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哭林?”藍蝶兒非但毫無懼色,大眼睛反而瞬間亮起,像兩顆落入林間的星子,“那裡蟲子最多了!好多外麵見不到的稀罕貨!”她興奮地搓著小手,肩頭的碧玉刀螳“小翡翠”也配合地摩擦了一下刀臂,發出“嚓”的輕響。
古一凡卻聽得頭皮發麻。黑風寨悍匪的凶名,原主記憶裡可是血淋淋的!再加上這聽起來就邪門的“鬼哭林”,還有唐門這條毒蛇不知何時會再次躥出…他下意識地看向淩霜。
淩霜盤坐在青石上,臉色依舊蒼白,左臂無力地垂在身側。她睜開眼,眸光沉靜如深潭,掃過躍躍欲試的藍蝶兒,最終落在古一凡身上:“此地不可久留。黑風寨人多勢眾,唐七隨時可能折返。鬼哭林…雖是險地,亦是屏障。走!”
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古一凡心頭一凜,明白這是唯一的生路。他立刻起身,麻利地收拾好所剩無幾的乾糧和水囊,又撕下自己相對乾淨的裡衣下擺,浸了潭水,遞給淩霜和藍蝶兒:“捂住口鼻,林子裡瘴氣重。”
藍蝶兒接過濕布,好奇地聞了聞,皺了皺小鼻子:“這點瘴氣算什麼呀,我的小寶貝們才不怕呢!”話雖如此,她還是學著古一凡的樣子捂住了口鼻。淩霜默默接過,覆在麵上,隻露出一雙清冷銳利的眸子。
三人不再耽擱,由藍蝶兒帶路,小心翼翼地鑽出岩洞,一頭紮進了溪流下遊那片更加幽暗、更加原始的森林——鬼哭林。
一入林,光線驟然暗了下來。參天古木的樹冠層層疊疊,將天光切割得支離破碎。空氣中彌漫著濃重得化不開的腐朽氣味,那是堆積了不知多少年的落葉、爛木和濕滑苔蘚混合的味道,帶著一股令人胸悶的甜膩感,正是瘴氣的源頭。腳下是厚厚的、不知深淺的腐殖層,踩上去軟綿綿的,發出“噗嗤噗嗤”的悶響,每一次落腳都讓人提心吊膽,生怕陷進去或者踩到什麼不該踩的東西。
“跟緊我哦!”藍蝶兒走在最前麵,赤足踏在濕滑的苔蘚和盤虯的樹根上,卻如履平地,輕盈得像隻林間小鹿。她腰間的銀鈴被刻意壓低了聲響,隻有細微的“叮鈴”在死寂的林間偶爾響起。她時不時停下,側耳傾聽,或者用指尖輕輕觸碰某些顏色詭異的花朵、藤蔓,甚至俯身觀察潮濕泥土上爬行的奇異昆蟲,大眼睛裡充滿了專業的研究興趣。
“彆亂碰!”淩霜的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急促,從濕布後傳來,清冷的眸子警惕地掃過藍蝶兒觸碰過的一株通體漆黑、花瓣如同骷髏頭般的詭異植物,“鬼哭林一草一木皆帶奇毒,非苗疆秘法,沾之即死。”
藍蝶兒吐了吐粉舌,收回手,卻不服氣地小聲嘟囔:“我知道啦!這叫‘鬼麵花’,它的汁液能讓傷口永不愈合,但根莖曬乾磨粉,是解‘腐心草’毒的良藥呢!”她說著,還從腰間一個小巧的銀盒裡捏出一點灰白色的粉末,得意地晃了晃。
淩霜眉頭微蹙,不再言語,顯然對藍蝶兒這種“玩毒”的行徑並不認同。兩人一個出身名門正派,講究堂堂正正,劍破萬法;一個生於苗疆秘教,精研百毒,馭蟲通幽。理念的碰撞如同冰與火,在這危機四伏的環境中悄然滋生著隔閡。
古一凡夾在中間,小心翼翼地攙扶著淩霜,隻覺得頭皮發麻。他既要留意腳下濕滑的腐殖層和盤繞的毒藤,又要警惕四周可能潛伏的毒蟲猛獸,還得時刻關注兩位姑奶奶之間的微妙氣氛,精神高度緊繃。
突然!
“嗚——嗚嗚——嗚——”
一陣極其詭異、淒厲如同萬千怨鬼齊哭的笛音,毫無征兆地穿透濃重的瘴氣,從森林深處幽幽傳來!那聲音尖銳刺耳,忽高忽低,毫無旋律可言,卻帶著一種直透骨髓的陰寒和混亂!仿佛無數根冰冷的鋼針,狠狠紮進人的耳膜,攪動著腦漿!
古一凡瞬間感覺腦袋“嗡”的一聲,如同被重錘擊中,眼前發黑,強烈的眩暈感和惡心感直衝喉頭!他悶哼一聲,腳下發軟,差點帶著淩霜一起摔倒!
“音攻!”淩霜眼神驟然銳利如刀,強忍著眩暈,低喝出聲。她猛地一咬舌尖,劇痛讓她瞬間清醒了幾分,右手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劍柄。
“呀!我的蟲蟲!”藍蝶兒卻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小臉第一次露出了慌亂!隻見她腰間、袖口、甚至發辮間,瞬間湧出無數細小的黑影!那是她豢養的各類毒蟲——色彩斑斕的毒蛾、長著猙獰口器的甲蟲、通體碧綠的細蛇、多足的蜈蚣…此刻,這些平日裡被她操控自如的小東西,在詭異笛音的刺激下,竟變得無比狂躁!它們瘋狂地扭動、振翅、嘶鳴,互相撕咬攻擊,完全脫離了藍蝶兒的控製!有幾隻甚至張開毒牙,朝著最近的活物——藍蝶兒自己撲咬過去!
“小金!”藍蝶兒尖叫一聲,手忙腳亂地躲避著失控的毒蟲,同時飛快地從懷裡掏出那個裝著金蠶的小竹筒。一道柔和的金光閃過,金蠶的氣息似乎讓周圍狂躁的蟲群稍微遲滯了一瞬,但笛音愈發急促淒厲,瞬間又將這點壓製衝垮!更多的毒蟲從她身上湧出,場麵混亂而恐怖!
“小心!”古一凡強忍著頭痛欲裂,看到一條碧綠的小蛇失控地彈射向藍蝶兒雪白的脖頸!他想也沒想,幾乎是憑著這段時間被淩霜抽打出來的本能反應,左手猛地一探,五指如鉤,快如閃電般朝著那小蛇的七寸抓去!動作雖然依舊帶著幾分狼狽,卻精準狠辣!
“噗!”
入手冰涼滑膩!古一凡死死捏住了那條碧綠小蛇的七寸!那小蛇瘋狂扭動,毒牙外露,卻無法掙脫!
“呀!彆捏死它!”藍蝶兒心疼地叫起來。
古一凡一愣,下意識鬆了點力道。那小蛇似乎也耗儘了力氣,軟綿綿地垂了下去。
就在這時!
“嗚——!!!”
笛音陡然拔高到一個匪夷所思的尖銳頻率!如同千萬根琴弦在耳膜上同時崩斷!
“噗!”藍蝶兒首當其衝,小臉煞白,猛地噴出一小口鮮血,身體搖搖欲墜,對毒蟲的控製徹底崩潰!無數狂躁的毒蟲如同決堤的黑色潮水,向著距離它們最近的三人瘋狂湧來!空氣中瞬間彌漫開刺鼻的腥氣和毒腺的味道!
更可怕的是,伴隨著這尖厲到極致的笛音,前方濃得如同紫色幕布般的瘴氣,竟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攪動,劇烈地翻滾沸騰起來!紫色的霧氣中,隱隱浮現出密密麻麻、難以計數的各色光點——那是無數被笛音催發、陷入狂暴的毒蟲複眼!嗡嗡的振翅聲、嘶嘶的爬行聲、毒牙摩擦的嚓嚓聲,彙聚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潮音,如同紫色的死亡海嘯,朝著三人洶湧撲來!
“退!上樹!”淩霜厲喝一聲,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急迫!她不顧左臂傷勢,右手長劍猛地出鞘!一道凝練到極致的雪亮劍光如同匹練般橫掃而出!
“嗤啦——!”
劍氣所過之處,空氣仿佛被撕裂!衝在最前麵的一波毒蟲,無論是飛蛾、甲蟲還是毒蛇,瞬間被淩厲無匹的劍氣絞成齏粉!爆開一團團腥臭粘稠的漿液!硬生生在洶湧的蟲潮前撕開一道短暫的真空!
但這真空隻維持了一瞬!更多的毒蟲悍不畏死地填補上來,如同無窮無儘!淩霜臉色更白,顯然這一劍牽動了她的內傷。
古一凡被眼前這地獄般的景象嚇得魂飛魄散,但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一把抓住身邊因反噬而精神萎靡、搖搖欲墜的藍蝶兒的手臂,另一隻手猛地推向旁邊一棵需要三人合抱的巨大古榕樹那虯結凸起的粗壯樹根!
“上去!”他嘶吼著,幾乎是連推帶拽地將藍蝶兒往樹根上方送!自己也手腳並用地拚命向上攀爬!濕滑的樹根和苔蘚讓他幾次打滑,指甲在粗糙的樹皮上刮出血痕,但他不管不顧,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爬上去!
淩霜再次揮劍,劍光如幕,勉強抵擋著從側翼包抄過來的毒蟲,為兩人爭取時間。劍氣縱橫,不斷有毒蟲被絞碎,但那紫色的蟲潮依舊瘋狂地湧上!
“快!”淩霜的聲音帶著一絲喘息。
古一凡終於連滾帶爬地將藍蝶兒推上了離地丈許高的一個巨大樹杈,自己也狼狽地翻了上去。他回頭望去,隻見淩霜已被紫色的蟲潮包圍!她身形在蟲海中輾轉騰挪,劍光舞得密不透風,如同一個青色的光繭,所過之處,蟲屍如雨點般簌簌落下,粘稠的漿液幾乎將她青色的勁裝染成斑駁的紫色!但毒蟲的數量實在太多,無孔不入,她身上的傷痕在不斷增加,動作也顯露出凝滯!
“淩霜!”古一凡目眥欲裂,下意識地就要往下跳!
“彆下來!”淩霜的厲喝聲穿透蟲鳴和笛音。她猛地一個旋身,劍光暴漲,再次清空一片區域,腳尖一點地,身如青鶴般拔地而起!然而,就在她即將落在古一凡他們藏身的樹杈下方另一根粗枝上時——
“嗚——!”
那催命的笛音陡然一變!從尖銳刺耳轉為一種低沉、粘稠、如同沼澤淤泥般令人窒息的嗡鳴!這聲音仿佛帶著魔力,古一凡和藍蝶兒瞬間感到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血液都仿佛要凝固!動作猛地一僵!
下方無數狂暴的毒蟲,在這詭異低音的刺激下,竟放棄了攻擊淩霜,如同受到統一的指令,齊齊昂首!它們的口器、毒針、甚至是複眼,瞬間對準了身在半空、無處借力的淩霜!下一刻,無數道細微卻致命的毒液、毒刺、甚至是毒粉,如同密集的紫色暴雨,帶著刺鼻的腥風,朝著淩霜那無處閃避的身影,鋪天蓋地攢射而去!
這是絕殺之局!
“不——!!!”古一凡絕望的嘶吼響徹林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