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兒坡營中軍帳裡燈火通明,帳外南宮手按腰中銅劍親自守候,大帳內孫旭東等三人已和景監見麵寒喧已畢,圍坐在他身邊聽他說話:“景監夤夜至此,實有三事與諸位相商。”說罷先將大鑫朝堂的政爭和盤托出。
孫旭東一直邊聽邊玩味景監敘說中的大鑫朝堂裡紛繁的政治格局,他不停地在頭腦中檢索,大鑫類似於哪個朝代呢?翻開中國曆史,無論哪一朝哪一代都是派係林立,相互間明爭暗鬥,景將軍嘴裡的大鑫好象是一個綜合體。但不管哪種情勢,也隻需用利益二字來概括足矣。借用來的世界裡的一句話就是:沒有永遠的合作,隻有永遠的利益。
景將軍說完三人都在思忖,孫先生默然良久抬頭說道:“久聞鑫國太子伯齊乾練曠達之賢名,曆次上書鑫王要求變法刻意求新,發奮圖強之心令人敬服。臣相甘虹豪門望族,老辣禰堅,雖非相國,實有相國之權。其身後還站著一大幫豪門望族。不知大將軍想過沒有,太子的變法一經施行,表麵上看能讓鑫國國富兵強,但得害最大者為誰?正是這些鑫國賴以為基石的豪門望族哇。”
變法?孫旭東腦子裡急速地回憶曆史教科書,中國古代戰國時期有很多諸侯國都曾經變過法,好象大多是都半途而廢,隻有商秧在秦國的變法最為徹底和成功,為後來的秦始皇統一六國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但是商秧變法的具體做法在他腦子裡已經有些模糊了。
“太子不在其位而謀其政,實為憾事。老鑫王為政一向默守陳規,怎會為鏡中花般的新法去開罪那些豪族呢?太子雖得太叔公所助,但過早暴露實行新法意圖實為一步錯棋,其實隻要想一想,變法之說並非太子最先,其他六國都有說者,為何都隻是聽打雷而不見雨下呢?是以太子上書不但說服不了老鑫王,還會為自己處處樹敵而埋下危機啊,從大將軍目下的處境足可突窺一斑了。”孫先生說完目視著景監。
景監連連點著頭,鼻梁上微微有些汗珠,當初太子上書老鑫王要求變法圖強,自己兄弟著實在後麵慫恿了一把,雖然當時也曾想到了會有人反對,但沒能想得甘虹他們反應會這麼激烈。總覺得對國家有大利的事,作為大臣吃些虧是應當的。他盯著孫先生問道:“景監受教了,還請先生教我,太子當何以處之?”
孫先生微微一笑:“無他,六個字足矣:當其位謀其政。”
景監低頭略一思忖,哈哈大笑道:“先生所言令景監有茅塞頓開之感。這第二事卻和大鑫西北之向的胡人有關了。”
胡人入侵在中國曆史上猶多,特彆是在漢朝時期的匈奴,這一點孫旭東是了解的,武帝以前大都是以納貢,甚至以公主和親來換取邊境的和平,直到漢武帝時期,傾全國之力經幾十年,最終將匈奴打得一厥不振,從此不再為患。從景將軍的敘述中好像他說的胡人遠沒有當年的匈奴強大。他整理了一下思路說道:“大將軍,胡人之患,並非一日之功便可清除。但對付胡人以軍防之策標下以為甚為不妥。”
“哦” 景將軍目視著孫旭東,“那你說說看。”
“此次胡人聚攏攻城,大將軍儘可不必擔心。蒙大將軍隻是一時不能適應胡人戰法的改變而已,得太子援兵相助後定可大獲全勝。”
“這是為何?”景將軍見他說得如此肯定,問道。
“胡人何以能為患?就是仗著人數分散,行蹤飄忽不定,騎射功夫好而已,而這些東西對於攻城掠地來說用處不大。他們此次將人數聚攏,攻取城池正是以已之短攻敵之所長,必敗。標下所慮的是,將後對付胡人的方法不能再是軍防了。”
景將軍大以為然,欣然問道:“那以君武之見呢?”
這條經驗漢朝大將霍去病早已總結出來了,此時不妨照搬就是:“以飄忽對飄忽,以騎射對騎射,丟棄被動的防守,改為主動進攻。隻要統兵之將謀劃得當,當可永禁邊陲。”
“好!”景將軍拍案叫絕。這是一種全新對胡作戰思路,不管是否有效,都值得作些嘗試。景將軍很是興奮,嗬嗬笑道:“今晚真是不虛此行,再說第三事。”
這次等景將軍說完,三人都笑了。曠都尉說道:“想必是校尉大人見大將軍時,有些事忘了說了,徒讓大將軍煩惱。”景監望著三人神情輕鬆的模樣,很是有些疑惑:“莫非君武還有事瞞了我?”
孫旭東笑道:“不敢,標下覺得不是什麼大事,也就沒提了。”說罷即將在白國太子府中繳獲籍嫡之事稟告了景監。
景監聽完大喜過望,哈哈大笑過後說道:“你這家夥,如此重要國器竟然還不是什麼大事?”孫旭東確實不知道那籍嫡有什麼來頭,便問道:“那請大將軍告訴標下。”
景將軍心中高興,看了一眼孫旭東嗬嗬笑道:“真不知道?好,本將軍告訴你。當年大忌國強盛之時,每次分封諸侯國即看國之大小鑄配籍嫡,由諸侯王自行掌管,以便分管治下奴隸,像咱們鑫國這麼大的諸侯國也隻配了兩根呢,有些小諸侯國則一根都沒有。白國滅了幾個諸侯國,想必也搶奪了他們的籍嫡,是以太子府中也有一根,不想竟被你們所得,實是天意呀。”
“既是這樣,那這根籍嫡就由將軍上交鑫王吧。”孫旭東聽罷也很高興,不過在他眼中看來,那東西也沒什麼特彆的,如果放在來的那個世界裡,隨便在哪個小縣城裡大約也能仿造個十根、八根來。
“不可。”孫先生說道:“白國失了籍嫡,可能正在四下查找。大將軍將此物上交,萬一走露了風聲,又會帶來麻煩。”
景監點點頭說道:“孫先生所慮甚是,還是用此物替南宮他們除去奴籍後即原物奉還。”
孫先生聽罷微笑道:“難道大將軍隻用它來除去南宮護衛的奴籍,不想用它來除去心腹大患嗎?”
樸陽城令躬身目送著遠去的軺車隊,心中不住暗罵:入你奶奶的,一晚上就揮霍了老子五十金。
軺車隊最前的騎甲高舉著幾麵大旗,表明了軺車隊主人的身份就是鑫王派往護邊大營,查實大將軍征用軍奴的廷尉府廷尉張棟大人。此刻他正坐在寬大的軺車裡,一雙小眼不時看看兩邊車窗外並不美的景色。軺車前麵是幾十名步兵護衛,拉大軺車和頭前騎甲的距離,用以防止馬匹揚起的灰塵嗆著了廷尉大人。
快到田齊時,張棟就見前麵大道旁,景監已經帶著營中的副將、將參、校尉等在路邊恭候了。這讓他心裡很舒服,看來這次真的是抓著這家夥的把柄了,記得以前每次到他營中,他最多隻是接到大營轅門。張棟靠背用力地伸了個懶腰,冷笑了一聲。
軺車隊停下,張棟是鑫王特使,景監按規矩帶著手下行了參見禮後,神色間甚為謙恭地親自扶著廷尉大人上了軺車。張棟心裡那個舒坦,和將參王平會了一下眼色後,高昂著頭登上了軺車。
景監中軍大帳裡已經擺下了接風的酒宴,空氣中充滿濃烈的酒肉香味。兩排小幾上盛食之物竟然使用的是銅鼎,裝酒的器具也是使用的銅爵,這在軍中可是奢侈之物,一般情況下都隻是會使用精致些的陶碗。鑫軍中生活清苦,如此規格接待是極少有的事。
酒宴伊始,景監斟了滿滿一爵酒舉起說道:“廷尉大人遠道而來,一路甚是辛苦。軍中原本不許飲酒,但今日既為廷尉大人接風,也隻得破破例了。來來來,廷尉大人,景監先乾為敬。”
張棟皮笑肉不笑地聽著,見景監舉爵乾了雙手一亮爵底,咧著嘴笑道:“本廷尉可不止一次到過景大將軍營中了,先前可都是白水煮青菜,今兒是怎麼了?又有酒又有肉,倒真叫本廷尉有些難以置信哪,啊?”說罷陰著眼笑看景監。
眼見張棟滿臉神色傲慢,說話中儘是骨頭,大帳中景監的心腹們無不心中暗怒,他們真不知景大將軍為何會一反以前的作派,對這鳥廷尉如此客氣。隻有將參王平和他身後的兩個心腹,滿眼幸災樂禍地看著景監。
景監眼中的怒火稍縱即逝,仍是雙手舉爵嗬嗬笑道:“頭幾次廷尉大人到我營中運氣不好。昨日本營兵士外出打獵,收獲頗豐,是以今日得以酒肉款待廷尉大人和一眾弟兄們,請各位放量嘗嘗這邊城的野味。”
“哈哈,看來本廷尉這次運氣不壞,好,本廷尉陪大將軍乾了這一爵。不過過會兒還有公務,酒嘛,點到即止。待公務一了,再陪大將軍一醉方休。”說罷仰脖將爵中酒一飲而儘,對著景監亮了亮爵底。
再有人向張棟敬酒,均被他以公務為由推辭。儘管大帳中酒肉飄香,一頓飯眾人卻吃得索然無味,不到一刻,張棟即推席起身,景監一見,便也下令讓人撤去酒席。
張棟站在正中,冷眼看著兵士們把用飯的小幾搬了出去。大帳中除了幾名他的親兵隻留下了校尉以上的軍官靜靜站立在兩側。他撇了撇嘴,手入懷中咳嗽一聲道:“大王有詔,景監跪接。”
景監急步走到張棟身前跪下,大帳中兩側的人也都跪倒在地。張棟扁平的臉上露出一絲冷峻,看著跪伏在腳下的景監,心中怎一個爽字了得?
“大鑫國平王詔令:今有人報鑫國護邊大將軍景監,目無國法,擅征軍奴從軍。著廷尉張棟,即日趕赴護邊大營查實回報。景大將軍,請接詔令吧。”
景監高舉雙手過頭,接下張棟遞過來的詔令。張棟嘿嘿一笑後板著臉說道:“這就煩請大將軍派人將中軍護衛都尉南宮措、中軍護衛親兵趙剛、虎翼軍隊率趙猛、還有前衛軍隊率其食帶來吧。”說罷冷笑緊盯著站起身的景監。
大帳之中景監的心腹們暗暗心驚,他們並不知道南宮他們曾被打為軍奴。難怪大將軍今日對這鳥廷尉如此遷就,可是遷就了那廷尉也未必領情啊。
景監叫了帳外的親兵,吩咐他們立刻將廷尉大人要的人帶來。看著景監麵容上略帶無奈的神情,張棟用心品味著貓捉老鼠的快感。
一時南宮等四人被帶到中軍大帳,景監令四人參見廷尉。四人行禮後便直挺挺地站起身,讓張棟心裡很是不爽。他冷笑一聲:“也不知四位到底是大鑫國的軍官呢還是白國的軍奴?如果是大鑫的軍官,那不妨就這樣站著,如果是軍奴那最好還是跪下。”
四人冷眼看著張棟,一聲不吭。張棟壓住了怒火,冷眼看了一邊的景監,就見他焦急已見於顏色。便圍著四人慢慢轉圈,像是自言自語道:“還是祖宗傳下來的東西好,是什麼樣的人便在你肩頭上按那麼一小下,就算你扒了那塊皮也還能留下疤。”一圈過後停下腳步,突然對著等候在帳門口自己的親兵暴聲吼道:“來人,扒下這幾個賤奴的上衣,現出他們的原形。”