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兩點,萬籟俱寂。
百日喧鬨的洋貨市場,現在卻靜謐一片。
虎子和他身後那條瘦高的影子,悄無聲息地撬開了李記表行後門的大鐵鎖。
這市場裡,但凡店裡存著點值錢貨的,晚上多半留人守夜。
李多魚今晚也不例外,帶著小徒弟就睡在店裡。
倉庫門被推開的“吱呀”聲剛起!
李多魚師徒被驚得一個激靈,起身胡亂披上衣服就直撲倉庫!
“誰?!!”一聲炸雷似的暴吼就傳了過來。
虎子二人此刻臉上都蒙著塊黑布,隻露出了眼睛。
可這純屬多此一舉,都在這片混地。
虎子的身形實在是太惹人注意了。
李多魚舉著手電筒一晃,就認出人來了。
“成虎!你他娘的敢——!”他目眥欲裂,白日裡那副笑眯眯的模樣蕩然無存,隻剩下滿臉的驚怒交加!
李多魚的怒吼還卡在喉嚨裡——
“閉嘴!”虎子猛撲上去,碩大的拳頭狠狠懟在他肚子上!
李多魚蝦米般弓起身,一口沒上來,直接躺倒在地。
“師父!”旁邊的小徒弟看到李多魚被打,立馬上前要幫忙。
瘦高個的刀已抵住他脖子:“彆動,也彆出聲。”
“成虎,你們他媽的是瘋了嗎?賀文彬知道你敢來搶老子的倉庫嗎?”
成虎蠻橫慣了,也隻認賀文彬,這時候聽見李多魚還敢跟他橫,那能慣著他。
上去就是一巴掌:“老子怎麼就不敢了,實話告訴你,你今天收的那批貨,是我們賀哥的東西,老實把東西交出來,今天這事兒就當沒發生,要不然,老子今天幫你鬆鬆骨!”
李多魚聞言瞳孔一震,他今天是收了貨,跟賀文彬沒半毛錢關係,是他收的一個船員的東西。
“東西呢?”成虎說著又抬腿給了李多魚一腳。
李多魚疼得眼前發黑,卻仍舊罵出聲:“操你媽的…倉庫裡…全…全是灌水泥的破爛!你…你們…自己翻啊!”
成虎聞言也不在多說,大步衝進庫房。
他粗暴的將庫房裡的箱子推下去。
成堆的假表滾落,天天倒騰這些東西,成虎一眼就看出來都是不值錢的貨。
直到他看到一個特殊的箱子。
箱子擺放在整個庫房的最上麵。
成虎隨手拿了一個棍子將箱子捅了下了。
打開一看,滿滿一箱洋表!
不是賀文彬丟的“精工5號”,而是瑞士的二線牌子,西鐵城、梅花、英納格!
成虎的動作驟然僵住!
所謂財帛動人心,見財起意。
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跟賀文彬賣命這些年,錢是沒少掙,可哪次不是刀頭舔血提著腦袋賣命?
這幾年嚴打,更是好幾個兄弟都進去了。
成虎是個孤兒,現在也沒結婚沒家。
所以他沒有弱點。
他清楚賀文彬丟的那批貨值多少。
那可能是他跟著賀文彬一輩子都賺不到的錢。
但是如果他今天拿著這一箱子貨跑路!
遠走高飛,那……
成虎後槽牙咬得咯咯響,胸腔裡像滾著沸油。
他思想極具掙紮,思來想去。
最終,成虎壓下了心裡的驚濤駭浪。
短短幾秒,貪念壓垮了所有顧忌。
他一把抄起箱子,轉身就往外走。
外間的瘦高個一見箱子,臉上瞬間樂開了花。
“虎哥!真找著了?!”
東西真的找回來了,那今天硬闖李多魚店鋪的事兒,賀哥一定會幫他們擺平的。
沒準還能記他們一功。
想到這,瘦高個直接收刀要跟成虎一起走。
就在他轉身的刹那——
小徒弟驚恐扭曲的臉猛地映入眼簾!
緊接著,瘦高個隻覺胸口一涼!
他難以置信地低頭!
一截染血的刀尖,正從他心口透出來!
到死,他都沒想明白,成虎……為什麼會捅自己!?
李多魚瞳孔猛地一縮!
他猛然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嘶聲喊道:“小文,快跑!”
可惜太遲了。
成虎從決定下殺手的那一刻起,就沒打算放過這裡的任何一個活口。
他手起刀落,一刀將那個叫小文的徒弟砍翻在地。
鮮血噴濺而出,溫熱地濺在他臉頰上,更添幾分猙獰。
成虎轉回頭,冰冷的目光鎖定了地上的李多魚。
“你彆覺得自己冤,”他聲音透著狠厲,“你也乾淨不到哪兒去!這假表的生意第一開始就是你弄出來的!”
李多魚手腳並用地向後挪爬,早前的鎮定蕩然無存。
此刻隻剩下無邊的恐懼與深入骨髓的悔恨。
他早該想到的!
這個見錢眼開的畜生!
李多魚咬緊牙關,擠出話來:“成虎!你不就圖錢嗎?我、我有錢!”
“我的保險櫃裡有很多錢,我把密碼告訴你,你都拿走,放我一條活路,行不行?”
成虎冷哼一聲:“哼,你的錢,自然歸我。”
他聲音冰冷,“可你這條命,老子也要了!”
話音未落,他毫不猶豫,一刀狠狠捅進了李多魚的心臟。
這位在洋貨市場縱橫多年的李老板,身體猛地一抽,隨即蜷縮在地,再無聲息。
成虎將沾滿血的刀隨手一擲,猛地撐住膝蓋,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汗水和濺上的血混在一起,順著他的臉往下淌。
頭一回,獨自一人了結這麼多條性命。
一股強烈的眩暈感席卷而來。
但是他並不後悔。
他勉強壓下胸口的翻湧,深深吸了口氣,甩了甩頭。
強撐著身體搖搖晃晃地衝向李多魚店鋪的櫃台。
櫃台裡赫然躺著一個沉甸甸的黑色保險箱。
他甚至沒看一眼箱子上的密碼鎖,就一把抓起箱子,連帶著旁邊那匣展示用的洋表,一股腦地包起來扛在肩上。
轉身便消失在濃重的夜色裡。
成虎走後,一個男人緩步走進這間彌漫著濃重血腥氣的店鋪。
他神情淡漠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人間慘劇。
一隻打火機在他的指間靈巧的翻動著。
火苗驟然躍起,瞬間照亮他冰冷的眸子。
這個人正是陳默。
他無聲地立在兩具尚未冷卻的屍身旁邊。
今晚這局麵,是他始料未及的。
今天的每一步,都是他故意做下的局。
想的就是禍水動引後,自己金蟬脫殼。
一絲冰冷的譏誚浮上陳默的嘴角。
他終究低估了,當金錢的誘惑刺破底線時,人性能凶殘暴戾到何種地步。
但是陳默並沒有很聖母的覺得這幾條人命的逝去是他的過錯。
充其量隻能證明了他對人性的判斷出了一些偏差。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