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右鋒營律兵隊要按著軍規給三名侍衛打板子時,正好是成鼎當值。問清了情況後心下隱隱覺得不妥,但破虜將軍軍令已下自是不能違。看著三名垂頭喪氣的太子侍衛,成鼎想了半天後,叫過律兵隊行刑的兵士吩咐道:“下手時悠著點,彆把人家打得走不動道。真要是爬著回到太子爺那兒,對咱將軍可不大好。”
行刑兵士有些為難,這明著就是循私舞弊,要被上麵曠校尉知道了自己可得脫層皮。成鼎一瞪眼:“有事老子扛著。”兵士不敢堅持,果然按著成鼎的吩咐每人敲了二十記軍棍。
再怎麼悠著那也是六尺長的大木棍子,打在三名侍衛白白嫩嫩的屁股上,雖不致皮開肉綻,卻也讓三位侍衛鬼哭狼嚎,軍棍一停,滿是血梗的屁股立即腫得老高。
“嚎你們個頭。”成鼎對三名趴在地上哀號職級比自己高的侍衛喝道:“你三個軟蛋不怕給太子爺丟人麼?咱破虜將軍也挨過軍棍,那打的可是真家夥,屁股爛了都沒吭一聲。今兒咱弟兄們可留了一小手兒,隻是做做樣子,否則真要打下去,現下讓你們嚎你們也嚎不出了。好了,再嚎加十棍。”
三人立即嘎然止聲,臉被蹩得通紅卻拚命忍住。為首侍衛心中暗驚:難怪這破虜軍他媽連太子的賬都也不買,原來那青年將軍就是破了胡子萬人隊的破虜將軍。立時心中一片冰涼,今兒這頓打說不定白挨了。真他娘的再加十棍,那可不是玩的。
見三人竭力忍住聲,成鼎撇著嘴暗笑了一聲,對兵士令道:“幫他們穿上褲子,恭送三位侍衛大人出營。”
馬是肯定不能騎了,三人被兵士一個個又抬又舉地趴在了馬背上。屁股上本來就火辣辣地痛,再被兵士們粗手大腳地野蠻裝卸,確實痛得鑽心。這也不敢出聲,實在受不了隻能從鼻中發出嗯的一聲,粗重而渾厚。三名兵士牽著馬將他們送出營門後,手中的馬韁繩往他們手中一塞,說聲不送轉身就回了大營。
三人再也受不住了,屁股上的劇痛讓他們非要叫出來才覺得舒服些。好在老馬識途,不用控韁也知道把他們往哪裡駝。一路上的百姓看著這種奇怪的騎馬姿勢真是平生僅見,經知情人解說一番後,莫不哄堂大笑。讓三名侍衛又羞又惱,隻想找個地縫鑽下去。
臨近太子所駐的杜城中營,營門的護衛先前不知,跑上來一看竟然是三位侍衛大人。三人一見自己大營的兵士,竟似見了久彆的親人,口中含糊著言不成聲,豆大的眼淚叭嗒叭嗒直往下掉。兵士們驚駭之餘,立即手忙腳亂地將他們從馬背上弄下來,小心地扶進大營。
對著將台後的太子,三名侍衛悲從中來,聲淚俱下。為首侍衛一邊添油加醋地一通哭訴,一邊偷眼望著將台後的伯齊。
“放肆!” 聽完了為首侍衛的血淚控訴,一直陰沉著臉的伯齊赫然震怒,拍案而起。大約是想要摔東西泄憤,伸出手在將台上亂抓,一把抓起了一幅詔絹。
眼見伯齊怒形於色,趴著跪在地上的三名侍衛心中大喜,看來太子爺還是向著咱啊。什麼他媽的破虜將軍,在太子爺麵前都是奴才。隻要太子爺為咱們作主,定要扒下那小白臉的褲子,掏出他身上的牛黃狗寶後當眾遊街,一雪今日挨打受辱之仇。
伯齊抓起的是他為破虜將軍所立戰功向朝堂請功奏報的批複,“大王聞奏,欣喜莫名。謂我大鑫又得一柱石良將矣。”抓著這詔絹的伯齊登時呆了一下,他心中一驚,腦子卻是反應奇快,臉上更增惱怒之色,瞪著眼對三名侍衛曆聲斥道:“你三人身為太子內侍,帶的都是都尉職銜。一個在集市上賣野兔的獵戶如何敢輕易惹你們?若不是你們為非作歹,那破虜將軍又如何無緣無故敢打你們軍棍?”
三名侍衛一聽頓時傻了眼,張大了嘴驚得一聲也不敢吭。為首侍衛曾經在戰場上替伯齊擋過箭,向來得他恩寵有加。他原本就覺得今日倒黴,可能白挨一頓打。卻沒想到太子不出頭便也罷了,也不致有如此雷霆之怒吧。畢竟即使是自己有錯在先,可受了如此的折辱不也是在打太子的耳光嗎?俗話說打狗還得看主人呢。
伯齊餘怒未消,揚著手中的詔絹繼續斥責:“破虜將軍在對乳山一陣破敵萬人,你們幾時看到過有如此戰功的將軍?連大王都喻之為柱石的將軍,怎麼會打錯你們三個殺才?虧你們還有臉跑到本太子這兒來,哭哭啼啼作那婦人之態。難道你們當我伯齊混沌可欺嗎?”
太子說出如此誅心之話,三人頓時魂飛魄散,趴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心煩意亂的伯齊一揮手,把三個活寶當成了出氣筒。炸雷般地吼道:“三人削去都尉職,傷好之後到營中夥房去喂豬。”
田齊大營中軍帳裡,將台之上放著一張比普通弩要大得多的弓弩,還有幾支長羽箭和弩箭,鋒利的箭簇發出冷森森的光。將台下景監和吊對坐著,景監兩手拿著一支長箭在翻來覆去地看。
這是吊打製出的新羽箭,和以往長箭最大的不同就在於新箭箭簇不再是扁平的翼,代之的是三個形麵完全相同的三棱形翼麵。被打磨得極為光滑的棱麵上,景監甚至可以在上麵看到自己的影子。
“神器啊。”景監一麵讚歎一麵將羽箭放下:“吊司虞,今日送來的都是連弩和羽箭嗎?”吊雖在軍中卻不是軍人,是以景監以司虞稱呼。吊麵對景大將軍還是有些放不開,黑紅的臉上有些拘謹。
“回大將軍,此次職下送來的都是破虜將軍臨行前定製的。另外還有幾件鐵製的刀劍請大將軍過目。”說到這個吊有些興奮。自從那日被孫旭東包鐵的說法提醒,吊日加琢磨,果然不出五日便摸清了路數,依法打製出來的刀劍其硬度和韌性讓吊自己都不敢相信。這次隨著送運兵器的軺車隊到齊田,特地帶了幾把讓景大將軍高興高興。
看著吊一臉的自信,景監知道大功告成,大為高興。一連聲催促道:“果然曠司虞身後藏著寶,快些拿來。”
吊正要站起身,大帳門口南宮護衛走了進來,對吊一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後,向景監稟報道:“大將軍,營門外有位前村來的老漢求見大將軍。”
“前村?”景監稍頓後立即哦了一聲對南宮說道:“快請。” 一伸手止住了已站起身的吊,嗬嗬笑道:“吊司虞請稍候,先陪著本將軍見見你三弟的鄉誼。”
吊聽了一怔,隨即醒悟過來,三弟君武就是前村人啊。嘿嘿一笑點頭坐下。
“鑫國平民李囂拜見護邊大將軍。”南宮已領著人到了帳門外報名請見。“請進來說話。”景大將軍站起身,看著帳門口。
出乎兩人意料的是進來的居然是兩個人,打頭就是南宮說的老漢,後邊緊跟著的卻是一位大姑娘。兩人進了門,對著景監再次下拜。
景監急忙跨步上前,扶起頭前的老漢,隻見這老漢也不甚老,四十多歲的樣子。大約是因為要晉見大將軍,特地翻出了平時壓箱的新衣,不過卻發出一股黴味。景監嗬嗬一笑,又打量了一眼他身後的姑娘,微微有些黑的皮膚,模樣極為周正,隻一雙眼睛靈動顯得野味十足。心中立即有了數。
吊和孫旭東在奴隸營時曾聽他說起過一點前村的事,看著眼前的姑娘,心裡很有些疑惑,這會不會就是君武說的大小姐?
“兩位是前村的?”景監扶起了他們。抬眼見那叫李囂的老漢神情緊張,額頭冒汗,便一指邊上的錦墩道:“來,請坐著說話吧。”
李囂見過最大的官是仆陽城的當班皂役,要跟護邊大將軍比起來,那是比芝麻還要小的官。此時不知是興奮還是緊張,昨晚在被窩裡和今天一路上想好要說的吉利話頓時忘了個精光,一時更加手足無措,低著頭結巴著就是說不出話,急得真恨不能扇自己一個大耳括子。
“謝大將軍。”倒是身後女兒脆生生地一句替李囂解了圍,連忙語不連聲地跟著說:“謝大大將軍。”卻終是不敢坐,低頭躬腰地站著。
“你們是君武的鄉誼,該當坐的。坐下說話。”景將軍和顏悅色地說道。
李囂還要謙讓,被身後的女兒拉了拉身襟,便局促著坐了下來。景將軍看了一眼那姑娘嗬嗬笑道:“兩位鄉誼是來找君武還是來找本將軍的呀?”
“嗯,這個。。。小人們原是來找。。這個君武。校尉大人。。。營門的軍爺說他不在這裡了。”李囂結巴了兩句,慢慢才理順了氣。
“哦。君武出征去了。不過卻不是校尉大人了,是將軍大人了。”景監說完不看李囂,卻不時看著李囂後麵的女兒,隻見她聽罷一怔後臉上已是喜形於色,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眾人都跟著笑了起來,大帳裡初時拘謹氣氛一掃而空。前村大管家李囂口靈終於變得靈利了些,笑著說道:“都是小人這寶貝女兒,非要來看君武。。這個將軍大人。小人被逼不過,隻得潑了命帶了她來。”
“嗬嗬,倒不至見了本將軍一麵便丟了命吧?”景監每日裡軍機繁雜,很少有這樣的放鬆機會,興致大高。便故意問道:“不知二位和君武如何稱呼啊?”
景監一問讓李囂大感尷尬,君武那臭小子是他從小用鞭子抽大的,這個可是萬萬不能說的。身後的大小姐李玲兒更是麵紅過耳,低頭不作聲。兩人剛剛放鬆點,又被景監問得局促不安。李玲兒隻在心裡嗔怪著孫旭東:“哼,升了將軍不說聲也就算了。可既然讓人家有事就來齊田大營,又不跟景將軍說明,這不時存心為難我嗎,等見了麵兒看我怎麼收拾你。”
景將軍興致一來一發不可收,此時更故作驚訝狀道:“咦?莫非是另有隱情?是不是要吊司虞回避才能說啊?”吊見景將軍捉弄他們便也跟著湊趣,嘿嘿笑道:“那好,吊先回避了,等他們說了我再進來。”
李玲兒一聽吊的名字有些吃驚,紅著臉抬起頭首先看到景監滿是笑意的眼神,心裡恍然大悟:麵前這兩人是故意戲弄她。她心思靈動,站起身向吊走近兩步後款款跪下,低著頭叫了聲:“李玲兒拜見吊大哥。”
李玲兒一聲大哥叫出來,自認了身份又避免了許多尷尬話。景監心下大尉:好一個冰雪聰明的女子。
吊心中高興,嘴中響亮地答應了一聲。伸出雙手虛扶起了李玲兒,和景監兩人相對哈哈大笑。
這層窗戶紙一捅破,四人間不再有絲毫芥蒂。那李囂樂不可支,這門高親可算是攀實了。搜腸索肚翻出些君武小時候的趣事,隱去自己飽以老拳一節後說出來,大帳中頓時一片歡聲笑語。
四人談興正濃,南宮報了一聲走了進來。幾人連忙收了聲,南宮走近景監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景監揚著眉沉吟著說道:“你見見她吧,我煩她說話總是有些前言不搭後語。以後雲姑的事就讓她直接報你,有大事時再跟我說。”
“標下遵令。”南宮拱手行了禮,轉身後對三人點點頭大步走出大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