓自己的話顯得輕鬆:“這個發現動不了宋向東,蘇記者,查一查他的底,我想知道,一個副處,憑什麼在林城這麼橫?”
“交給我,還有嗎?”
“沒有了,回家洗個澡好好睡一覺,等我電話。”
劉清明掛掉電話,嘴角一抽。
狗日的,屠虎下手太狠了,這是真他媽疼啊。
其實,他並不是沒有問題,但這個問題,得自己去尋找答案。
那就是。
“馮輕窈有件事情沒有說,周躍民那天是怎麼知道她會遇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