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場有趣的春日踏青探索結束後,同年的秋日,九、十月份,羅莎琳開啟了一場獨自的環島旅行。
至於究竟是九月還是十月,就不得而知了,畢竟是隻有兩個人的末日世界,僅能根據春夏秋冬的氣候變化來記錄時間。
她覺得老師是有能力把時間觀測得更精確,甚至精確到日期的,隻是懶得這麼做。
當然劍術課程應該是這場旅行的阻礙,但老師近期要求獨自進行基礎練習,不允許她在旁邊看著了,美其名曰“解放她的時間”,但她覺得,應該還是緩慢的學習進度刺激到了老師的自尊心,才會讓老師做出如此決定。
果然找借口的老師也還是很可愛。
不過自己出去旅行了,老師吃什麼,喝什麼?
羅莎琳對此仍然有些疑慮,但老師很自信的表示,這不需要她來關心,她也就釋然了。
對,老師獨自活了幾百年了,哪裡是她需要擔心的,況且許多廚房菜色,也都是老師先提思路,她後完成的。之所以平日裡鮮少下廚,也不過是想要給學生一個主動侍奉、償還師恩的機會罷了。
出發的時候,帶上行囊,羅莎琳先去給莊園裡的小菜園澆了水,又去給獸欄裡豢養的小兔、小鹿打了招呼,出發後,也沒忘記去其他幾塊農場區域,看一下麥子的長勢情況,以及給那些被纏在電網上的動物或畸變體收屍。
然後,穿過被紫藤花蔓覆蓋的、頗具古典廢墟美學的拱廊長街,她去雞女士所在的高架橋廢墟陰影下看了看。
不過初代目雞女士已去向成謎,此處成了其後代繁衍生息的據點。
當她來的時候,二代目們正在撲騰的戲耍一隻一米多、長了很多類人眼睛的醜陋大蜈蚣。這隻蜈蚣興許是近期食用了某些畸變體的血肉,才剛畸變不久,戰鬥動作十分笨拙,竟然被一群野雞給玩弄於股掌之間。羅莎琳被硬控了半個多小時,最後眼看一隻二代目快要命喪黃泉了,才出手搭救。
臨走前,她一臉莊重的向二代目們右手撫胸彎腰,表達對它們誓死守護家園的英勇行為的尊敬。
——當年父親去前線抗擊魔族時,臨走前,大哥他們就是做的這個動作,而她當時不知道什麼意思,隻是默默看著,現在明白了卻有點太遲了。
不過在終焉之地過了那麼多年,到底還有沒有回去的一天,實在有些希望渺茫。那本記載了穢魔傳說的書籍上說,極光帶是百年一現的罕見天象,也許回家這件事,自始至終都隻是一個美麗的妄想。
……
羅莎琳的環島旅行持續了半年,主要路線是繞島一圈,沒有去伊什山脈。
旅行的目的主要有兩個,一是為單調重複的末日生活解乏,二是持續鍛煉自己獨立生存的能力,三是沿途檢查一下各地有沒有母巢或三階段的畸變體,防範曾經發生過的某些危機於未然。
她穿越了灰港市的中心,看到了曾經由母巢占據的大坑,往下是城市下水道係統,當然,如今用地下暗河來形容更加恰當。
那裡覆蓋著青翠的苔蘚,偶爾在一些有陽光落下的地方,會看到不知哪裡長出來的鐵線蕨。可能是水道太狹窄的關係,暗河裡沒什麼畸變體,靈動的遊魚很多,許多地表上不常見的小動物,也會在這裡紮堆出現,歡快玩耍,像什麼避世樂園。
後來,她穿過了廢棄的小鎮,行至路亞市遺址。
路亞市過去的母巢在淺灘,製造了很多的畸變水母或魚怪,格外邪惡滲人。但如今再來這裡,白色沙灘被海浪溫柔拍打,衝刷上擱淺的海星與海葵。椰子樹下成群結隊的不知名螃蟹悠然爬過,如若忽略附近長滿雜草的破敗街道,其實會很有海邊度假的悠哉閒適。
然後,她又離開了路亞市,在第二年的冬末,沿著長長的環島東路,披霜戴雪,走走停停,終於回到了伊什市。
在市區外的外郊廠區,她看到了曾經襲擊過師徒二人的半機械畸變體,那隻機械巨龜。
去年老師獲得蒼白觸須後,對全島的高階畸變體都實行了大清理行動,機械巨龜也未能幸免於難。現在它身上的畸變血肉已經不見了,身體倒是保存相對完整,原因是動手時,老師覺得這東西以後或許能修好,特意手下留情。
在從機械巨龜塵封的龜首下經過時,她抬起頭看了一會兒,感覺本應該是死物的龜目,看起來意外的有些靈動,尤其是玻璃層下的攝像頭角度,仿佛被調整過一般,正對著她所在的方位,像是在靜靜凝視著什麼。
羅莎琳想到了老師給她介紹過的“萬物有靈”的理論,猜測這個機械巨龜雖然已經死去,但體內的靈魂符文仍有不少留存,這才會給她一種如此怪異的靈動之感。
於是,作為一個不怕畸變體,但怕鬼的人,她緊張的離開了這裡,並且以後也都不打算再靠近了。
……
於去年秋日出發,再回到伊什市的中央區,已是春分。
這天下著細雨,春雨綿綿,讓遠方的黑塔大樓廢墟像屹立於朦朧煙雨之中的一座燈塔,雖然不會發光,卻能指引方向。
回莊園之前,由於在意二代目們、以及幾處中央區農場的情況,她沒有直接回去,而是撐著傘,先去了高架橋廢墟下的陰影,探望了一下這裡的雞崽們。
顯然,在她沒來的這段時間裡,雞巢遭遇過猛烈襲擊,導致了二代目們的數量比去年秋日少了一半左右,讓她十分傷心,忍不住為犧牲的戰士們默哀了一下。但很快又發現,巢穴裡的雞蛋數量不少,足有十來個,立馬又高興起來,連拿三個,然後在憤怒的雞鳴聲中,迅速逃離了這裡。
然後她又去檢視了農場的麥田。
但怎麼說呢,播種是播種了,可周圍環境卻一塌糊塗。雜草叢生、搶占麥子的養分不說,電網被撞壞了也不及時修理更換。殘留的麥稈堆在一旁不處理,似乎一點不怕滋生蚜蟲、螟蟲之類的害蟲。
這讓她不由得鼓了一下臉,心想老師這也太鬆弛了,這完全不能算有過打理吧?
但很快又擔心起來,懷疑老師正在過著上頓不接下頓的饑荒生活,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連忙馭風而起,顧不得打傘,一口氣飛回了莊園。
春雨下的莊園依然是那麼寧靜祥和,掛在樹上的燈管釋放暖光,將周圍的雨水浸染成一片橘黃色的水霧。
看到熟悉的場景,羅莎琳鬆懈下來,準備給老師一個驚喜,然後就看到掛在二樓的晾衣架上,好幾件衣服忘了收,正徒勞地在雨中瀝水。
她不由的深吸一口氣,推開家門,發現老師正抱著一本書,躺在落地窗邊的沙發上睡覺。
如若拋開麥田不打理、下雨忘衣服、桌上堆滿雜物這樣的前提,那這一幕還是很美好的,應和著春雨的旋律,像個遺世而獨立的睡美人。
她吐出一口濁氣來,壓低腳步,上二樓收衣服了。
她終於確定了,果然老師也是不能沒有她的。
……
在羅莎琳持續半年的環島旅行結束後,莊園的生活重回正軌,雜草沒了,灰塵有人清了,雜物有人收納整理了,洗衣做飯也無須在意了。
不過伊薇特覺得自己還是很無辜的,她其實也沒那麼懶,下雨天沒收衣服那是睡著了不知道;麥田打理得不好是她可以不吃飯,缺乏硬性需求,也不知道徒弟啥時候回來;桌上雜物多那是她習慣等到了一個閾值後再統一清理……
就像是有些單身老哥會把衣服塞滿臟衣簍再統一丟洗衣機那樣,一個人住著,搞那麼精致乾什麼。
而且彆的不說,她真的有在好好練習冷兵器的技巧,已經可以不像以前那樣,對大規模術式轟炸形成路徑依賴了,這可是實打實的努力的證明。
但她決定,不向羅莎琳解釋這些。
因為這不符合她的人設。
嗯,這真的不是嘴硬。
……
歲月如梭,又是一年過去。
這一年,羅莎琳十九歲,完全就是個大姐姐了。伊薇特用自己的手工技巧,給她做了一副金絲眼鏡,增添了很多知性的學者氣質。
羅莎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戴眼鏡,畢竟她也不是近視,但既然老師喜歡,她就照做了,並且這也讓她在照鏡子的時候愈發感覺,比起老師,自己好像更像一位老師。
當然,考慮到她確實在給老師當武藝指導,這麼感覺似乎也沒問題。
和往年相比,這一年格外平靜,通過某農業院校遺址的地下種子庫,二人種起了水稻,吃上米飯的日子指日可待。
次年,改善了夥食的二人跑到了最北邊的路亞市,一起建了一個小巧的、以木質結構為主的海濱彆墅。這樣等到夏天太熱的時候,兩人可以一起去北邊避暑,在白色的沙灘上散步觀光。
第三年,羅莎琳提出了海洋升級法,也就是將大海變成老師升級的超級練功場,在這裡汲取畸變因子。但由於伊薇特缺乏水下活動的適應性,大部分時間,兩人都是在淺海活動,不敢離太遠。
但效率確實高了不少,並且二人都確定,在不斷吞噬消化之中,那些白色觸須也一定會進化的,隻是這一過程中,究竟需要花費多長時間,都是個未知數。
……
夏夜,銀河垂落。
繁星交織在深藍的天幕上,像撒了一把揉碎的鏡片,在遠處的湖麵折射出點點的銀光。蟲聲在草間浮沉,偶爾有螢火掠過,拖出短暫的、發亮的弧線。
踩在魔導滑板上,掠過湖麵,穿著一身藍色法師袍的羅莎琳優雅的踩在了深淵基地的金屬平台上。
這是她穿越後的第12個年頭,已經22歲的她終於徹底褪去了老師庇護下的少女氣質,轉而擁有了足夠知性、成熟和豐滿的一麵,用老師的話來說就是“你已經是個合格的禦姐了”。
她對此感到費解,但老師不解釋,她也就沒多問。
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她打開門,沿著樓梯一路向下,高跟鞋敲擊金屬台階的清脆聲響,一路延續向下方的漆黑深處。
不過她不是來探險的,而是老師對路亞市那邊新造的海濱彆墅有軟裝修的需求,她來這裡剪裁一些魔光藤帶走。
將多餘的金發撩至耳後,她開始忙碌起來,將魔光藤一根一根切下來,紮好,送到了外麵的金屬平台上。
這無疑是一個繁瑣而乏味的過程,但她做得卻很有動力,誰不喜歡這種逐步讓小家溫馨美好起來的過程呢?
至於回家之事,她早在兩三年前,就徹底放棄了。穿越極光,能與老師相遇,已經是難以置信的幸運了,要這樣百年一現的天象再度出現,把學有所成的她,又能送回去與家人見麵,哪有這樣的好事?白日夢也不帶這樣的。
就這樣,花了半個多小時,紮了好幾捆魔光藤,任務完成的羅莎琳終於可以離開了,她走到了金屬平台上,慵懶的伸展了一下腰肢,抬頭望向星空。
她看到,一片絢爛的極光,橫貫夜空,像是融化的星河,向著她的眼波傾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