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回來了,校尉大人您看,飛回來了!”花兒坡營門口,蔡輪像個孩子般地指著天上又跳又叫著。
陽光很刺眼,孫旭東抬頭眯著望著天上,果然有幾個小黑點從花兒峽那邊往這邊飛過來。看來鴿子的進化二千年就已完成,眼下還是近處放飛,等以後能遠放就可以派上大用場了。
“等它們回鴿舍了,多喂些精食。”孫旭東吩咐蔡輪道,轉身進了軍營直奔孫先生的帳篷,兩人是打過賭的,這下可是羸了個東道。
“先生,那你塊玉佩可得給我了,哈哈。”正在竹簡上書書寫寫的孫先生驚愕地抬起頭看著進門的孫旭東,“真回來了?”見孫旭東滿臉興奮地點頭,孫先生哈哈大笑,伸手便從腰間解下佩戴的玉佩,輕輕拍在書桌上:“孫某認輸,拿去。”
孫旭東經常發現孫先生會一邊用手把玩著那塊玉佩,一邊呆呆出神。不用想,那塊玉佩肯定對他有著不同一般的意義。嗬嗬一笑,在邊上坐了下來:“君武哪敢真要先生的愛物?隻是君武有一事不明,一直想請教先生,但又怕言語間冒犯了先生。是以未曾開口。”孫旭東發現自已真是全部融入了這個世界,跟文人說話時也可文鄒鄒地酸倒牙。
孫先生聽罷苦澀一笑:“校尉大人想問的話,孫某心裡清楚。”他眼望著帳門,徐徐說道:“孫某自小喜好兵法,八歲時即遁入深山老林,追隨司虞研習。十餘年足未出深山,每日裡潛心在兵書和砂盤之間如癡如醉,不能自撥。待有小成時即一人獨自遊曆天下,遍觀天下山川地形,胸中演練了百萬雄兵。”孫先生說到此,停了片刻。孫旭東第一次見他眼神中神采流溢,想必是心有所動,感慨頗深。
“孫某一路遊曆,其間著下了孫氏兵法。流傳天下後,雖有當今諸多領兵之將奉為至寶,可真正能吸其精髓者又能有幾人?隻知在內求用兵之法,卻不聞開篇之警句,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孫旭東大驚,這幾句明明就是孫子兵法中開宗明義的。難道這兩個世界確實還有些相通之處?他忍不住問道:“跟先生日久了,先生能否告之大名?”
孫先生嗬嗬一笑:“君武大人客氣了,孫某單名一個文。”
“哦。”竟然跟國父同名啊!孫旭東心想,看來大家隻是英雄所見略同而已,以後一定要拜讀一下孫先生的大作。
孫先生眼神慢慢變得黯然,喝了口水後繼續說道:“當此亂世,各國相互皆有覬覦之心,是以刀兵頻舉,民不聊生。孫某原以為挾胸中百萬雄兵,助有德之諸侯王一統天下,解救百姓黎民於水火之中。可是與孫某麵謀的諸侯王中,無一不是想獨霸天下後,有更多百姓以供魚肉。”孫先生搖著頭,滿臉苦澀。
“我在白國麵見國君,白王一心留我治軍。我則要他先行求賢變法,削去世家望族特權。白王大怒,謂我欲擾亂白國,拂袖而去。我待再投奔鑫國說服鑫王,不想白王怕鑫國得我治軍,竟下令扣押孫某。其太子蘇更為狠毒,下令讓人剜去了孫某的膝蓋骨,讓孫某終成一廢人。”
孫先生語聲平淡,像是敘說彆人的事一般,一副寵辱不驚的深沉,深深震撼了孫旭東。坐在麵前的孫先生就是一位先賢,比之中國曆史上的孫武、孫臏毫不遜色的大賢。
“那先生以為鑫國國君就一定會先變法求強嗎?”
孫先生低頭思忖移時,搖頭說道:“眼下當然不會,變法圖強,其間之事凶險萬分,鑫王一向以陳規治國,輕易不會趟這趟渾水的。但鑫國太子頗具遠見,深知鑫不變則亡,是以才會幾次上書要求變法。”
“那先生為何不一開始就到鑫國來,也不致遭白王所害。”
孫先生搖頭道:“變法之事艱險異常,並非易事,稍有差錯極易動搖國本。七國中,鑫雖為大國,然國力最弱、民最貧、世家望族亦最多,此皆為變法之大礙,是以鑫國變法比之它國更為不易。”
原來如此,看來鑫國的國際地位很低啊。“那等將來太子得其位時,先生可一展大才了。”
“非也非也,孫某自思也非變法大才。依孫某愚見,太子若要變法,須得有此幾條方可施行:一得君王之位;二得變法之大才;三得富國之文臣;四得強兵之武將。得此四,變法可大成。”
這話聽得孫旭東心裡“怦怦”直跳,難道孫先生所說的變法大才就是我?兩眼頗為熱切地望著孫先生。
“眼下前兩條都還未得,是以如現下即行變法,必敗。”
“哦。”孫旭東一聽沒自己什麼事,微微有些失望,難道自己平時所言變法的一些策略不符合鑫國富有特色的國情?
“所幸是鑫國後兩條卻眼下皆已齊備,校尉大人可知是誰否?”孫先生笑問孫旭東道。
“君武對鑫國的情勢並非十分了解,不知先生所指何人,強兵之武將莫非是指景監大將軍?”
孫先生忽然哈哈大笑,說道:“當局者迷。孫某所說的文臣武將均指校尉大人一人耳。”
孫旭東心提到了嗓子眼,實未想到自己在孫先生心目中占有如此重要的地位,雖出意外也有些小小得意,“先生言過其實了吧?何以見得?”
“不然,孫某自有道理。孫某為何說校尉大人不是變法之大才?非是校尉大人才具不備,日常和校尉議論變法時,常聞驚人之言,令人茅塞頓開,都為老成謀國之言,稍加拾遺補缺後實可作為鑫國變法之國策。然如主持變法,校尉大人卻有一致命缺點,不知校尉大人自知否?”
孫旭東檢視一下自己,不禁慚愧,何止一個缺點?太多了,十個手指都不夠數。當然這個隻能放在心裡,搖搖頭答道:“請先生指點。”
“心地太過善良。”孫先生皺著眉說道:“校尉大人自鄴城一路殺到這裡,也可算是殺人無數了,可那是對你死我活的敵人。如果是對鑫國的平民、奴隸呢?我想校尉大人麵對這些人時定會是心慈手軟的。鑫國一旦開始變法,必定是猶如暴風驟雨一般,其間情勢也必定會波譎雲詭而變幻莫測。主持變法之人很多時候是要用無辜平民百姓的鮮血去撥開迷霧的,此一點上,校尉大人做不到。”
聽完孫先生的話孫旭東腦子裡立即想起了那天他們說雲公主的事,孫先生就曾說過自己心地善良。看來平時他就在觀察自己啊。如果孫先生知道自己是從一個殺人要償命的和平世界中來到這裡的人,大概就不至於把這個歸結為缺點吧。不過孫先生說得還是非常有道理的,麵對無辜的百姓,自己肯定是下不了手的。他吸了一口氣,對著孫先生點點頭。
“孫某之所以說校尉大人文可富國,武可強兵,其實不需孫某細細解說,校尉大人心中早已在謀劃了。他日一旦得了鑫王大用,必證孫某言之不謬也。”
下午從齊田大營送來了緊急軍報,派往濟城的細作回到了大營。白軍河西大營已經撤回了原駐地,濟城大門也已開了。但白軍把消息封得很緊,白國東邊的軍情還不甚明了,要等派駐在鄴城的細作回報才能知曉。
孫旭東接著軍報沉思了片刻,我靠,這算什麼軍情通報啊,不跟沒說差不多嗎?我靠,真沒想到等了這麼多天,等來的是這麼個東西。看來,隻能自己親自到濟城走一趟了。
孫旭東建成的神機營已經由曠都尉訓練了半個多月了,這在古代軍中實在是一個創舉,因為它不同於一般的軍中細作,單單用於打探軍情的。孫旭東的想法是把他們訓練成古代的特種兵,必須掌握時下所能實現的一切技能。所以他每天都要去督訓一、兩個時辰,向他們灌輸了不少現代軍人才有的理念。
操場的一角專門劃出了一塊場地供神機營訓練,下午孫旭東到時,操場上王剪正帶著弩兵們在練習改製的弩,因為器匠有限,改好的弩還不多,弩兵們搶著練習,士氣旺盛得很。神機營的兵士們也正練得熱火朝天,曠都尉還是跟以前在鬥士營一樣,抱著兩手在一旁教習。見孫旭東進了場地,幾步迎上前。兵士們並不停下,這是孫旭東規定的,隻要是教習沒下令,天塌下了都不準停。
曠對著孫旭東拱手行參見禮,隻要在人前,曠都尉從來都是遵軍中之禮的,從不馬虎。開始孫旭東還有些不習慣,但既然是軍規,都應遵守。人後則另當彆論了。
孫旭東拉著曠走出場子,說道:“司虞,濟城河西大營已經回防,城門也開了,我想後天帶兩個人一起到濟城去一趟。神機營訓練有些時日了,你看是不是挑兩個進度快點的人跟我一起去?”
“嗯”曠都尉點頭道:“是得讓他們見見真場麵,有些東西光靠說教沒有用處的。”
花兒坡營離濟城隻有七十裡不到,比到齊田大營還要近些。兩天後天還沒亮,四匹快馬從營門中衝出,向濟城方向絕塵而去。
四、五十裡過後,四匹馬轉過一個山嘴,孫旭東身邊的小山興奮地喊道:“前村”這裡正是孫旭東最初當奴隸的地方。他籲地一聲帶住馬,看著眼前的一切,正是那條彎彎的大道,農田中的小村,一時竟感慨萬千,讓他想起了那群羊、四條狗、當然還有大小姐。
孫旭東笑著看了一眼小山,忽然童心大起,笑道:“小山,從濟城回來時,咱們到村子裡去看看。”
“好嘞!”早就想衣錦還鄉的小山興奮地大叫一聲。
“咱們趕到前山,馬放林中,換了便裝後進濟城。”孫旭東大聲令道。四人雙腿一磕馬蹬,四騎向前山一路衝去,身後揚起大片的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