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裡?”
“隨便逛逛。”
“……逛逛?”
雲岩用懷疑的目光看著清明。
但清明似乎並不在意雲岩的眼神,拄著拐杖,轉頭望向天空。
‘這孩子原本就是這樣的人嗎?’
明明剛進山門時還顯得非常有禮貌和恭順,現在卻完全變了個人。
怎麼說呢?
是不是應該說他充滿了不良的氣息?
‘也難怪。’
看他那樣子,顯然是長期流浪街頭。在這個險惡的世界裡,期望一個流浪兒保持純真未免太過苛求。
“吃飯了嗎?”
“不餓。”
這是真心話。
看到華山的現狀,饑餓和其他欲望都消失了。道士時期未能克服的空虛感,在如今卻意外地克服了。真是見鬼。
“那麼,請跟我來。”
“什麼?”
“掌門人想見你。”
“啊,好。”
清明點了點頭。
反正遲早要麵對的事情,還是早點解決為好。
門一開,清明便看到了一位靜靜盤坐的老者。他懷著忐忑的心情注視著他。
‘確實有資格被稱為掌門人。’
感受到那清雅的道氣。
單憑這道氣就能看出此人一生都在修煉道術。
但是……
‘幾乎感受不到絲毫鬥誌。’
雖然作為道觀的掌門無可挑剔,但他卻不像是華山這個武派的掌門。他隻是顯得清雅。
“請行禮。”
“……”
清明暗自歎了口氣。
‘世間竟有如此冤屈之事。’
如果按年齡算,當清明還在華山角落裡躲避掌門師兄喝酒時,這位掌門人可能還在蹣跚學步。等他長大到能握劍的時候,清明早已不在人世。
而現在,清明卻要向他行禮。
‘若覺得冤枉,當初就不該投胎。’
又能怎麼辦呢?忍著吧。
清明恭敬地行了一禮。華山掌門玄從露出溫和的笑容。
“我是清明。”
“我是玄從。”
簡單的禮儀。
清明盤膝坐下後,玄從開口說道。
“有客來訪,卻沒有什麼可以招待的。目前這裡的情況就是這樣,希望你能理解。”
“啊,好。”
“……”
玄從的眉毛微微一挑。
通常聽到這樣的話,對方的回答應該是:
‘不必掛念。’
或者
‘不速之客怎敢奢望?’
之類的話。
然而這家夥卻用眼神和動作表示:
‘我沒期待過這些,不用在意。’
這樣的回答。
“聽說你在玉泉院說了些有趣的話。”
“什麼?”
“賣掉了?”
清明歪了歪頭。
“您說什麼?”
他真的是一臉茫然。玄從仔細觀察清明的臉色,卻看不出任何虛假。
‘真的不知道嗎?’
這孩子不可能這麼擅長撒謊。
在玄從思考之際,清明內心卻露出了微笑。
‘看也沒用,小子。’
清明是誰呢?
即使是麵對被譽為‘天眼通’的清問,他也依然能從容不迫地耍滑頭。掌門師兄每次懷疑清明,但最終都沒能找到他藏酒的地方。
即使受到嚴刑拷問也泰然自若地撒謊的清明,雖然心中有數,但沒有證據,隻好先挨一頓打吧……不對,總之!
連那樣的審問都無法揭穿清明的謊言,玄從自然也無法從清明的表情和動作中看出破綻。
“我不是說過這樣的話嗎?”
“記不太清了。當時太累了,隻記得失去了意識……”
“嗯。”
邏輯無懈可擊。帶著年幼的身體攀上這險峻的華山,身體達到極限也是正常的。因此,即使失去意識倒下也不足為奇。
不過……
“如果那麼累的話,為什麼不早點說呢?”
“既然進了道門,首先應該向祖師行禮……”
玄從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雲岩。
雲岩心裡一緊。
玄從的眼神,
“孩子獨自一人爬到這裡,都已經累得要死了,還非要帶他來這裡磕頭?你這個家夥!”
這句話的意思是,
當然,對雲岩來說,這簡直是氣得發瘋的事。
“不是這樣的!”
明明那小子進山門時還活蹦亂跳,像個新鮮的魚兒一樣。現在卻說累得倒下了!真是氣得發瘋的事啊?
雲岩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清明,而清明則一臉無辜地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咳咳。”
玄從點了點頭。
“這也是有可能的事。沒能照顧好你,抱歉。”
“不,沒關係。”
“嗯。那麼還有其他疑問。”
“是嗎?”
“為什麼要費力爬上這座險峻的山,特意來到這裡?”
“……”
“隨便來看看的說法就免了吧。華山可不是隨便能來的地方。更何況以他那年幼的身體爬上這座山,絕非易事。”
清明抬起頭看向玄從。這是一個尖銳的問題。但是,他已經準備好答案了。
“掌門人。”
“我在聽。”
“我想入華山。”
玄從的眼睛眯了起來。
“入山?”
“是的。”
玄從靜靜地與清明對視。從那清澈純真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其他意圖。
“這麼說,你是承認自己特意爬上華山了?”
“是的。”
“嗯。”
玄重點頭。
如果清明堅持說是偶然路過,玄從是不會相信的。華山並不是隨便能來的地方。
“想入華山。這麼說,你知道華山是什麼樣的地方?”
“是的。”
玄從的眼睛再次眯了起來。
“入山。”
清明微微抿了抿嘴唇。
“邏輯無懈可擊。”
隻要利用清真就可以了。
他的師弟清真,在他們準備最後一戰前被魔教的人追趕,最終失蹤了。說是失蹤,但在戰爭中失蹤就是死亡。
“清真從懸崖上摔下來,被一個樵夫發現並救治……但由於傷勢過重,無法起身。為了報答樵夫,傳授了華山的武學,並收為弟子。”
而清明正是那個樵夫的後人!
“哼。”
真是令人驚歎的劇本。
這個劇本最好的一點是清明可以調整自己的輩分。
如果把救了清真的樵夫稱為父親,清明就成了明子輩。但如果覺得百年之前的青年稱作父親有些尷尬,可以將輩分降一級,稱為祖父,這樣就成了賢字輩。
也就是說,與掌門人同輩。
這樣一來,即使再怎麼調整輩分,也會比作為新入門的生手更高。
“無論如何,我也不能和那些乳臭未乾的小子們同輩。”
雖然找回原來的輩分是不可能的,但至少應該得到一些優待。想到以後要向這些乳臭未乾的小子們低頭行禮,簡直讓人氣炸了。
“好了,現在問原因吧。”
那麼我就把編好的劇本解釋給你聽。在這個過程中,稍微透露一些清真的獨門武學,事情就會進展順利……
“我同意。”
“是。當然會同意……什麼?”
清明驚訝地瞪大眼睛看著玄從。
出乎他的預料,玄從平靜地點了點頭。
“既然你想入山,那就讓你入吧。”
“……什麼?”
不對,等一下。
這裡可不是隨便哪個小孩都能來的武館,入山怎麼會這麼容易?
一個從未見過的孩子說要入山,難道不應該懷疑嗎?!
“掌門!”
雲岩顯然也有同樣的想法,驚慌失措地說。
“您不是說過不接受入山嗎?”
沒錯!不能這麼輕易就接受!
“我的想法變了。”
玄從輕鬆地笑著回答。
“想想我們也沒有資格拒絕入山。況且,既然他了解華山而來,也不能隨便打發走。”
“可是……”
“雲岩。”
“是,掌門人。”
“緣分是循環往複的。無論這孩子有何意圖,既然知道華山之名並來到華山,就不能拒之門外。躲避風雨的小鳥飛到屋簷下,我們不會驅趕;寒冬中找上門來的野獸,我們會給予食物。難道我們連進到懷裡的人都要趕出去嗎?”
這番話充滿了仙氣,若是旁人聽了或許會為之動容。然而清明卻是一個與仙氣、道氣相距甚遠的人。聽到這話,他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什麼鬼緣分!有陌生人找上門來就應該先懷疑一下!’
這樣的人是怎麼成為掌門的?不,正因為是這樣的人,才能成為掌門。掌門這個位置就是這樣的。
“啊,不是,我……”
清明試圖解釋。
“在我之前的生活……”
“沒關係的。”
玄從搖了搖頭。
“你入山前的生活並不重要。無論是罪人的生活還是聖人的生活,那都是世俗之事。當你踏上華山,歸依華山的那一刻,過去的你就消失了。”
當然,事情應該是這樣的。但事情不該這樣發展……
“啊,不是……”
“明明說沒關係,你還這樣堅持。”
真是的!我說了我不行!能不能聽人說話!
玄從微微一笑。
“雲岩啊。”
“是,掌門。”
“給這孩子安排住處,並準備入觀儀式。”
“是,我會準備好的。”
“你說名字叫清明?”
清明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好名字啊,真是個好名字。成為清字輩的孩子名叫清明。嗬嗬,這也是緣分吧。不用另取道名了。雖然你不知道,但在華山,這個名字意義深遠。”
玄從的眼神變得柔和。
“希望你能配得上這個名字。”
事已至此,清明也無話可說了。
“……是。”
“你出去吧。”
清明一臉茫然地站起身來,雲岩也帶著他走了出去。
“這邊走。”
“……”
走出門後,清明眼前展現出廣闊的華山景象。
已經入門了。
入門了。
這時,雲岩的聲音比之前低沉了一些,嚴肅地說:
“雖然還沒有舉行入觀儀式,但從這一刻起,你就是華山的弟子了。你會成為清字輩的一員,成為華山第三代弟子中的最小一個。”
“……最小的一個。”
清明的臉色微微顫抖。
最小的?
我?
這梅花劍仙清明竟然成了華山的最小弟子?
“嗬嗬嗬嗬嗬。”
看到清明的笑容,雲岩也欣慰地笑了。
“看來你很高興。”
“是的,非常高興。嗬嗬嗬嗬嗬嗬。”
可是為什麼總是想哭呢?
……真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