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猛地轉過頭。
“啊……“
有人在這裡！
重生一個月後聽到的第一個好消息是，原本以為已經衰落的華山還有人在。
吱吱吱吱！
沉重的木門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艱難地打開了。半開的門縫中探出一個戴著黑色道冠的道士。
“……“
“咦，哪裡來的孩子？“
是個道士。
清明從對方的一句話中確認了這人確實是真正的道士。因為在過去的這一個月裡，他幾乎沒有聽到過“孩子”這個詞。
哼，什麼玩意兒？
是個小乞丐嗎？
乞丐獨自旅行嗎？
'那個小乞丐。'
乞丐不分老幼，無論是年幼還是年老，都是乞丐。看到他滿臉汙垢的樣子，還能稱呼他為“孩子”，這足以證明對方有資格被稱為道士。
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的中年道士不停地四處張望，然後一臉驚訝地看著清明。
“你是自己來的嗎？你怎麼一個人上到這裡來的？“
“呃……這個……“
清明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我隻是爬上來的。'
他想說隻要有毅力，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但在這種情況下，這句話並不合適。
以他瘦弱的身體，無論說什麼都會引起懷疑。不過，現在重要的是掌握對話的主動權，而不是辯解。
“不過，我想問一個問題。“
“嗯？“
道士睜大了眼睛。
這是理所當然的。
在一個連成人都難以攀登的地方發現一個孩子，已經夠奇怪了，更何況這個孩子還要提問，怎能不讓人驚訝？
“您是華山的道士嗎？“
“……你怎麼知道華山派這個名字？“
“是嗎？“
“暫時是這樣。“
清明鬆了一口氣。
‘還好沒有徹底衰落！’
當然，華山已經瀕臨崩潰，但從大門的破敗程度來看，情況大致如此。但重要的是它還沒有徹底衰落。
‘至少還有一線生機。’
清明下定了決心。
無論如何，先設法讓華山……
“先進來吧。“
“什麼？“
清明猛地抬起頭。道士慈祥地微笑著說。
“天快黑了吧。“
“……啊？“
這時他才發現周圍已經變得昏暗。
“華山的夜晚很冷。天還沒亮，如果隨便在外麵過夜，很可能凍死。現在下山也不容易，而且也不能讓你在這裡過夜，所以先進來吧。雖然這裡現在不接待外人，但既然你知道華山的名字而來，總不能讓你受寒。“
清明眨了眨眼。
怎麼這麼容易就放我進來了？
……話說回來，仔細想想他們也沒有理由防備我。一個連飯都吃不飽、隨時可能倒下的小乞丐，有什麼好防備的呢。
“如果沒有同行的人，也沒有彆的計劃的話，不如先進去吧。故事嘛，以後再聽也來得及。“
清明有些愣住了。
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雖然曾經叱吒風雲的劍派華山如今幾乎已無蹤跡，但在劍派之前支撐著華山的道門卻依然有著未熄的火種。
“好吧，這樣就行了。“
用劍揚名天下又如何？華山在成為劍派之前首先是道門。隻要延續道門，華山就仍然活著。
“那我就打擾了。“
清明微微點頭，男子笑著打開了門。
“這邊請。“
“是的，在此之前……“
清明閉上了嘴。
該怎麼介紹自己呢？
“不知道。應該不會被懷疑吧。“
“我叫清明。如果不介意的話，能否告知道號？“
“清明啊，真是個好名字。我叫雲岩。“
‘雲字輩弟子。’
清明的眼睛一亮。
‘已經輪回了一圈了。雲字輩弟子是我的曾師孫嗎？’
華山按照清明玄雲白的輩分排列。從清字輩到白字輩，一輪之後又回到清字輩。
這位雲岩道人已經是清明的第四代弟子了。
“那麼，應該是沒見過我的。“
他最後一次見到的華山弟子還是玄字輩。那時玄字輩是第三代弟子，這位雲岩道人應該是從未見過他的。
再次感受到歲月的流逝。
清明與師兄一起帶領華山……不，清明在師兄身邊搗亂，而師兄帶領華山的時候，那個當時還不能登上華山的孩子現在已經成為華山的道人，迎接他的到來。
這種奇妙的感覺，如果不是他自己，恐怕是無法體會的。
清明在雲岩的帶領下穿過山門，走進了裡麵。
“呼。“
深深地歎了口氣。親眼確認現在的華山，心中不免有些壓力。
清明不斷地告誡自己。
“要冷靜。“
考慮到他們留給華山的情況以及現狀，華山變成一團糟並不奇怪。相反，這才是正常的。
但這並不是他們的錯。
留下一群連劍都不會握的孩子，自己卻全部戰死，這確實是自己的過錯。
換句話說，清明沒有資格對這些孩子發火，反而應該感到抱歉。
如果清明處在同樣的情況下，會為了守護華山而拚命嗎？恐怕會選擇離開，去武當。這難道不是更理智的選擇嗎？
“是啊，我又有什麼資格責怪這些孩子呢？“
作為大人，沒能引導孩子們走上正路，卻因為孩子沒有成功而生氣，這是多麼自私的行為。
無論發生什麼事，責任都在自己身上，必須以寬廣的心胸接受現實。
“呼。“
深吸一口氣後，清明走進了裡麵。
不久，眼前展開了廣闊的練武場。
“啊。“
感慨萬千。過去清明也是在這片廣闊的練武場上揮劍追逐夢想。
那潔白的青鋼石鋪成的……
“……咦？“
清明揉了揉眼睛。
青鋼石？那白色的青鋼……不對，青鋼石去哪兒了？
清明的眼皮微微顫抖。
“為什麼是泥土地？“
過去這片練武場的地麵是由堅硬的青鋼石鋪成的。
師兄雖然不喜歡道門過於奢華，但看到孩子們在塵土飛揚中修煉，也不忍心拆除那些青鋼石。
可是那些青鋼石為什麼會全部消失呢？
難道當時的華山掌門比師兄還要節儉？所以才拆除了青鋼石？
“呼——“
清明的額頭青筋暴起。
“要冷靜。“
冷靜。再冷靜一點。那些青鋼石有什麼重要的？
不過是一堆石頭而已。
就算那些青鋼石很貴！掌門師兄說那些道士們踩著比百姓一個月糧食還貴的石頭修煉，確實讓人氣憤……
人生石頭生，石頭生人……啊，也可能是石頭生人。
總之！
“缺錢的話也可以賣掉。“
重要的是華山的存在，而不是那些石頭。那些石頭真的不重要……
“要冷靜。“
“呼——呼——“
清明儘量慢慢地深呼吸。為了守護華山的名字，感謝那些為此付出的人們……
就在那一刻，清明的眼睛猛地瞪大。
又看到了奇怪的景象。
“金天宮去哪兒了？“
看不到金天宮了。
“啊，看不見了，這是什麼鬼？“
金天宮是一座建築，又不是活物，怎麼可能跑掉呢？
然而，無論怎麼看，金天宮所在的位置現在隻是一片荒涼的空地。
“……嗯。“
“嗯？“
“那個，那個。“
清明顫抖的手指指向原本應該是金天宮的地方。
“布局似乎有點奇怪……這裡原來真的什麼都沒有嗎？“
“嗯。看來你也發現了。原本那片空地上應該有殿堂的。“
確實如此。
但是那些東西都到哪裡去了呢？
“嗬嗬。這不是你這個年紀該知道的事情。“
說話啊，混蛋！我怎麼會不知道！我比你還清楚！
“就說是光榮的傷痕吧。雖然道士提起‘光榮’這個詞有些尷尬。“
“……光榮會凍死的。“
“嗯？“
“沒什麼。“
清明含糊其辭地回答。
青鋼石飛散，殿堂消失後的華山一片荒涼。隻要刮起冷風，練武場的泥土就會飛揚起來，形成黃色的沙塵暴。
這就是華山嗎？這就是？
就算是魔教也信了，你們這些混賬東西。
“呃呃呃。“
“哪裡疼？“
“啊，沒有。沒什麼。沒什麼。“
清明深呼吸。每次吸氣時，沙塵進入口中，感覺十分難受。
“有點。“
“嗯？“
“似乎……很荒涼。“
“是嗎。“
雲岩露出淒涼的笑容。他那苦澀的模樣深深刺痛了清明的心。
'是啊……確實是這樣。'
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
想想看，華山衰落時最受苦的莫過於像雲岩這樣守護華山的人。如果他們有能力，怎會讓師門衰敗；如果沒有感情，又怎會守護衰敗的師門呢？
'你們最辛苦了。'
這麼一想，心裡稍微輕鬆了一些。
即使清明再怎麼震驚，比起一直守護華山的人所經曆的痛苦，這根本不算什麼。所以沒有必要裝病。
“請這邊走。“
“……是。“
“按道理來說，客人來了應該提供休息的地方，但華山是道門，客人也有道門的規矩。雖然理解你想休息的心情，但還是先去玉泉院拜謁祖師吧。“
清明點了點頭。
玉泉院是華山開派祖師所在的住所。
華山有許多殿堂各有其重要性，但沒有比玉泉院更重要的地方了。
如果清明沒有忘記自己是華山弟子的身份，那麼一進華山就應該先去玉泉院接受拜謁。在這種難以啟齒的情況下，雲岩主動提出，本應感激……
但心裡卻感到不安。
可能是因為已經見得太多，進入玉泉院並沒有感到絲毫喜悅。整個華山都亂成一團，拜謁祖師的祠堂又能有什麼不同呢？
'不要驚訝。'
他提前做了深呼吸，決心無論看到什麼情況都不驚訝。
“請往這邊走。“
“是。“
清明幾次調整心態後走進了玉泉院。
然後停住了腳步。
玉泉院非常簡樸。眼前隻有赫大通祖師的畫像、前麵的香爐以及祭品。
道家的簡樸風格一覽無餘。
簡樸……
對，簡樸到了極點。
清明發出一聲呻吟，隨即全身開始顫抖。
“哪，哪裡……“
金衣皇帝賜給赫大通祖師的金色燭台不見了，祖師親手寫的字畫也不見蹤影。
裝飾華麗的房間和掛滿殿堂的畫作全都消失了。
但真正讓清明驚訝的並不是這些。
“這……這裡。“
不可能。
不可能。一定是藏在哪裡了。
清明顫抖著手指向祭壇前。
“嗯？“
“那，那裡不是有一朵花嗎？“
“花？“
“……是的。花！“
“你怎麼知道？“
“有，有的吧？那朵花怎麼處理了？“
雲岩皺了皺眉。他有很多問題想問這個孩子，但看到清明那扭曲的臉龐，覺得還是先回答比較好。
“有的。確實有。一朵奇怪的白色金屬梅花。“
“對！那朵花！它去哪兒了？“
“賣掉了。“
“……什麼？“
“反正也沒什麼用處，也不適合道觀，正好有個商人願意高價收購，就賣掉了。“
“賣，賣掉……“
“是的。不過你……“
清明最終昏倒在地。
“喂，喂！清醒點！“
“呃……“
暗香白梅花。
與紫霞神劍一起被稱為華山的兩大神物。
它既不像黃金那樣耀眼，也不像白銀那樣閃亮，隻是樸素而已。但它承載著華山的精髓，被譽為神物。
這些瘋子竟然把它賣掉了。
“還有彆的東西可以賣。“
這……
“這些瘋子竟然把它賣掉了……“
登上華山的疲憊與衝擊交織在一起。清明最終失去了意識。
眼前逐漸變得模糊，仿佛看到了驚恐的師兄的身影。
師兄。
華山完了。
徹底完了。
嘶——
清明就此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