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第三天。
天還未亮,大隋京城門外篝火通明。
“咚!”
“咚!”
“咚!”
一道道沉悶的戰鼓聲在城樓之上響起,為的隻是送一位大人物遠行。
那些穿著黑色麟甲,騎在高頭大馬上的軍士,個個沉默不語,執戈牽馬,儘顯肅殺之氣。
為首之人,神情肅穆,正是楚王宋臨淵。
隻是他換下了昔日的蟒袍,身披暗金色的貔貅戰甲,長長的紅色披風很是顯眼,兩側的虎頭護肩威風凜凜,頭盔紅纓夾在腋下,在城頭上,清點閱兵。
清點完畢,大軍即將準備開撥。
“啟稟將軍,秦王求見。”
門下斥候彙報,宋臨淵聞言,不由皺眉:
“他不在在府裡睡覺,跑來城樓上乾什麼?”
他將手中頭盔遞給一旁親兵,大步而去。
城牆塔哨之內,有一位少年,恭候已久,身板挺立,神色有些拘謹。
宋臨淵擔心延誤軍機,本欲張口的嗬斥數落之語,卻因為細想到自己此番出京,不知何時歸來,見外甥親自前來相送,說難聽話難免不好,所以又沒能說出口。
沉默半響,隻擠出一句:“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趙長庚微笑道:“舅舅在百忙之中,護我回京,還沒來得及感謝,沒想到三日之期,卻是轉瞬即逝,今日相送,是為了感謝舅舅。”
宋臨淵見他眉宇笑起來,越看越覺得像自己的妹妹宋嬋。
一時間,竟沒發現趙長庚的說話方式發生了變化。
宋臨淵回過神,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我之間,何必言謝。我知你早些年在龍雀院勤奮努力,又吃得起苦,隻是修為不見動靜,不進反退,所以自暴自棄,這怪不得你。
“如今你願意走煉體之路,就好好修行,不管他人如何,起碼對得起自己的汗水,那倒也足夠了。”
“平日裡對你嚴苛再三,幾番奚落,以及青樓之事,都未曾出手,皆是為了避免聖上提防猜疑,希望你不要在骨子裡埋怨舅舅。”
宋臨淵清楚趙長庚在龍雀院經曆的一切。
空有努力,卻沒有什麼天資。
這個世道,沒有天賦,沒有氣運,是不可能成為頂尖強者的。
所以他對趙長庚最大的期望,就是能夠活著就行。
緊接著他又說道:“早些年,你天資不差,絕非池中物,隻是時運不濟,成了落淵之龍,這世間沒有什麼事情是公平的,包括出身,包括修煉,包括命運,你能做的,隻有活著,等待機會出現的那一刻。”
趙長庚聽到老舅的話,也略感詫異,眼神中帶有複雜之色。
舅舅竟然在安慰自己。
他本以為舅舅對自己已經是死心的態度,隻是礙於母親情麵,所以庇佑一時,沒想到私底下,他還是挺關心自己的。
隻是大丈夫,從不善於表達。
“嗚嗡!”
開撥的號角已然吹響。
宋臨淵望著京城的方向,歎了口氣:“好好跟你沈叔學習煉體之法,我先走了。”
這次轉頭,讓趙長庚沉默了。
舅舅也曾是一個帶著熱血和希望的少年,隻是如今的遺憾和落寞充斥在這位統帥的心中,讓其不得不背負所有。
“稍等。”
突然,趙長庚叫住了對方。
宋臨淵麵帶疑惑的看向他。
趙長庚神情認真道:“回來的路上,舅舅曾送我一本拳譜,而今日送彆,我也不知道送舅舅什麼好,所以隻能以拳代禮。”
“這一拳,恭送舅舅。”
宋臨淵一聽,當即笑罵道:“你這拳法,才練了幾天,敢在本王麵前班門弄斧?”
趙長庚卻未說話。
隻是擺開拳架,神色認真了起來。
行家看行家,一眼便知,宋臨淵見到起手式,笑容就已然消失了。
隨後,拳動,風起。
隻聽聞尖嘯咆哮之音在虛空之中炸響,一輪龍象虛影宛若從海麵升起,如日中天,氣勢磅礴,拳勢意境,已然大成。
一拳遞出,一拳再出。
此刻,雙臂之上,神龍蠻象攜帶的金黃光芒仿佛能鎮殺世間妖邪,蠻象的尖嘯之音,震破耳膜的咆哮龍吟,簡直是這世間最壯觀的拳法。
而這,正是修煉到拳意大成的龍象鎮獄拳。
同時,這耀眼的光芒,映照在宋臨淵滿是動容的臉上,成了今日從東邊升起的第一縷陽光。
大軍開撥以後,浩浩蕩蕩的開往北境。
隻是諸多親兵不知為何,王爺回來之後,換了一副神情,沒有了之前的凝重,臉上多了不少笑容。
王爺真的很少會笑。
至少,隻有每當打了大勝仗,在喝慶功宴酒席的時候,才會微微一笑,給大家加油鼓氣,其他時候,王爺都是板著一張臉。
宋臨淵坐在馬車之中,腦海中全都是剛剛那一股霸道的拳意。
三天,僅僅三天。
就參悟出了拳意。
而且還是大成的拳意!
這份悟性,堪比狩京的那些神子神女。
哪怕是自己,也無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參悟到拳意。
上一位在少年時期,用幾天時間修煉出意象的頂尖天才,如今已經雲遊四海,極負盛名,在無數天驕夢寐以求的中洲天山之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自己的這位外甥,為了回京,隱藏了整整十年!
他質問外甥,若是擁有此等逆天資質,為何不在龍雀院中大殺四方,斬名奪利,而是裝瘋賣傻,執意回京。
隻是趙長庚一句話,就給他乾沉默了。
“龍雀院真的有舅舅說的那麼好嗎?”
十年來,宋臨淵每年都會查看趙長庚的資料,從資料之中,得知他每一天都乾了什麼。
可以說,大部分時間,都是一些無意義的事情。
同時,龍雀院做了什麼,他也心知肚明。
但這是一場無解的局。
玄鳥得天道庇佑,問鼎天命,已經過了快一千年。
人們都已經默認了質子的存在,諸國難道不清楚送質子這個舉動很丟人嗎?
可是沒有辦法,神朝彙聚天下氣運,修行者無數,實力之強。
不是區區王朝能抗衡的。
趙長庚妄圖欺騙所有人,包括他。
對此,宋臨淵是不理解的,他問趙長庚為何連自己都騙。
自己這個親外甥是這樣說的:“京城之中,到底哪些人是自己人,哪些人才是敵人,若是不弄清楚,試探一二,如何能自保?”
這句話讓宋臨淵明白。
其實他什麼都懂。
龍雀院的布置,京城的險惡,妹妹的死
他隻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對抗這個不公的世道。
一想到這,宋臨淵心中也有些難過。
他身為嫡長子,本該登頂九五,自幼享受鮮花和掌聲,在大隋王朝綻放所有的光芒,一切資源也應該傾注在他的身上。
但是一場鬨劇,卻改變了一切。
忽然,一位士兵的話從耳邊傳來。
“王爺,你的兵器好像沒有送出去,還在車裡。”
宋臨淵聽聞,微微一笑道:
“沒事,不需要了,我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